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入宫!
“赵师弱年颖悟,艺业多通。束发自修,行无二遇。清虚自处,非道不行。云裳姑娘琴艺绝伦,可谓青出蓝而胜于蓝。”
听闻长孙皇后的夸奖,梓婼羞愧不已道:“皇后娘娘谬赞,云裳浅薄技艺远不及家师绝伦高超。今日所为实乃献丑,云裳愧不敢当。”
“诶!皇后所言绝非谬赞,朕有言在先,好便赏!赏,该赏!”太宗说时一招手,黄门立即上前。太宗顿了顿,侧头转对长孙皇后又道,“爱妃,年初湖州莫家进贡的绢帛、丝绸还有多少?”
“回陛下,除去宫中所用,尚余百匹绢帛、丝绸。”
太宗点了点头,对身边黄门吩咐,“悉数取来,赐予云裳!”
梓婼一听湖州莫家,心里那根思乡的弦立时绷紧,倏地跪于地上,叩首而言:“圣上,云裳谢圣上隆恩,只是云裳可否不要绢帛、丝绸的赏赐,改要其他?”
语出惊人,“芙蓉园”内顿时一片窃窃低语。嫉妒之人说梓婼胆大妄为、心机深重;恋慕之人说她云淡风清、不重身外之物,一时间众说纷纭。竟连高高在上的太宗与长孙皇后亦诧异哑然!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竟敢向一言九鼎的皇帝谈条件!殷峤冷着脸,眸子里却冒着火,越发懊恼带她入宫之为。他可以事事顺着她、宠惯她,那是因为他在乎她,他心中有她,她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皆同他一般吗?简直妄为的没了边际!回去定要重重地“责罚”她!
果然与众不同!麴智盛无限爱恋地看着梓婼,恨不能立即将她占为已有。他希望梓婼被太宗或长孙皇后斥责降罪,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以高昌太子的身份“挺身相救”,顺势将她带回高昌。
冯兆卿与仲长柏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无比担忧,这个女子是无惧还是无智?
李元瑾亦是偏爱音律之人,因此与同样喜爱音律的冯兆卿更为心心相印。听闻梓婼抚琴之音,李元瑾差点将她视为知音,熟料梓婼仗着精湛的琴艺,不知礼数,狂妄自大的竟敢与皇帝谈条件,她以为她是谁?!加之冯兆卿明目张胆的流露出欣赏与关切之色,教李元瑾不得不重又“讨厌”起梓婼来。
蹭地站起身,对太宗道:“皇上,此女子侍才自娇,胆大妄为,目中无人,冲撞圣上,应予责罚,以示效尤!”
殷峤万没想到一向宽人律已的长沙公主竟会站出来指责梓婼,正欲起身为之辩驳,冯兆卿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不可,陛下,万万不可!”
冯兆卿的出面阻拦令李元瑾气上加气,一双大眼怒目视之,喉咙里仿佛哽着一团火。那女子是殷峤带入宫的,殷峤尚未开口,轮得上他冯兆卿为其出面辩驳吗?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缘何不可?”李元瑾强忍着颤抖气愤的声音反问道。
“回长公主,云裳姑娘初入宫帷,不懂宫中的规矩,万望长公主大人大量,不予计较!”冯兆卿将“大人大量、不予计较”几个字咬得极重。
直至李元瑾要求太宗责罚梓婼时,冯兆卿方觉悟到今日她为何不悦,想来她必定知道了“云裳”与他们一同回京他对她有所隐瞒。不告诉她,是他不对,她生他气,亦是理所当然,但她不该殃及无辜!
见冯兆卿“如此偏袒”梓婼,李元瑾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刺史所言极是。云裳初次入宫,不懂规矩,若要责罚,应当责罚带她入宫、却不曾授意规矩的在下!”殷峤之言,不着痕迹地将梓婼的“过错”引向自身,一时竟令气结的李元瑾无言以对。
麴智盛冷眼旁观,听闻殷峤挺身而言,犹如抓住了鸡毛令箭般,咄咄逼人道:“英明的唐皇,郧国公所言不无道理。所谓不知者无罪,云裳姑娘初次入宫,想来必有诸多礼数不明,冲撞之罪,应由带其入宫之人承担。”
梓婼跪在地上,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悔不该一时冲动。
乍闻湖州莫府,令梓婼想起了家中的亲人。今日是中秋佳节,亦是团圆节,她思乡心切,知道殷峤断然不肯同意令她回乡,加之测踱殷峤是长沙公主之驸马,她留在京城情何以堪?!冲动之下便想向太宗求请放她回乡。
此时,殷峤为护她,竟不惜引火上身,梓婼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太宗蹙眉不语,转向长孙皇后。长孙皇后何等兰心慧质,只见她朝太宗略微颔首,随后向跪地垂首的梓婼言道:“云裳,陛下因你之琴艺而赏赐你绢帛、丝绸,你可知绢帛、丝绸乃湖州进贡之物,即便后宫妃嫔亦非人人能拥有。如今,你弃而不要,想必亦有你之道理。不过,陛下金口玉言,断无收回之理,不如这般,你再拨唱一曲,看陛下肯否再给你一次赏赐的机会!”
太宗温柔、赞许地看了看身边的爱妻,没有她,他该如何?!
众人嗡嗡的低语声随之消失,紫云楼里瞬时静如子夜。
“皇后所言,乃为朕意!”
“云裳谢皇上、皇后娘娘!”梓婼由心里感激机智、宅厚的长孙皇后和宽律的太宗。
重新坐回“焦桐” 琴边,梓婼边抚琴弦,边婉婉吟唱:“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可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第48章 情到深处,语出惊人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工作太忙了,现在已是零辰4:14,裸奔的我只能先奉上不到二千字,待明日将本章补全,望大家见谅!困死了,滚去睡觉了~~~来了,来了,后半章已然补全!亲们,贴心哦,给评哦,么么~~~
彤霞如火的天边因西下的夕阳而渐显斑驳。一轮淡圆的月,不等日入,便迫不急待的想要接管那浩瀚的苍穹。今日是中秋佳节,繁星识相地躲在如残血般的彤云后,让皓月尽显盈润风姿。
梓婼眼波清澈如水地望向殷峤,脑中不断地回忆、影映出与他初识至此的种种。
她深深的知道,她的心中再不可能将他忘却。即便最终他瞒了她、骗了她、负了她,她亦无怨无悔。情到深处无怨尤,梓婼相信凭她的歌、曲,最终定会使皇上遂她心愿。想着回到湖州,再也见不到他,一双杏眼便更加贪婪地紧盯殷峤,她要将他的朗眉星目、玉立长身深烙心中,聊以慰藉她日后孤独漫长的人生。
梓婼婉转温润的歌声和着“焦桐琴”的天籁之音,盈满缭绕、声动梁尘,众人听闻,皆如痴如醉,深陷其中。
声毕,却觉袅袅余音、不绝如缕。
太阳终于将湛蓝的天际交予了明月。宫人执灯于“芙蓉园”内,紫云楼上影影绰绰的光将出神的众人拉了回来。伴着通明的灯火,响起了如潮的掌声,更有甚者,情不自禁地称赞道:“妙啊,真乃绝妙之音啊!”
皎洁的月光洒向收回抚琴之手,低垂眼帘的梓婼,将她艳若桃李的面容映照得分外动人。
恋慕她的众男子自不必言说,且说之前一心针对她的长沙公主——李元瑾,虽对梓婼存有芥蒂、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叹服于她美妙、悦耳的歌声,超凡、动听的琴艺,以及她娇羞的风姿。
“云裳,你之歌声婉转动听、你之琴艺绝妙难伦,先前赏赐予你的绢帛、丝绸仍旧赐予你。此外,朕许你再提所愿,你且说,想要朕赐予你什么?”
梓婼深深的望了一眼目光炯炯的殷峤后,款款走到太宗与长孙皇后面前。
“谢圣上赞誉,云裳不才,别无他愿,但求……”梓婼迟疑地又将杏目瞟向殷峤,正与他炙热深沉的目光碰上,心上不由的狠狠一悸,倘若话一出口,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殷峤的目光自打梓婼再次坐在“焦桐琴”前,便不曾与她脉脉流转的秋波离开须臾片刻。心中暗喜着她投向他时,眼中那款款深情。是何请求令她冲动妄为,竟弃圣上的赏赐于不顾,甘愿冒被责罚的危险亦要向圣上提请?那会是他念念而想的吗?
殷峤目光紧锁伊人,内心愉悦地猜踱道:她是唯恐“卑微”的“婢子”身份配不上他,便不顾一切想求请圣上令她脱离贱籍吗?
梓婼挣扎不已,她心中有他,却又无法与他长相厮守——她迟早要回湖州,而他,即将要成为别人的夫君。
此女子必定贪心不足,想要更多,却一时又不知该要什么好!李元瑾见她吞吐,原本徒生出的嫉意与醋意倾刻间化为不屑,忍不住瞥了瞥梓婼,翻着眼皮转向了冯兆卿。
冯兆卿真心倾慕梓婼的琴艺,却唯恐殷峤与李元瑾误会,不敢对其多为注目,始终垂眸倾听。直至听闻梓婼说到“但求”二字时,方才抬起头来匆匆扫了一眼她的背影。猛然看到李元瑾不屑一顾的神情,心中更加肯定了她不悦的原因。瞬间,冯兆卿的心头涌上一缕蜜意,她虽不该针对梓婼,却由此可见,他在她心中的权重。待李元瑾将目光移向他时,冯兆卿自然而然地扯出一抹率真的笑容,那笑意跃然于秀目之中,令李元瑾怦然心动。
麴智盛见梓婼含辞未决,心下跟着一紧,感觉不妙,便蹭地下意识站起了身。旁边的仲长柏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心中暗叫:“不好!”
一年多的相处,仲长柏深知麴智盛的个性。在汴州之时他对梓婼已然动了真情,此番再见,他绝不肯轻易放手罢休,势必会以高昌太子身份向太宗提出迎娶梓婼的要求!仲长柏焦急地将目光投向了殷峤。
殷峤几乎立即明白了麴智盛的目的,紧随其后亦站了起来。
麴智盛的唐突与殷峤的举动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高昌太子、郧国公,你们……”太宗蹙眉,正欲询其原由,麴智盛一个健步上前施礼接口道:“启禀圣上,吾有一事相求!”
“启禀圣上,臣有要事上奏!”殷峤与麴智盛几乎异口同声道。
见他二人如此,梓婼的身子顿时没来由的紧绷起来,感觉头发阵阵发麻。他们莫不是要在九五之尊的圣上面前再来一次‘明争暗斗’吧!对于麴智盛,梓婼根本没心思顾及,她是担心殷峤。无论如何,他即将成为“驸马”,不可有任何闪失,她决不能再害他一次!想到此处,不待太宗有所表示,便抢先说出了自己犹豫不决的请求。
“圣上,云裳但求以自由之身却早返乡,以尽为人之女的孝道。”
再次的语出惊人,原本不明麴智盛与殷峤之举的众人,又因梓婼的言语炸响了诧异的嗡嗡低语声!
殷峤如火的眸子霎时冷灭。她竟然向圣上提出回去的要求?!难道一路之上历经种种、生死相随、信誓旦旦全都抵不过她心心念念的“湖州情郎”?他将自己从未有过的一腔深情付诸与她,到头来,只换回“却早返乡”这无情无义的四个字吗?!
冯兆卿听闻倏地瞪起秀目,梓婼向圣上提出的要求太出人意料了。
李元瑾更是错愕地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要回乡?她费尽周折只为了要回乡?!
仲长柏完全被梓婼搞糊涂了,她与殷峤不是两情相悦吗?缘何又要弃他而去?
麴智盛原本满怀信心与期待的脸瞬时袭上沉沉的阴霾。虽然不知道梓婼因何要离开殷峤,但这是唯一能“抓住”她的机会,他决不肯再错失。
“唐皇陛下,吾高昌国乃天山南路北道沿线之重地,为东西交通往来之要冲,各地商旅过往频繁,政治稳定,物产丰富,更有‘地势高敞,人广昌盛’之说。吾高昌国愿与大唐世代友好结盟,使令两国百姓安居乐业,永避生灵涂炭、战乱之忧。”
麴智盛表面上向大唐抛出了橄榄枝,句里言外却无不处处抬高他高昌国的重要性。实际上各地商客所带货物途经高昌时,亦为高昌带去了令人目不暇接的商品,逐渐使之成为西部最繁华的城市和商品贸易地。
活跃的经贸活动不仅刺激了高昌国经济上的繁荣富庶,更令其吸纳了各地文化,成为西北丝绸之路上的政治、文化中心。
可以说高昌的繁荣需要倚靠、依附大唐,而其所占丝绸之路的重要地理位置则是大唐西北地区通向国外的窗口。两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相互依托的关系。
“太子殿下如此年纪,便能高瞻远瞩,心系百姓,使令安乐,此乃高昌之万幸!吾大唐历来重视友好邦交,太子殿下今日所言,亦是大唐所期。”
“唐皇陛下,为显高昌与大唐缔结友好之诚意,今日吾高昌‘曲文泰子’【注:曲文泰子,意为高昌国主麴文泰之子。】愿迎娶大唐民女云裳姑娘为妃,祈请唐皇陛下赐婚。”
麴智盛以“曲文泰子”的身份要求迎娶一介平民的梓婼,显然易见,倘若太宗不答应,便是看不起他高昌;倘若梓婼不答应便是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