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将昨晚清醒后发生的事说与梓婼听,“日出前,那个男子回来,要我给你送早饭,为了见你,我便来了。”
梓婼因孙大娘在身边,感觉安心许多。
“云裳姑娘,你可安好?”
孙大娘担心的询问令梓婼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大娘,您放心,我一切安好,只是……”
“只是啥?”孙大娘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
“只是那个西域人欲带我去高昌国,逼我跟他成亲!”梓婼垂下眼帘,尴尬的回道。
“啥?将咱掳来的是西域人?”孙大娘皱了皱眉毛,一双桃花眼里射出惊讶。难道昨晚给她灌药那人在为西域人卖命?那人口中的“小主”原是个异族人?
“嗯,是个年轻的西域男子!”
孙大娘气愤的跺了跺脚,她一身的肥肉也跟着颤抖起来。“哎哟!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会有西域人敢在咱的地界上强掳咱大唐的良家民女?岂非包天的胆子!”
梓婼瘪了瘪嘴,忍不住想到第一回被掳。同样被掳,可她此时却心心念念的希望第一次掳她的人能来救她。
“云裳姑娘,你别急,千万不能再哭了,伤眼睛。你放心,爷定会来救咱!”孙大娘见梓婼眼里又噙着泪水,连连相劝。
“大娘,是云裳连累了你,若非昨晚你来我房里,你也不至……”
“傻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还好他们把我一块掳来了,否则你一人在此,连个伴亦没有,岂不更令人担忧?”孙大娘用袖口将梓婼眼角溢出的泪水拭去,连连劝慰。
梓婼突然想起昨晚孙大娘那么晚还去找她,吞吞吐吐的,不知她想和自己说什么。“大娘,你昨晚来找我,所为何事?”
“唉!说起那事,云裳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怨小兰,更莫怨怪爷……”孙大娘坐在床边,将殷峤当初右手受伤,以致“落残”的真相说与梓婼听。
梓婼听闻,心下一沉,原来,是她错怪于他!他并未欺骗她,是她将他想得太过卑鄙!
孙大娘见梓婼不吭声,连忙解释:“云裳姑娘,这谎话是我让小兰去和你说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千万别生小兰和爷的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和爷好。”
梓婼倏的看向孙大娘,不解的问道:“为了我们好?”
“是啊!你没看出爷对你的心思吗?你一不理他,他就像丢了魂似的,整日绷着个脸,游舫上上下下也因他那样子,大气不敢出一下。你对他好时,他便喜笑颜开,咱们跟了他这么些年,都不曾见过几回他的笑脸!你不知道在咱们北西,人家管爷叫啥!”
孙大娘的话像一枚石子,在梓婼心头溅起阵阵涟漪。
见梓婼不语,孙大娘继续说道:“人家都管咱爷叫‘冷面爵爷’!”
虽然早已听闻冯兆卿说过他这个称号,但如今听来,梓婼仍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这个称号的确很适合他!
孙大娘见梓婼笑了,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去,她知道,云裳姑娘已不再怨怪爵爷。
梓婼脸上的笑意还未收敛,门便被人推开,进来之人瞧见梓婼嫣然莞尔,不由微微一愣。
孙大娘瞪起一双桃花眼看向来人,竟是个长相英俊、气势不凡的异族男子。心说,这人便是逼迫梓婼成亲的那个西域男子吧?!
一早,仲长柏提出由孙大娘去给梓婼送早饭的建议,麴智盛本不想这么快让她们相见。却在听闻仲长柏的一席后,改变了决定。
“小主,那云裳姑娘哭了整整一夜,想必早饭亦是不肯吃的,不如令那胖女人给她送饭,说不定那姑娘会好受些!”
麴智盛也听到梓婼哭哭啼啼一整夜,这一晚,他在另一个舱房里,翻开覆去,不曾睡踏实。仲长柏说的没错,让那胖女人去送饭,可以安慰她的心伤。
“好吧,便依你所言。不过,舱外仍需严加防范,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属下明白。”
麴智盛吃过早饭,兴冲冲的来到梓婼被关的舱房,一推门,正撞见她的笑容,心下别说有多欢喜了。看来,胖女人还真有两下子,一劝便将哭成泪人似的她给劝好了。
“我美丽的新娘,你在笑什么?”麴智盛用含糊的汉语问道。
梓婼一见进来的是那个异族男子,笑容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扭过头,即不看他,也不理他。
麴智盛毫不介意的耸了耸肩,“没关系,我说过,我有足够的耐性!”
麴智盛说完转向孙大娘,“你做的很好,我的新娘日后便由你来服侍。”
孙大娘听闻麴智盛厚颜无耻的开口闭口地叫梓婼“新娘”,气的正想破口大骂他,可转念一想,倘若惹恼了他,她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梓婼了?于是,将到了嘴边的咒骂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我绝不会嫁给你!”梓婼紧咬呗齿,恨恨的说了句。
“哈哈哈哈!越是难以驯服的女人,越能引起我征服的欲望。”麴智盛开怀大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新娘,你会愿意嫁给我的,待我们回到高昌,你便会惊讶于你的新郎带给你的是什么!”
梓婼听着他那卷音极重的汉话,忍无可忍的慨然道:“我死也不会跟你去高昌,更不会惊讶于你将带给我的是什么,因为我知道,你带给我的将是我对你无尽的怨恨!”
麴智盛没想到梓婼竟会如此倔强,宁死也不愿跟他,便收敛起笑容,“为何不肯跟我?你不是说没有心上人吗?”
孙大娘在一旁暗自为梓婼的气节叫好,听闻麴智盛的问话,想也未想,抢白道:“谁说我们云裳姑娘没有心上人?”
麴智盛和梓婼倏的同时转向语出惊人的孙大娘。
“看我做什么?云裳姑娘的心上人便是我们爷!”孙大娘不以为然的又丢出一句。
麴智盛蓦地转向梓婼,“她说的可是真的?”
梓婼因孙大娘的话怦然心动,容不得多想,便肯定的回道:“对,孙大娘说的没错,我有心上人!”
“我不信!昨晚你为何不承认?”麴智盛失望不已。
“那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我在生他的气!”梓婼不得已胡扯起来。
“就是,云裳姑娘和我们爷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孙大娘在一旁猛敲边鼓。
麴智盛半天说不出话来,愣了许久,方冷笑道:“如此说来,只要他死了,你便没有心上人了!”
梓婼听闻,心猛的一沉,没想到他为了得到她,竟要置人于死地!眼前这个异族男子才真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
孙大娘未料到麴智盛竟说出这种话来,气得咬牙切齿,倘若爷在此,死的还不知道会是谁呢!
麴智盛紧盯梓婼,见她眼中闪过担忧与愤恨,不以为然的调转目光,对孙大娘说道:“服侍你们姑娘用饭,她若不吃,你就得受皮肉之苦!”
孙大娘感觉那话像鞭子似的,狠狠的抽在她肥胖的身上,令她浑身一颤。
梓婼蹭的站起身,直视麴智盛,“你若敢动她一下,我便死给你看。”
麴智盛并不看梓婼,斜着眼挑了挑浓眉,冷哼道,“想死,恐怕没那么容易!”伸手指向孙大娘,“你,服侍姑娘用饭。”说完,便拂袖而去。
孙大娘惴惴不安的看向梓婼,梓婼的杏目愤恨的射向离去男子的背影。
原本希望殷峤能来救她,此时梓婼更希望殷峤不要来。他要杀他!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她送死!
☆、第33章 被情所困,互诉衷肠
作者有话要说:
梓婼在商船上煎熬的渡过了一天,晚饭后孙大娘便被一个中年男子带走了。
仲长柏带走孙大娘之前有意无意的扔下一句话,“明日商船便要出汴水前往洛阳,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一更已过,梓婼仍倚坐在榻边,忧心忡忡、焦急矛盾不已。她期待殷峤能来救她,却又害怕他来。
那个异族男子要将她带往西域高昌,逼迫她嫁给他。想到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嫁给一个连汉话都说不太清的男人,梓婼便从内心深处颤栗不止。她渴望回到“青雀舫”,回到殷峤的身边。曾经以为她不可能需要他,曾经以为她恨他,直到此时,梓婼方真正明白,其实她需要他,从一开始便需要,她根本就不曾恨过他,她只是不愿相信他在她心中竟如此重要。
异族男子说要杀了他,梓婼宁可被异族男子带走,也不愿殷峤为她送死!他不能死,梓婼不要他死,她要他好好的活着,哪怕从此再不与他相见,只要他能活着。
殷峤玉树临风的身资,俊朗的脸庞,浓长的龙眉、漆黑深邃的眼眸、冷冽的目光、高挺的鼻子、漠然的薄唇,以及他结实温暖的怀抱,无不令梓婼深深地怀念。梓婼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将那个俊美无涛,如风般的男子忘却。他已然深烙于她的心上,入骨至髓。
“殷峤!”梓婼情不自禁柔柔地唤出他的名字,感觉那两个字带给她无比的温暖与安心。
舱外,殷峤将两个西域看守无声的打昏后,将二人分别倚靠在舱门两旁。正欲推门而入,忽听梓婼在房里极尽温柔的轻唤他名字。那一声轻唤,令殷峤怦然心动,冷冽的眸子里闪过脉脉柔情。
轻轻的推开门,殷峤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她倚坐在榻边,略微红肿的杏眼里满是盈盈的秋波,殷峤悄无声息的靠近她,唇角忍不住上扬,他几乎可以肯定,她正在想念他!
的确,此时梓婼满心满脑都是殷峤的身影,她被人掳到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他是否为她担忧不已?他会来吗?不,他还是不来的好!
“殷峤,你不要来,千万别来……”
“为何不要我来?”梓婼自言自语的话被殷峤蹙眉打断。
梓婼吓了一大跳,之前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这声音——梓婼蓦的看向声音来源,大大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掩口,生怕自己会惊叫出声。
殷峤凑向梓婼,温柔的再次追问,“为何不要我来?”见梓婼惊愕不已,又说,“你不希望我来吗?”
“你,你,你怎么来了?”梓婼将掩口的手移向狂跳不止的心口,结结巴巴的问道,未等殷峤回答,又语无伦次地轻声催促,“快走,快走,你快走!”说时,焦急的起身去推殷峤,希望他快些离开。
“云裳,你这是为何?我是来救你的,要走,得你跟我一起走。”
“不,你快走。他要杀了你,我不要你死在这里,你快走。”
“杀我?谁有那个本事?”殷峤冷哼道,不以为然的执起梓婼冰凉的手,“随我走。我说过,有我在,绝不会令你受到任何伤害!”
梓婼急的顿时泪如泉涌,“那个西域人要杀你,你快走,我不想你为了我死在这里!”
殷峤紧紧的握住梓婼因急切而颤抖的手,“傻女人,你怕我死,就快点跟我走,别再啰嗦了!”殷峤又好气又好笑,她也太小看他了,他岂是这么容易便死的?
梓婼泪眼朦胧的看向殷峤漆黑的眸子,一瞬间,心上渗出无限的甜蜜,她知道,他若不把她一起带走,绝不会罢休。
殷峤用拇指温柔的拭掉梓婼脸上的泪水,拉着她朝舱外走。正在此时,舱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
麴智盛一脸暴戾的站在门口,身侧是一脸无奈的仲长柏。
“我美丽的新娘,你想去哪儿?”麴智盛不阴不阳的开口问道。
梓婼的玉脸顿失血色,下意识抢先一步,挡在了殷峤身前。
麴智盛与殷峤皆未料到梓婼会有如此举动,一个嫉恨的眼睛冒火,另一个则欣慰不已。
“云裳!”殷峤温柔低唤梓婼,伸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一转身,隔开了梓婼与麴智盛的距离。
“他想杀了你,你这个笨蛋!”梓婼挣扎着想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却被殷峤抱得更紧。
“傻女人,你才是个笨蛋!我堂堂七尺男儿,何需你一个女人的保护?你太小看我了!”
殷峤故作嗔怪的话令站在门口的麴智盛愤恨的捏紧了拳头。
“你是什么人?敢胆到我的商船上掳我的新娘?”麴智盛恼怒的汉话虽令人听不太清,语调却格外凶悍。
殷峤转过身、背过手,牢牢的将梓婼固定在他身后,冷哼道:“笑话!云裳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何时成了你的新娘?”
梓婼原本在殷峤身后拧挣着想脱身,听闻他的话,不由一愣。
麴智盛听闻亦是一怔,瞪大因愤怒而泛红的双眼看向殷峤,捏拳的手上青筋暴起。
仲长柏心里清楚,麴智盛已然到了怒不可遏的程度,心里隐隐的为殷峤和梓婼担忧起来。
梓婼回过神,贴住殷峤的后背,近乎耳语般低声羞涩道:“你休要胡说!”
殷峤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反在身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