湿漉漉的小衣被生生烫穿,棉布烧着的微香很快被皮肉焦熟的气息淹没。
剧痛,钻心。
我低低地闷哼,却被手足疼得蜷起牵动的锁链碰击声淹没。
刑具久久不曾移开,我的眼前已一片昏黑,持续的剧痛让脑中隆隆地响着,耳中时远时近,传来俞竞明鬼魅般的话语。
“说,你是怎样和淳于望相约,打算卖我大芮河山?”
我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我只知俞竞明为一己私利陷害忠良,打算断送我大芮江山!”
刑具蓦地移去,粘连着我的血肉,放回熊熊燃烧的炭火中,轻微的滋啦滋啦响了片刻,便安静下来。
看着自己的血肉灰飞烟灭,我已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惨痛而荒诞的感觉。
钉头已经焦黑,再次钉入我腿上时,我甚至连闷哼也没有再发出,手足只是下意识地痉挛着,所有的神经都已经攒作一处,悄无声息地抗拒着惨烈的剧痛。
刑室里满是血肉的焦熟气息和从我衣物皮肉中散发出的缭绕青烟……
我咬紧牙,只作没听到越来越严厉焦灼的逼问,冷冷地承受着一轮又一轮的剧痛……
然后,在终于无法承受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在突然间断了,随着神智一起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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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被冷水激醒时,浑身的刺痛尖锐如刀割,眼睛有好久才能视物。
冷水中必定加了粗盐,身体依然在痛得哆嗦。
但我森寒地盯向俞竞明时,他脸上的笑容像给冻僵了。
他身后能言善道的谋士也闭了嘴,不安地敛着袖,看着俞竞明。
许久,俞竞明若无其事地转过问,问道:“咱们秦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瞧来这点阵仗还没放在眼里。还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再来试上一试。”
谋士低声道:“还有个更雅的,名唤雪地红梅……”
俞竞明便狠狠地盯向我,高声道:“秦晚,本相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招是不招?”
我冷笑,缓缓道:“不招又待如何?俞竞明,你最好能把我一次治死,别给我半点翻身的机会!我已经几次从地狱里爬出来,连我自己都分不出我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根本不在乎多死一回,多去一次地狱。但我秦晚在此立誓,若我能活着走出去,必定让你一家人,从你老母到你孙子一个接一个活着走进炼狱!”
俞竞明与我对视的目光又有悸意,立刻转头向他的谋士说道:“你可曾见过这么凶悍冥顽之人?真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可不是呢,真是蛇蝎心肠,蛇蝎心肠……”
谋士赔着笑脸,顺着他的口吻说着,声音却不自觉地虚软了。
大约觉出自己表现得太过色厉内荏,俞竞明坐直了身,哂然道:“她何止蛇蝎心肠!她根本就是个恶魔,妖孽!坑杀五万手无寸铁的降卒,这哪是人做的事?秦晚,你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是你的报应,报应!你想伸冤,到阎王爷那里伸吧!看那五万客死异乡的冤魂放得过你!”
我不以为然地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我永生永世都会生活在阿鼻地狱。可俞相放心,我不会孤单的。我一定会拉上今天在场的每一位和我一起永堕阿鼻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弥漫着血肉气息的密闭刑室回旋着我尖锐的笑声,阴森诡异,竟真如森罗地狱了。
差役们面面相觑,各有惊怖之意。
俞竞明变色,连连挥手道:“用刑,用刑!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刑部大堂的刑具硬!”
差役不敢怠慢,将我双足悬空,卸去鞋袜,取了约寸余长的钢钉,猛地扎入我脚底,再拿锤子……用力敲入。
我清晰地听到了骨骼被击碎的脆响,忍不住嘶叫,却只半声,便晕了过去。
枉凝眉,我心欲怀莲(二)
醒的也很快,却是另一只脚底也被钉入钢钉时再度给疼醒的。
一张大大的宣纸在前面铺开,俞竞明已立起身,笑容狰狞,负手道:“若是旁的囚犯,断断舍不得浪费好好一张纸。但秦将军画的梅花,咱们无论如何得收藏一张。日后谁家闹鬼,悬在墙上说不准可以辟邪。这叫做以毒攻毒,以恶制恶,对不对?”懒
那厢已将我从墙上解下。
我遍体是伤,早已疼得立不起身;脚底嵌着两支钢钉,更是站也站不得,几乎立时便要瘫软下去。
可一旁已有差役上前,一左一右将我夹住,踢着我的双足迫我在宣纸上行走。
钉头是六角梅花形状,随着双足的前行,血迹沥沥而下,凝于钉头,落于宣纸,在我的惨痛呻吟中,果然印下了朵朵梅花。
有俞竞明的随侍壮汉奔来,扬手给我几耳光,吼道:“贱人,你不是很凶吗?装什么死?看你再狠呀!”
又有差役得了示意,提过那烧红的熨斗一样的刑具,猛地印在我背部……
在自己的惨烈嘶嚎声回头看时,我没看到那些化身厉鬼的差役,只看到宣纸上大片的梅形血点,忽然间铺展,延伸,映满眼帘……
--------------------------------------------------虫
梅林,春光韶媚,红梅似火。
朱砂点点,落于白玉般的纤纤玉手。
粉嫩的红唇撮起来,将落于掌心的花瓣吹得如摇篮般轻轻晃动,似在应和着春燕黄鹂的歌声温柔舞蹈。
红瓣愈加妍丽,五指愈觉柔美,相映成趣,连指间落花亦成风景。
白衣男子坐于梅枝间,品酒,看书,赏花,观美人。
笑意温柔如醉,漆黑的瞳仁给蓝天映得近乎透明,澄澈如明珠。
捧着落瓣的少女忽然淘气一笑,向着白衣男子当头一撒。
白衣男子不闪不避,醉意醺然地笑看落红漫天,飘飘摇摇而下,撒了他一头一脸一衣襟,拈花而笑,曼声吟道:“细草铺茵绿满堤,燕飞晴日正迟迟。寻芳陌上花似锦,折得东风第一枝。”
少女眨着美丽灵动的大眼睛,奇道:“你发什么书痴?哪里有什么东风第一枝西风第二枝?梅花都快开完啦!再隔几天,去摘今年第一颗梅子差不多。”
白衣男子捧腹大笑,甩了书本一把将少女拢到怀里,亲上她的面颊说道:“丫头,你才是我的东风第一枝呀!”
少女娇吟一声,反手搬过他的脖子,衔住他的唇,绵绵亲吻片刻,嘻嘻笑道:“错了!望哥哥是我的东风第一枝!这辈子想逃也逃不了,知道不?”
白衣男子点头,沿着她洁白的脖颈细细地啃啮,低低道:“我不逃,我当然不逃。我为何要逃呢?一辈子呆在这里,伴着花,伴着你,伴着相思……我便是这天底下最快活的人。这辈子有你,我便算没有白来这尘世一遭。”
少女低喘,一边去扯白衣男子的衣带,一边说道:“一辈子呆这里啊?也未免太寂寞了。望哥哥,闲了咱们出去玩玩吧!外面好像很热闹,有很多有趣儿的事。”
白衣男子叹道:“哪有什么有趣儿的事?人心险恶,世途凶险,哪有我们这里安闲自在,风光独好?”
少女闻言,张口便在男子肩头咬了一口,说道:“你只要哄我一天到晚在这小山沟里坐井观天!出个门跟做贼似的把我藏得严严实实!我偏要出去玩,我偏要看看什么叫人心险恶,世途凶险!”
白衣男子呻吟,苦笑道:“坐井观天有什么不好?旁人怎么讥嘲那是旁人的事,心满意足快活过日子才是我们该看重的。哎哟……”
白玉般的手指灵活地抓住某处,略一使劲,便非常的不好玩了。
白衣男子吃痛,看着少女愤愤的目光,立刻改口道:“不错,我们是该出去走走。等相思大些,等你给她生个弟弟,我们儿女双全,从此便带着他们两个,走尽大江南北,赏尽天下风光。”
“走尽大江南北,赏尽天下风光……”
少女眼睛里有晶莹的惊叹和向往,却给男子倾身压住,蓦地发出低而快。活的呻。吟,双颊飞上了花瓣妍媚鲜艳的红色,立时拥住自己温柔却强悍的夫君……
艳色盈目,春色满天,红梅漫无边际地铺展,轻舞于燕语呢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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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什么时候听过这么一句诗?
再次被冷水激醒时,从不读诗书的我脑中居然会意外窜出这么一句来。
心中温柔春意尚存,醒来看时,却正通身湿透倒于满地血污中。
指甲抠紧地面,已经裂开了缝,血渍洇过了指甲中的污垢,慢慢地渗入地上的血水中。
当年那少女托着落花向夫婿撒娇时,双手柔软莹洁,美如白玉,剔透得如此可爱,一转头,竟是如此污浊。
满手的血腥,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怎么也分不清。
“画满”血色梅花的宣纸已经不见。我听到自己喑哑的低低咳嗽,一口一口地吐出血水。
身后的差役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拽起,把我如麻袋般拖在地上,拖到墙边捆好,在地面流下了一道粘湿的血痕。
枉凝眉,我心欲怀莲(三)
前方传来俞竞明的喝问:“秦晚,你招是不招?”
我哑着嗓子笑:“俞竞明为一己私利谋害忠良,叫我招什么?”
前方安静片刻,随即堂木惊起。
那老匹夫断声喝道:“继续!”
继续……懒
那就继续吧!
若我不死,便有报仇雪耻的机会。
皮肉之苦,又怎及当年满怀刻骨仇恨和铭心羞辱却含笑以身事仇辛苦?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不会让自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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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稀奇古怪的刑罚进行了三天。
每天都在我快要断气的时候收手,把我送回牢房休息,甚至会过来灌上一两碗培本固元的好药,让我休养生息,好有力气在第二日继续承受种种非人折磨。
我可以肯定,端木氏目前应该还没有把握能完全掌握大芮局势。
即便不为我,司徒凌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得逞。
芮帝司徒焕不知处于怎样的状态。
但从他们千方百计要取我的口供来看,若我不承认,他们暂时还不敢置我于死地。
连给我用的刑罚都掌握得恰到好处。大多是皮肉之苦,无一不让人痛彻心肺,却不会致命,也不会有大范围的伤筋动骨。虫
第三天把我放下时,我已在发着烧。
努力让自己身体伏于冰冷脏污的地面取些凉意降温时,只听俞竞明懒懒地问道:“还有什么刑罚可以用的?”
谋士已经回答不上来,一旁侍奉的差役不得不答道:“若论比这些更残忍痛楚的,只有凌迟和梳洗了。”
“凌迟……呵,等她罪名定下来由皇上下旨比较合适吧?梳洗是什么?听着……倒也适合她。”
“梳洗,是把人犯脸面朝下捆在铁条椅上,拿煮沸了的水浇在犯人身上,再用铁刷像梳头一样在皮肉中一层层刷过去……给沸水烫熟了的皮给刷下来,再泼沸水,再刷……如果有壮实的,血肉去尽,全身白骨露出,人还活着哩!但听说大多人没等刑罚结束就活活痛死了……”
“唔……”俞竞明问道:“若只刷一两层,人会死吗?”
“这……没试过。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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