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顾尘羽的说教也许是因为我与他身份地位不同,他听不进去不敢相信,那么找一个同样是奴隶的人,一个被束缚的并不厉害的奴隶去影响顾尘羽,会否更有用呢?
阿奴对左志高的忠心与牵挂并不是嘴上说的,是已经烙印在骨子里言谈举止神色中都很难掩饰的那种情感。这一点我看的很清楚,若说一个完全没有非分之想麻木蠢笨的奴隶,应该也不会是阿奴这般。
果然,在听到“配种”这两个字的时候,阿奴的身体微微颤抖,低垂的眼眸尽量克制着才没有再次与我相对。我猜他情绪波动内心挣扎,是高兴还是委屈呢?一般男奴配种,按道理都不该有太大的抵触,毕竟这世上男人还是占了很大的优势地位,生孩子是女奴的力气活,男奴还有什么不满么?
阿奴表面上唯唯诺诺地遵从我的安排,我也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带着顾尘羽回到我的院子。
然后我开始思考这几日的新计划。
我在回京的路上已经陆续接到了圣上的旨意以及最新的各方机要简报,北周的时局变得很不稳定,联姻加快了进度。余慧婉的册封在我到达京城前就已经发去了肃城,让肃王在两个月内备好嫁妆,直接从肃城出发将余慧婉送去北周。圣上已经决定将余慧婉嫁给北周的儿皇帝。
南疆那边反倒是最不用我担忧的,南蛮欲送上京中的圣女突然失踪,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都在计划之中,但是彻底平灭南方的叛乱势必需要牵扯一定的军力,那时一定要确保的就是不与北周开战。
所以联姻的事情一定要做的漂亮,要稳住北周的人心,甚至更进一步搅出北周的内乱才好。
圣上最担心的是北周那边,必要的时候,或许我亲自去北周一趟才能让圣上放心。一旦我离开京中超过三个月,防卫司就必须要有人替我掌控裁断,按照圣上的意思,我最好能提前安排好人选能全面接手我的工作。
每一代防卫司的司长在上任后都会做的就是培养接班人,我也不例外,但圣上的要求一向很高,我培养的苗子尚未达到圣上满意的程度,这才是我担忧的地方。
将公务的思路梳理清楚之后,我又开始想顾尘羽的事情。
他体内隐藏的毒是真是假?我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但他也可能是被北周人蒙蔽,他们喝下的毒药不过是幌子,那所谓药引才是真的毒。无非是北周人为了控制这批奴隶使用的小把戏。能在人体内潜伏三五年的毒药,制作起来一定耗时耗力,北周人若真有那种奇药应该也不会舍得随便就用在低微奴隶身上。
可是顾尘羽的身世比较特殊,北周那个狠毒的庄太后肯将他送来我昭国,一定也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说不定顾尘羽体内藏着的隐患比他知道的更严重。
我越发担忧,决定尽快入宫去打扰御医,凭着私交请御医为顾尘羽彻底诊治一番。宫中的御医未必比民间的神医高明,但是对于防毒一术历来都是帝王和后宫最关注的,始终比民间研究的更透彻。
“主人,今晚需要下奴服侍么。”顾尘羽送来餐饭,见我一直魂不守舍,担忧地发问。
我自回府之后,心神都在思考后续计划,枯坐在书房内如入定一般。直到顾尘羽送饭,我才惊醒过来。
思考事情很消耗心力,面对可口饭菜,我食指大动,一下子回到现实。没错,顾尘羽的问题将我从一个高高在上冷静算计的人拉回了肉身。我是需要吃饭的,饱乐之后思yin欲的人。
我贪恋着顾尘羽的好厨艺,同样也忘不掉与他的温柔缠绵。
我真的害怕,我把持不住控制不好,在他自荐枕席的时候就会一时冲动再次将他拖上床,享用他顺从的服侍。可他的身体必须好好休养……我不能碰他。
“最近都不用你暖床了,郎中说你需好好养身体,不能行房事。所以之前我答应允许你配种的事也会缓一缓。”我尽量温柔地用他能够接受的方式解释说明。因为他需要休养,暂时不能与女人发生什么,我内心深处竟然是隐隐庆幸的。其实我很自私,哪怕嘴上说的地方,也准备接受他与别的女人生孩子,却还是不能完全放开释然。
他是我的,是我喜欢的男人。
他若喜欢上了别人,与别的女人生了男女之情,或者是因孩子的出生有了一分半分的牵挂,我会否嫉妒得发狂呢?
“是。”他顺从地回答,眼神落寞,却并没有质疑,只是例行公事一样询问道,“下奴暂时无法为主人侍寝,理应回到奴隶该住的地方,否则不合规矩。”
他的提议让我突发了一个念头。他在我身边,又无法按照他习惯的那样来服侍我,会否心中压力更大,寝食难安?我若让他回到他认为合理的状态,是否更有利于他放松心情?什么是好不是我说了算,要看他的感受。再者时局不稳,我最近的公务一定很是繁忙,不能再分心他顾,与他短暂地分开,让他得到身心的休养,让我自己也能冷静一点,对我们都好。
我点头道:“也好,我让管家立刻安排,你先去杂物院住一段时间。”
我所谓的俺怕除了日常起居,还包括调集人手暗中保护。顾尘羽所谓的“药引”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这段时间北周密探活动更加频繁,说不得就会想尽办法接触到那些曾为北周奴隶的人。
继而我又开始想,让顾尘羽暂时离开我的身边,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诱饵。尽管我对顾尘羽的宠爱一直很低调,但是如果北周密探密切关注,不难发现顾尘羽的受宠。一旦我假装对他没了兴趣,将他打发回了防范并不严密的杂物院,北周密探会否想就蠢蠢欲动了呢?
我一面构思着这种可能以及我的应对,一面鄙夷我的自私与无情。
无论我用怎样的借口来粉饰,事实上,我还是在利用顾尘羽,满足我的私心,满足我的公务需求。
凡事思前想后,总要物尽其用,我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的心性,我……是否根本不配顾尘羽对我的纯净真情呢?
他那么聪明早晚会发现,会看透我的本质,到了那一天,他对我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爱慕信任和依赖了吧?
管家办事效率很高,当晚顾尘羽就从我的院子里搬离。
我这才发现没有了顾尘羽的床铺冰冷的让我几乎无法入睡。反正躺着也睡不着,我便偷偷摸摸去了杂物院。
月黑风高,杂物院周边新增的暗哨见到我来巡查,一个个抖擞精神,其实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满脑子都在想顾尘羽。
我听说顾尘羽就住在奴棚之内,这是我特意嘱咐的,让顾尘羽有机会接触更多人,让北周密探以为有机可乘。但也正因为奴棚内人很多,若真有不轨之徒想对顾尘羽用药引,那么多人的地方也不好下手。
奴棚没有门窗只有铁栅栏,茅草屋顶四面透风,居住条件比我院子里差了太多。据管家回禀,这样安排之后,顾尘羽好像没有丝毫不满,认为理所当然一样。
我溜过去的时候,发下顾尘羽居然醒着没有睡,正与阿奴聊天。
顾尘羽换下了白日里陪我回来的时候穿的那套高级侍从服,只穿了那套还豁着口子的粗布衣,别的衣物他都留在了我院内东厢没带走,却拿了铺盖。奴棚内不是每个奴隶都有稻草铺地,相比之下顾尘羽的那套有褥有被的铺盖之物算是最“豪华”的了。
我靠近的时候,阿奴正问道:“小羽,真没想到你也是奴隶。在漱玉琴馆,我听他们说你弹琴可好听了……连左公子都想向你请教琴艺。既然你那么有本事,为何还在奴棚住。你们刚回来的时候,我看主人对你特别关照呢。”
“我只是主人的暖床之物,最近因伤病无法为主人侍寝……自然没资格继续留在主人院子里碍眼。”顾尘羽很平淡地回答,语气里没有一丝不满,眸子里却笼着一层忧伤之色,“或许我已经被主人厌弃了,主人没有直说,是怕我会难过。”
我心中满不是滋味。到现在为止,他认为他就只是我的“暖床之物”么?哪怕是怀疑被我厌弃了也不敢问,只是默默接受所有不公平的安排么?
103约定之事
“别担心,我看主人是喜欢你的,等你病好了,主人自会再让你继续服侍的。”阿奴安慰了一句,又叹气道,“你至少还在主人府中,而我……或许再也见不到左公子了。”
顾尘羽不解道:“主人不是答应了,等左公子上京,再找机会让你们相见么?”
“我想了很久,到现在睡不着觉是忽然想通了。”阿奴自以为是的说道,“起初我是盼着还能再见到左公子求个解释,后来我想,也许还是不见到更好。如果面对面他再对我说一遍,承认是他卖了我,挑明了我的各种错和他对我的不满,那样岂不是更难过呢?”
“可主人她说话算数的,她既然答应了你,就会让你与左公子再见到。”
听到顾尘羽为我说好话,我心中又难免一喜。
阿奴却道:“小羽,主人说的话你都信么?会一直信么?”
“大多数时候我也不会信的,但这个主人不同。”顾尘羽回答的很肯定,眸子遥遥望着我的院子那个方向。
阿奴不以为意道:“傻瓜,若是信一时骗骗自己也无妨,一直信就太傻了。”
听阿奴这样说,我差点就要发怒,顾尘羽刚刚对我产生的仅有的那么一点信任依赖,岂能让阿奴给搅没了?
就见顾尘羽微微一笑,眸中敛着忧色,附和道:“嗯,你说的对。我也只是信一时,或许确认了被主人抛弃,就能像你这样很快想通,便自然不再信了。”
“你当然不会被主人抛弃了,你长的这么好看,乖巧听话又会弹琴,哪个舍得?”阿奴羡慕道,“不像我脾气不好,只有一把力气,以前总是惹左公子生气。若换成是我也恐怕忍受不了早晚会将这样的奴隶卖了。这次在琴馆闹了一通,让左公子被官非所扰,倘若他不卖掉我,带我回到左家的时候,多半我就会被左家老爷活活打死。所以左公子卖了我不是不遵守约定,其实都是为我好。”
顾尘羽好奇道:“左公子与你有约定?听起来你是相信的……”
“是不是很好笑?”阿奴挠了挠乱发,换了个胳膊枕在脑后,自嘲道,“我刚才还在劝你不要信,但是我对左公子的话一直是信的,信他不会骗我,信他就算骗我也是有原因的,信他是喜欢我的……”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听阿奴亲口为我解答心头的困惑。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阿奴是左家的家生奴隶,母亲是左府的洗衣女奴,父亲则是肃城罪奴署中羁押的专门用以配种的奴隶。罪奴署的奴隶通常都活不了多久,也没有人会去打听一个罪奴的名字,事实上大多数这样配种生的小奴隶都不知道父亲是谁,只与母亲相依为命。
阿奴天生力气大,很小的时候就能够干很重的活,因此得监工的赏识受到一些照顾,也被左家训练侍卫的教官看中,闲来无事的时候教他几手。
在阿奴十二三岁的时候,有那么一天左家最受关注的小公子左志高骑马出门,马惊急奔,是阿奴反应最快,挺身而出,一拳打断马腿,救了小公子。所以左志高对阿奴另眼相看,事后坚持破例作为褒奖,取消了阿奴繁重的劳役,让阿奴随身伺候,去什么地方都带着阿奴几乎形影不离。
阿奴十四五岁的时候眉眼越发俊俏,左家就有嫉妒的奴仆造谣生事,说阿奴勾引左志高,想引小公子上邪路。一个长的俊俏的奴隶被主人看上,无论男女服侍起居,在左家也不是没有先例。偏偏左家老爷对左志高寄以厚望,管束格外严格,害怕左志高玩物丧志,就命人在阿奴的脸上刺了字。一个失了姿色的粗鄙奴隶,早晚会被厌恶。
果然那之后,左志高对阿奴不复以往那么亲密,偶尔还会顺着左家老爷的意思对阿奴严刑责罚,人前始终少有好脸色。大家都认为阿奴已经失宠,被打发回畜院奴棚是早晚的事情。谁知左志高仍然容许阿奴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一留就留到现在。哪怕是出入漱玉琴馆,追求余慧婉此等风雅事,也不忘带着阿奴这种破衣烂衫的奴隶。
“小羽,我一看你就不是坏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阿奴低声在顾尘羽耳畔说道,“其实左公子对我说过,他喜欢的人是我。”
顾尘羽面露吃惊之色,我也是难以置信。
“怎么,你不信吧?其实我听他亲口说的时候也无法相信。”阿奴的表情变得迷离,“第一次被左公子拉到床上,为他侍寝,我早有准备的。我那时想,被主人用来泄欲是我这种低贱奴隶应该做的。主人肯让我近身服侍,是对我的恩赐,是我的福气。长的漂亮的男奴甚至男仆经常要做这种事,我怎能例外呢?那一晚左公子不仅反复说喜欢我,还为了让我信他,信他是怜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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