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婼倍感疲倦,并未在意他嘎然而止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的莫岩心事重重。
梓婼不知道,在她昏厥中,莫岩差人急速请来了郎中,号过脉后,郎中竟告诉莫岩,梓婼已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犹如一道霹雳,惊得莫岩险些跌坐下去。
莫岩为这两日对梓婼疏忽大意颇感内疚。
孩子定是殷峤的,梓婼是因此而离开他的吗?
先前矛盾着是否该带梓婼回湖州,此时,莫岩更加矛盾不已。杨府大小姐未婚,却挺着大肚子回去,这教杨府如何于湖州立足?日后,光是那些吐沫便可将梓婼淹死,如此看来,万万不可将她带回湖州。可是,不带她回去,留她一人在外飘泊,不,岂是一人,她现在腹中有了胎儿……不妥,不妥,即便没有了麴智盛的纠缠,以梓婼的姿色,孤身一人带着孩子,难免遭遇不测。
翻来覆去,直至即将天光发亮,莫岩决定,不管梓婼出于何故离开殷峤,他亦要将梓婼的行踪以及她怀孕之事告于殷峤。哪怕梓婼因此怨怪他,他亦不得不如此。
冯兆卿先将李元瑾送回,于回府的路上,再次回忆了一遍莫岩所言,决定立即告之殷峤。于是调转方向,直奔“郧国公府”。
同样彻夜无眠的殷峤,枯立于“闲时阁”的轩窗前,任由翻滚的嫉妒、失望、伤痛吞噬自己的身心。
从前那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冷面爵爷”,此番真真明白了什么是“伤于心,止于痛!”
管家殷傈睡眼朦胧的打开府宅大门,没想到这个时辰,冯兆卿会立于门外。
不敢多问,殷傈立即引着冯兆卿前往“闲时阁”。
“闲时阁”内虽暗淡无光,但借着月光,仍清晰可见一个人影立于二楼的轩窗边,一动不动。
冯兆卿遣退殷傈,直奔“闲时阁”二楼。
殷峤听见声响,为此时被人打扰颇感不悦,正欲将心头的怨愤发泄出来,冯兆卿推开门,及时的开了口。
“峤兄,莫杨两家的亲事,绝非你想像那般。”
殷峤龙眉不由的蹙紧,“兆卿?”
冯兆卿一改平日温润儒雅,像连珠泡似的一口气将莫岩所说和盘而出。
“你是说‘云裳’并未许配人家?是她妹妹被许给了莫府?”殷峤有些不敢置信这突出其来的好消息。
“确是如此。”
峰回路转之际,殷峤不禁疑惑于梓婼因何要在圣上面前祈请回乡,又因何不辞而别。
殷傈才躺下没多久,门房下人又来报:有人叩门。
殷傈不得不再次起来,纳闷这一晚怎么如此不太平!先是爷喝得微醺被人送回,一回来便阴沉着脸,虽未开口,却能感受到他冲天的怒气与怨愤。下人们大气不敢出一下的缩着头,生怕被殃及。好在,殷傈提心吊胆地将殷峤送回“闲时阁”,他们的爵爷并未为难任何人。
怕爷差遣,直等到近四更天,见“闲时阁”没动静,殷傈才敢脱衣睡下,不想冯兆卿便来叩门。
这会,又会是谁?
殷傈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十分俊逸的年轻人。
“请问您是?”
“打扰了,我是郧国公的朋友,有要事求见他!”
殷傈正犹豫着是否该在这个时候去禀报爵爷,却闻年轻人道:“是与郧国公欲寻的那位小姐有关!”
听到此处,殷傈毫不犹豫的让开路,引着来人前往东院。
既是与梓婼姑娘有关,想来爷是不会怪罪的。
当莫岩站在“闲时阁”二楼内,殷峤与冯兆卿皆暗自吃了一惊。这个时辰,他如何会来?
☆、第75章 天意宿命,奈何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深夜来访的莫岩,殷峤虽于内心诧异,却并未像冯兆卿那般表现在脸上。
“莫公子深夜到访,所谓何事?”冯兆卿未待殷峤开口,率先询问。
“右仆射深夜到此,恐怕亦是了杨府大小姐一事!只不过,在下带来了一则更为重要的消息!”
殷峤始终未开口,听闻莫岩所说,不由得微微蹙起剑眉。
“莫公子……”冯兆卿没想到莫岩毫不掩饰,直奔主题,正欲追问所为何事时,被莫岩略微欠身打断了,“恕莫岩得罪,右仆射,此事关乎‘郧国公’与杨府大小姐之间的私事,望右仆射见谅,可否暂时回避?”
冯兆卿未料莫岩竟会如此,一时尴尬的看向殷峤。
殷峤朝冯兆卿摇了摇头,转而直视莫岩,“莫公子但讲无访,兆卿与我是多年挚友,我与梓婼之事不必绕开他!”
见莫岩面露难色,冯兆卿识相地站起身道:“峤兄,夜色已深,小弟明日还要入宫面圣,还是先行告辞!”
殷峤跟着站起身,若此时强留他,倒显得矫情,“如此亦不便强留贤弟!深夜烦劳贤弟特意前来相告之事,殷峤不甚感激!”
“诶!峤兄万万不必言谢,小弟告辞。”
殷峤目送冯兆卿走出“闲时阁”后,转身再次直视莫岩,静待他开口。
事关梓婼的名节,莫岩来“郧国公府”这一路之上,考虑再三,认为即便因此被梓婼怪罪,亦要将她有孕之事告之殷峤。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一介弱女子独自承担,况且殷峤是孩子的爹爹,他有权知道此事!
“郧国公与杨府大小姐之事,莫岩已略知一二,想来郧国公亦从右仆射那里知道了我与杨府之间的关系,如此,莫岩便长话短说,待天亮后,望郧国公能将大小姐接回府内……”
殷峤听至此处,一双凌厉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微微眯了起来,“如此说来,莫非公子知道她此时身在何处?”
莫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殷峤一改刚才的沉稳,唿地一下来到莫岩面前,急切追问道:“当真?她在何处?”
“驿馆!”
莫岩不待殷峤继续追问,将他如何遇见梓婼,如何将她安置于驿馆,且准备过几日便将她带回湖州之事原原本本悉数告之。
经莫岩提及,殷峤方想起,那日于大兴善寺外,是他出手相助,才使梓婼逃脱了麴智盛的魔掌。这些日子,正是莫岩将她妥善安置于驿馆内,方免去梓婼孤身在外的险境。
殷峤正欲为此向莫岩表示感谢时,又听莫岩说,过几日便要将梓婼带回湖州,刚刚放松的心再次抽紧。
“即是不日返回湖州,莫公子又为何要我去接她?”殷峤虽觉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何滋味,却仍疑惑不已:“且你早知她的下落,为何现在来告之?”
“只因此事关乎……”莫岩嘎然而止,关乎女人的名节?话一旦说出,便复水难收。一瞬间,莫岩禁不住犹豫了,毕竟他于殷峤与梓婼而言是个局外人,且目前,梓婼尚且不知她已怀有身孕,莫岩若直截了当将此事告予殷峤,是否妥当?
不难看出,莫岩正处在纠结矛盾中,殷峤耐着心一言不发地紧盯莫岩,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莫公子?”僵持了半柱香的功夫,殷峤忍无可忍的开口,“即便她回到湖州,我亦要不顾一切将她追回!她与我许下的诺言是‘生死相随’,我岂可将她轻易放开?”
莫岩听闻“生死相随”这四个字,内心的纠结豁然开朗……
张军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一路之上,不禁回忆着于湖州杨府内的种种……
那日杨府二小姐在看过莫公子的书信后,唇角扬起了一弯大大的弧度。
杨振兴狐疑地看向小女儿,“小媃?”
“爹爹,莫岩此番入京进贡,遇到了姐姐,且说办完事后,便可将她带回!”
“当真?我的婼儿当真要回来了?”杨振兴有些不敢置信。
一旁的张军听后只觉脑中轰然炸响,“不可能,梓婼姑娘早已是我们爵爷的人,爷断然不会放她走!”
张军此言一出,所有人皆将目光射向他,杨振兴更是险些昏厥过去,梓媃眼嫉手快一把将他扶住,一双杏目怒不可揭地瞪向张军。
张军完全不管不顾的豁出去了,“看我作甚?爷与梓婼姑娘是郎有情,奴有意,乃两相情愿。实话告诉你们吧,当日一入京,爷便将以奴婢身份自居的梓婼姑娘带进了宫,更是不顾门弟差距,一心想祈请圣上赐婚,岂料你们大小姐不识好歹,于圣上面前说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且于湖州早已许了人家,竟不拾抬举的求圣上恩准她返乡进孝。我们爷是何许人?他可是西北赫赫有名的‘冷面爵爷’,何曾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过?却偏偏钟情于你们大小姐,为了证实姑娘所言,这才暗自派我前来。单凭我们爵爷这股执着劲,断然不会轻易将梓婼姑娘放开!况且,你们大小姐早已是我们爷的人,即便她当真回到湖州,恐怕亦无人再敢娶她……”
“住口!”梓媃看着张军得意洋洋的嘴脸,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姐姐的名节,岂由他胡言。
张军因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经梓媃娇声呵斥,猛然醒悟,立即住了嘴。知道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闯下了祸。当日爷万般关照至湖州杨府只为落实梓婼所言是否属实,其他一概不许多言。如今,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张军懊恼之余,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将他给我轰出去!”梓媃怒容满面地指向张军,身旁的香秀正欲上前,却被瘫坐于椅子上的杨振兴伸手拦住。
“慢!”
“爹爹!莫教这无耻小人的胡言乱语玷污了姐姐名节!”梓媃气得胀红了玉脸,对着香秀叫道:“还愣着做甚,给我轰出门去!”
“小媃!”即便是数月前杨梓媃大闹拒婚,杨振兴亦未如此大声呵斥过小女儿,此番他的一声怒呵,令梓媃不由自主地瑟瑟一缩,瞬间委屈地泪水涌向眼眶,“爹……”
杨振兴顾不得小女儿的委屈,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杨媃愣了愣,随即一跺脚,对着身旁的香秀道:“我们走!”
杨振兴看着梓媃离开后,方慢慢转向手足失措的张军。一向平和的双目,此时极其凛冽地射向他,那目光令张军有股万剑穿心的感觉……
想到此处,张军不由自主地于马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仿佛那道目光,此时仍然射向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探了探怀揣的那封杨振兴的亲笔信……
那日,杨振兴在小女儿离开后,详详细细地盘问了一番张军,张军无奈之下,将梓婼离开杨府后与殷峤一路之上的种种和盘脱出,更将汴州遇劫之事,好一番添油加醋,直说得杨振兴眉头渐渐舒展开。
对于殷峤强占女儿清白之事,杨振兴虽无法释怀,却亦无可奈何。孽缘!真乃孽缘!
原本还在顾虑是否该答应殷峤求婚一事,此番看来,即是不得已,亦要为之!
☆、第76章 驿馆重逢,误解渐消
作者有话要说:
莫岩离开后,梓婼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坠入了梦境。
于梦中,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英俊男子再次一脸忧郁、怨怪的出现在她面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云裳,你为何如此对我?”
“对不起,殷峤!”
“当日汴州遇险,你分明说过‘生死相随’!如今,你竟不辞而别,离我而去……”
殷峤伤心欲绝的面容,深深地撼动了梓婼那颗柔软无助的心。
“殷峤,原谅我,我有苦衷……”
“苦衷?”梓婼看着殷峤对她不信地摇头,“你从一开始便有意欺瞒,如今你之所言教人如何相信?”
殷峤说罢,决绝地转身欲走。
“殷峤,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别走,别走……”梓婼强忍内心的悸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抓住那个英挺的身影,却徒然地扑了个空。殷峤一瞬间消失在她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梓婼迷茫地望向四下,强烈的失落与孤寂感令她的心更加痛无可痛,她使尽全身力气,拼命呼喊殷峤的名字……
“云裳,云裳,醒醒,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殷峤紧紧抓住梓婼睡梦中挣扎伸出的双手,急切而温柔地呼唤她醒来。
梓婼冰冷的双手一经被殷峤温暖而有力的双手握住,蓦然睁开了泪水涟涟的双眸。
逆着晨曦金色的光辉,她迷蒙地看见一张令她朝思暮想的俊朗脸庞。以为自己仍在作梦,梓婼不由地使劲眨了眨略微红肿的双眼,想更加看清眼前之人。
“傻丫头,是我!”殷峤心疼地向前凑了凑,闻到了久违的百合香。
“真的是你吗?”
“傻丫头,是我!这次,你休想再从我身边不声不响的偷偷溜走!”
听着殷峤坚定不移的话,和被他紧紧相握的实在感,梓婼猛然清醒过来。这不是作梦!
突如其来的真实感令梓婼倏地一下将身子往榻里挣了挣。她答应过婉晴,绝不再见殷峤……
见她挣扎,殷峤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起,她柔软不安的身子轻而易举地被他紧紧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