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谣听得他说两位太子不保,已是惊痛,青凤将冰凉的毛巾在她脸上擦拭,她本浑身湿热,粘腻得难受,蓦地被冷巾一激,浑身打了个冷战,腹中剧痛,失口“啊——”的一声惨呼……
萧乾神经已绷到极处,蓦地里又听阿谣这般凄惨呼叫,以为她有什么不测,惊痛交加,竟然猛一阵晕厥,一头倒在阿谣身上,吓得青凤等忙拥过来,照顾了这个,又照顾那个,将床前挤得水泄不通。沈传芬怒喝道:“让开些!这里本就不透风,都挤在这里干嘛!去外面候着!”三步两步抢过来看萧乾,忙乱间,产婆已大声笑道:“出来了。出来啦!是位太子爷!……呀,还有一位呢……”
萧乾耳中只听得婴儿嘹亮的啼哭,睁眼时犹有一霎怔忪,想宫中哪来的婴儿哭声,随即猛然醒悟,大喜之下,忙低头去瞧阿谣,却见阿谣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全无生气,喊了几声,也无反应,顿时大惊,旁边沈传芬已忙回禀道:“皇上不用急,娘娘是用力过度,睡过去了。母子平安。”萧乾这才放心,回过头太监宫女已在外殿满满跪了一屋子:“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这边两个产婆已一人抱着一个襁褓过来,“给皇上道喜啦。是对龙凤胎!皇上真好福气,小太子小公主都有了!奴婢们要向皇上讨赏啦!”
萧乾忙一手接过一个,低头瞧时,只见两张一模一样的红彤彤的小脸,正咧着小嘴儿大哭。却分不出男女,产婆忙说与他:“左边的是太子爷,右边是小公主。”萧乾此时心中喜悦,无法言表,在两张小脸上都亲了亲,一边一个,放在阿谣身旁,朗声说道:“你们今日都辛苦了,朕都有厚赏!”产婆们俱笑嘻嘻磕头谢赏。又请萧乾出去暂避,要替阿谣换衣擦身。
萧乾举步出来,方觉一颗心回到了胸腔里,脚下却还是虚浮着,只是心中喜悦之情,情不自禁溢于言表,到了殿外,高大德与碧城等皆向他道喜,萧乾嘻嘻笑道:“碧城,你是阿谣大哥,朕做了父亲,你可做了舅舅了……”
自阿谣生产之时,各宫里早已派了小太监往来打听消息。南阳在长秋宫中,一面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莫名火灾生气,一面得知了自己离开承乾宫后竟是罗罗阴差阳错承了君宠,一面又忽然听得阿谣即将生产,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正是心如猫抓一般,坐立不安。紫英从门口进来,还没开口,南阳已急着道:“问清楚了?偏殿为什么无缘无故突然失了火?”
紫英回道:“那几个守殿的太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边都是堆放杂物的,他们几个都在前面,后面烧起来了半天也不晓得,烟从门窗缝隙里往外冒,等他们发现,火苗子都窜到殿顶上了,好在人多,离咱们正殿距离又远,昨日刚下过雨,木头是潮的,烧起来慢。侍卫们都一一问过话了,等回过皇上,再做处置。”
“那罗贵嫔的事,你可派人去打听了?”南阳想到这场火葬送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好良机,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一想起自己做的一切努力竟都是为罗罗做了嫁衣裳,更是恨恨不已。“恰好我扶陛下到了承乾宫,长秋宫怎么就失火了,我才一走,这罗罗,怎会就恰好到承乾宫去?莫非长秋宫失火跟这罗罗有关?”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罗罗的心机却比自己更深更可怕了……想到此,不禁一颤。紫英道:“奴婢只打听得罗贵嫔见皇上醉得厉害,放心不下,所以特地到承乾宫去探望,不知怎么就被皇上……宠幸了……红芳说娘娘派她回去时,殿门已经从里面栓上了,她就守在殿外,直到高大德来了才跑开,偷偷躲在树后,皇上跟高大德离开后,她亲眼见罗贵嫔从殿里走出来的。”
南阳半信半疑,只道:“派几个妥当人,盯着宜昌宫,看她有什么动静儿。”紫英答应了,南阳心中烦躁,发火道:“瑶华宫那贱婢到底如何了?怎么还不来报?”紫英却也不知道,又不敢不答,只得小心说道:“既是早产,又是双胞胎,想必困难,只怕……”
南阳一顿,恨恨道:“那也是她的报应!”话音未落,已有一个长秋宫的小太监如飞进来,气喘吁吁跪下磕头道:“启禀娘娘,谢贵妃生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哐啷”一声巨响,却是南阳将手中的茶盏连汤带水摔了出去,正砸在那小太监面前,碎瓷片儿四飞五溅,在那小太监脸上划了一道细细的小口子,渗出血珠儿来。那小太监大气不敢出一声儿,只“砰砰”磕头,紫英也不敢出声,心里只是咒骂阿谣。南阳喘口气,才骂道:“偏你懂得母子平安!滚出去罢!”那小太监如蒙大赦,磕头退出。这里紫英正小心翼翼拣碎片,忽然听得一个笑声道:“皇后娘娘与谁生气呢?怎么连茶盏子也摔了。贵妃生了龙凤胎,您就是母后娘娘了,臣妾也给您道喜了。”随着笑声,一阵香风飘了进来。却是罗罗。
南阳一怔,打量罗罗,只见她脸若桃花,眉梢眼角俱水汪汪的笼着一层烟雾一般,双目亮晶晶的,云鬓高挽,斜插一簇洁白的茉莉花儿,一袭新纱衫儿,束得腰身细细的,领口微敞,长裙拖曳,姗姗进来,风姿嫣然。
第44章:云来云去常不息(下)
南阳见了她这样子,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冷笑一声,淡淡说道:“贵嫔娘娘大喜啊。”罗罗深深望了南阳一眼,收起了脸上笑容,未等南阳反应,已经恭恭敬敬拜了下去,衣裙息索,拜伏在地。南阳微微愣怔,瞅着她散开在金砖地上的湘妃色绣如意云纹裙摆,鼻中闻得她发鬓上的茉莉芳香,竟一时忘记了让她起来。
罗罗略等一等,听不到南阳声音,仍是低头恭敬道:“罗罗特来向姐姐请罪……”
南阳醒过神来,倒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跪在自己脚下,却微微感到些快意,也不急着叫起,终究心中不忿,说了一句:“贵嫔妹妹做错了什么,竟要向本宫请罪!”
罗罗抬起头来,却先看了紫英一眼,紫英已知她有话要与南阳私下里说,于是朝南阳看看,见南阳微微颔首,才退了下去,顺便将门轻轻掩上。罗罗这才微微一笑,说:“姐姐此时,心中定然十分怨恨妹妹吧。”
南阳冷着脸不答。罗罗也不以为意,轻叹了一声,道:“罗罗进宫之前,家父曾言道,他受洛川王爷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朝堂上虽不好明着帮助王爷,但要我进宫后却事事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若有机会,定要相帮姐姐……其实昨晚姐姐的意思,不只是我,大家都看出来了……姐姐可知道,我敬给皇上的那杯酒里,放了玉堂春……”
南阳却不知玉堂春是什么东西,但一看罗罗的神色,又听了这个名儿,心里已经明白,脸上一红,暗道:我还以为是父王在酒里放了这个,原来竟是她……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
罗罗装作没看到,又说道:“当时妹妹也是想促成陛下与姐姐……只是也没想到姐姐敬给陛下的那酒后力如此之强,姐姐送陛下回宫后,妹妹心中有些不放心,所以偷偷地想到承乾宫去看看动静,不想到了那里,姐姐不见人影,陛下他却……”
南阳将信将疑,罗罗却紧接着又道:“姐姐难道没想过,恰恰的姐姐进了承乾宫,恰恰的姐姐的长秋宫就失了火,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南阳给她说得疑惑起来,她正在这里怀疑这事与罗罗有关,想不到她自己先提了出来,看她神情真挚,不似伪装,想想却毕竟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也不敢一时就相信,只是心里未免有些动摇,又见她对自己恭敬谦卑,跪了这些时候,也没有一丝怨色,也不好意思再冷脸相对,神色便放柔了许多,“起来说话吧。”
罗罗先道:“多谢姐姐。”方才起来。“其实姐姐想,这宫中,谁与姐姐最是死对头?谁又最见不得陛下与姐姐在一起?一旦知晓了姐姐与陛下同进了承乾宫,就要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定要把陛下和姐姐搅散了呢?”
南阳盯着罗罗看,罗罗却毫不心虚,明亮的眼睛看着南阳,“姐姐自然知道这人是谁。她派人到长秋宫放了火还不算,还故意选在这时早产,如此一来,就算那日姐姐与陛下在一起了,陛下听到她生产的消息,自然也早把姐姐抛在脑后了。”
南阳细细一想,倒还真是如此,便将她的话信了三分,只是说:“她怀孕九月,又是双身,早产本就凶险万分,腹中孩子是她将来跻身的根本,未必就肯拿来冒险吧。”
罗罗微微一笑,“姐姐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出身,虽是机敏聪慧,又怎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她一个出身低微的丫头,相貌虽好,未必就比姐姐出色,想来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伎俩她无不精通,相传则天女帝掐死自己的公主嫁祸给皇后,宫中这样的事情姐姐难道少得了?姐姐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呢?要知道这个也容易,姐姐把沈传芬悄悄叫来一问便知。”
南阳心中已经动摇,沈传芬与洛川王府多有渊源,上次以不利生产为名让萧乾与阿谣分开便是他听了自己的授意而为的,若果然如此,他自然不会隐瞒自己。一想到失火、早产竟然都是阿谣在背后指使操纵,如今她生下龙凤胎,萧乾自然宠信更盛,自己这失宠的皇后今后更要靠后,只怕连地位都岌岌可危,南阳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罗罗察言观色,知道她已然相信了自己的话,“姐姐也不用担心,且容她喜悦一时,姐姐只要尽快查明这两件事,到时禀报陛下,揭穿她为邀宠所设的这些诡计,陛下还会这样宠信她么?”
南阳虽已相信,却不愿在罗罗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心思,更不想让她来牵着自己走,于是淡淡说:“妹妹费心了。若是谢贵妃真有这些事情,妹妹既然提出来了,本宫自然要查明的,以后还得依仗妹妹多帮帮本宫呢。”
罗罗知南阳尚未完全相信自己,也不多说,只微笑称是。告辞之时,忽然又道:“姐姐可知道罗罗方才为何要装得如此模样进长秋宫么?想姐姐见我之时定然在心里骂我小人得志吧?”南阳被她说着,面上一红,罗罗也怕她窘迫,接着道:“罗罗正是故意而为之。姐姐更不妨在人前讽刺罗罗几句,让别人知道罗罗得罪了皇后娘娘,只怕罗罗更容易帮到姐姐呢。”
南阳点头,倒有些不好意思,“妹妹果然好心计,只是如此委屈妹妹了。”
“能替姐姐分忧,罗罗又怕什么委屈。说起来罗罗也不全是为姐姐,姐姐是中宫皇后,罗罗少不得要仰仗姐姐的……就是家父,也离不了洛川王爷的关照……”说完微微施了一礼,一笑去了。
南阳听她这样说,倒认真信了。罗罗颇有心计,若能得她之助,自是好事,当下心气平息,将这两日发生之事又思虑一遍,筹划一遍,便重新叫了紫英进来吩咐不提。
阿谣早产后身体着实亏损,先生的小皇子身体倒还健壮,只是小公主却十分瘦弱,因此沈传芬奉了萧乾之命,就在承乾宫偏殿的侍卫房里住下,每日里过瑶华宫去亲自看过了阿谣与两位皇子公主,精心调养,随时更改药方,瑶华宫的太监宫女也人人勤谨服侍,青凤春珠瑞儿更是寸步不离,因怕小皇子与小公主吵闹了阿谣,就征得了萧乾同意,将两位小殿下移到瑶华宫西暖阁,本预备是皇帝临幸时休息起坐之处,但萧乾因与阿谣亲密,从来不到那里去,故而一直空置着,如今赶着收拾了出来,就让两位掌事嬷嬷带着八个乳母八个宫女随侍着住到了那里,每日抱过来给阿谣看。阿谣初时两天只是昏睡,虽有众人悉心调理,也直到第十天上才略能起坐,精神也好了许多,用了早膳便让乳母抱了皇子公主过来逗顽。
正好沈传芬例行过来请脉,阿谣因知自己母子三人多亏了沈传芬,是以对他十分客气,这十来日他朝夕两次过来看视,调治极其精心,今日她自觉身体虽依然虚弱,却已经好了许多,又见沈传芬却清瘦不少,想起他十余日不曾回家了,家中夫人孩子必然惦念,心中歉疚感激,因此待沈传芬诊完脉,斟酌药方之际,微笑说道:“沈医正,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害得你多日不曾归家,如今我已好了,你开完药方,就回府去吧,料家中夫人儿女定然记挂,陛下那里,自然有我替你回明。”
沈传芬道了谢,依然一丝不苟重新写了药方,郑重交代了瑞儿煎药之法,才告辞了出去,阿谣将早已准备好的谢礼并赐沈传芬家人的金银缎匹之物令春珠捧了,送沈传芬出去,沈传芬走到庭院中,见沿墙一带种着蔷薇荼蘼等攀爬藤萝花卉,此时正当夏季,蔷薇荼蘼俱已凋谢,只有内中一架花,花色赤艳,红黄相间,开得艳丽无比,远看如披了一匹锦缎。沈传芬略微走进,观赏那花,随意问道:“天气炎热,这花倒开得好,春珠,这花是数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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