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他就算要这样忍耐着欲望一辈子,只要这人活着,他就心甘情愿。
他这次洗浴花了太长时间,最后还要这样紧抱着不放,那徐大夫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咳嗽两声。
南宫北翊附在他耳畔,低低地道:“活下去。”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身躯,仍握着他的手,瞪着徐大夫给他扎针。
徐大夫被他看着,简直连眼珠子也不能多转一下,只专心找准穴位,点燃药捻灸其胸背穴道,又以银针扎那阻滞不通的经脉,那心里本来还嘀咕着这样瘦骨嶙峋的身体给谁看也不会像南宫北翊那样变态到有欲望,这针灸完毕,却是一点开玩笑的轻松心情也没有了。
谷云起心气平静,这本来是好事,那经络也通畅了许多,明明应该是有所好转。但徐大夫分明感到,他三魂七魄就跟浮在半空检视着躯体似的,那平静并不是好转的趋势,却是走向死亡的兆头。
只不过在死之前,谷云起大概不会再满腔悲怒,情绪激动了吧。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解脱了。
☆、part156 神医难觅
已入七月,正当流火之时。
那晴朗了许久的天色终于阴暗下来,墨云团团,给风挥成一重重一叠叠浓淡相宜的山水画。细雨霏霏,落在道旁野草上,它们抓着最后的机会似的在那正在变褐变红的叶片中间尽力显现出青翠颜色来。
一条黄泥小径就从草丛间穿过,两边枝叶繁茂的树上不停滴下水来,令得路径更是泥泞难行。
这条路一早却已迎来了许多访客。至少,早在南宫玮一行人踏上路径前,已有数人留下了杂乱的脚印。南宫玮看见眉头就不由一皱,道:“不是说这甘为霖的隐居之所很难找到,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找他?”
那带路的仆人也是极机灵的,立即回道:“出卖情报的人这么说,当然是为着加些价钱。少爷催得急,我们也只有吃这个哑巴亏了。”
他们正纵马驰上这条小路,斗笠蓑衣,与低垂的树枝不断牵绊,惹得驰过的路又下了一场急雨。南宫琛将斗笠推到背上,从南宫玮肩膀后探出头来,轻声道:“有人也好,说明他还在接诊,请他出来也许容易得多。”
南宫玮侧头在他眉梢亲了一口,道:“我却担心那找他看病的人太多,他反而分身乏术。”
他这自然是仗着前面人不回头,后面人视线又被斗笠遮挡着,便肆意妄为。他们两人共一匹马,那也是南宫玮的意思。这桩差事南宫北翊本来是交由南宫玮来办理,只因南宫珏实在不想再独守家中等他归来,向他苦苦哀求,又在床上竭力承欢,叫他也丢不下手,方被带了出来。饶是如此,南宫玮也还趁机向他提出了许多寡廉鲜耻的要求,他便不但在这路上时时要奉承一番,待回到家中,还要尝尝那藏剑阁地下室里新奇玩意的滋味。
南宫琛被他欺负得这样可怜,偏生那颗心却仍是欢喜不已,此刻也是,虽然羞窘得说不出话,那搂着他腰身的手却兀自不舍得放开,甚至想让自己变成了大哥身上那件衣服,时时刻刻与他紧贴在一起。
泥路过后是一段石板砌就的平整道路,两旁也从杂树变作了萧萧的竹林,道路深处更看得见芭蕉掩隐着的矮墙柴扉。马匹转瞬即至,但见那砖头参差,凹凸不平的矮墙底下却像是展开着一匹锦带:栀子花雨中送香,石榴花绿里挂红,金银花缠绵了半墙,铃铛花绣蓝了一地;真是!紫嫣红,争芳夺艳。细看时,还有许多其他花草,皆是培植的药草,既好看,又有用。
那柴扉半开,先来的人踩了满台阶的泥水印子,迤逦是进入院中了,此刻那院子里也正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南宫玮一行人下了马,仆人正要前去敲门,南宫玮却制止了他,与南宫琛站在门口先听了一会儿。那早先来的人却不知到底是做什么来的,直到刚才说话都还平平稳稳的,此刻却暴起怒喝,闻听是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南宫玮与南宫琛耳力比仆人们要强,因此听得见那被喝斥者不徐不疾的淡然应答:“不。”
他们不由对看一眼,知道这断然否定对方问话的人十之八九便是甘为霖,心中也略起了些波澜。且不管那院中人在争论什么,那甘为霖既在被人威胁,倘若出面为他解了围,再请他出手相助,说话分量也要重上一些了。
南宫玮打定主意,咳嗽一声,气贯胸臆,道:“甘为霖甘先生可在?襄陵南宫玮、南宫琛有事拜上,问先生安好。”
他的声音一提起来,雄厚沈浑,又气息悠长,从门前到整座院子,无一字音减弱半分,字字清晰分明,多少也算是给院内那暴跳如雷的人一个下马威,叫他不得轻举妄动,唐突神医了。南宫琛头一次跟着他出来做事,沿途只是赶路,倒没什么出奇,现在听见大哥这番言语,其威严魄力真是与父亲如出一辙,更自忖无法做到如他一般坦然自信,不由更为之倾倒。
那院内沉寂了片刻,那淡然的声音又道:“甘为霖已不在这世间,区区不才,无法帮到你们任何忙,还请诸位回去。”
南宫玮一怔,尚不知真假,院子里头先到的人已嘿然一声冷笑,喝道:“那好,我便成全了你,让你日后再不必为此事烦恼!”话音未落,金铁之声铿然鸣响,南宫玮与南宫琛立时便意识到那人是要做什么,不由大吃一惊。南宫琛经验到底不足,虽是反应到了,却还没想出该怎样做,南宫玮则一跺脚,手一伸将他拉着,倏然飞身上了墙头,亦是一声大喝:“住手!”
但那里头的人比他离得近,是以他喝声才出,偕着的已是一声凄厉惨叫,直叫他们心下大震,变了脸色,慌忙细觑那院内情形。
这座院子颇为狭小,地面铺着石板,也砌着几个花坛,没什么格外雅致的布置,东面墙下是茅草棚堆放着干柴农具,紧邻着是间竖着烟囱的厨房,一间存放杂物粮食的偏房,过来就是那“甘为霖”待客的堂屋。几个手持兵器的来客面冲着堂屋里,但屋里太暗,他们居高临下,又被屋檐遮挡了视线,自是看不太清楚。只见那些“客人”个个衣衫下肌肉贲张,如临大敌,格外谨慎。
正在这情况不明之时,南宫玮也做好准备要抽出长剑杀了那些挡路之人,那“甘为霖”的声音竟又不紧不慢地响起来:“我不能帮到你们,有时甚至还会给你们带来一些麻烦。”
说罢,屋内风声乍起,一具沉重的躯体呼地自屋里被丢掷出来,紧跟着又飞出一把鬼头刀,屋外的“客人”立时着了慌,手忙脚乱地收起兵器纷纷出手接住。那被丢出来的人既出了屋,自然就落在南宫玮两人视线里。却见他一面亮晶晶的燎泡,口吐涎唾,指爪直僵僵地张着,连动也不能动一下。屋外的“客人”看得清楚,忍不住朝屋内咆哮嘶吼两声,却又畏惧得很,竟无人敢再进入堂屋。
南宫玮本来打算出手给这“甘为霖”解决了这些恶客,也好得一些青眼,但看眼前这情形,那甘为霖明显懂得自保之技,他若插手,那反而是冲撞了对方的名头,万万做不得。
果然也不必他来做什么多余的事,那几个人犹豫一会儿,迫不得已向那屋里的“甘为霖”屈服,请他赐下药物好歹救了这中毒之人。没料到“甘为霖”竟连这点便利也不肯给,只冷笑道:“若我的首级被枭下,还有谁来将我救活?何况我并不懂得救人,你们动作快些,给他找个好的大夫看看,侥幸还有活命之机。在我这里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南宫玮不由与南宫琛对看一眼,心中都为这“甘为霖”的冷酷无情咋舌,更要头痛自己要怎么才能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将他请去给那谷云起看病。
此时那些“客人”看等待无望,亦只有抬起中毒那人,恨恨离去。南宫玮伸臂一揽南宫琛的腰,翩然落进院中,南宫玮拱手再次说道:“襄陵南宫玮、南宫琛拜见前辈。”
☆、part157 前辈高人
南宫琛跟着他来,当真是什么话也不用说,什么事也不用做,完全就是南宫玮身后的一个小跟班。跟班还会替南宫玮跑腿打杂,他比跟班好点的地方就在于不用去干那些事。话虽如此,每天夜晚要被南宫玮按着做的事,可比跟班要不容易多了。
总之,他也不必开口,便只瞪大眼睛瞧着堂屋里的那人。那人也正在起身,却不是要欢迎他们,口中仍是一副冷淡的语气,道:“此间并无甘为霖,无论你们要做什么,都不必说了。”
就他刚才斥退那群“客人”的手段,南宫玮还真不敢贸然闯入进去,见尚能说得上话,便道:“甘先生隐居日久,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本来我等凡尘俗世之人也不便打扰前辈的清静,只不过……”
屋里那人走到光亮处来,但见其四五十岁年纪,头发半白,鬓角高耸,眉宇间神色如同他语气一般冷淡与不耐烦,双目连正眼也未瞧他们一次,更不屑与他们客套,径自截口道:“你们的事我没有兴趣,请回。”
“若是我们的事,那倒真不好来打扰前辈的安宁。”
南宫玮虽被他抢白一句,那语意却转换得流畅而自然,毫不介意他的不客气,只是暗暗有些讶异于此人年岁已是父亲那辈分了,为人却还是这样孤傲不群,卓尔遗世,看来既自信,又并非盲目的自大,当真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派头。
何况那“甘为霖”虽说了两三次叫他们回去,但人站在堂屋内并不出来,神色不豫又没有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看样子只是想叫他们知难而退,却并不会出手赶他们走。既如此,他虽对南宫玮的话不感兴趣,南宫玮径自说下去,他却也无可奈何。
“晚辈此次前来,乃是家严挚友谷云起──”
他记得父亲的嘱咐,说起谷云起名字时特意一顿,再看那“甘为霖”,脸色还是冷若冰霜,全无反应。他不免略有些失望,或许这人真的不是甘为霖,否则怎会对自己挚友弟弟的名字没有印象?但即令这人不是甘为霖,多半也与甘为霖有着极深的关系,再提提那天门谷氏的往事应该也能有用才是。
他继续说道:“那谷云起身有沈屙,积年累月,眼看便不成的了。父亲为他请了许多大夫诊治,奈何那民间大夫名声再高,也难以妙手回春。那谷云起又是昔日天门谷氏留下的唯一血亲,父亲想到甘先生曾是天门之主谷雁回大侠的至交好友,才着我前来延请甘先生。纵有冒犯之处,实属不得已而为,还望前辈见谅。”
屋里那人倏然冷笑一声,道:“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南宫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南宫琛便从他旁边探了探头,冷不丁地开口道:“那在什么?”
“在……”屋里那人几乎脱口就要说出什么,却又立即意识到不对,愤激之色立时收敛,目光利剑也似往南宫琛脸上一刺,又是一声冷笑,道,“不管在什么,跟我却没有任何关系!”
“前辈认识谷云起前辈?”
“……”
“就算与他交情没那么好,对天门却很有感情吧?”
难得的,南宫琛大胆地在外人面前插嘴了大哥的事务,南宫玮一愣之下又明白过来,赞赏地悄悄拍拍他屁股,惹的南宫琛顿时有些脸红,声音不由就有些低沉下来,嗫嚅地道:“小子鲁钝,胡乱猜测,还望前辈勿要生气,更切勿因此拒绝我大哥的邀请……”
那人眉头深锁,眉梢却挑了起来,道:“我拒绝你们,乃是我的规矩,本就与尔等说辞无关。”
他显然是发觉这南宫兄弟口中对他称呼的“前辈”与要邀请的“甘先生”乍听起来完全可当做是同一个人,立即便收了口风,绝不落他们口实。
只是他愈是这般避讳,便愈令南宫玮心中肯定他的身份,便正色道:“前辈此言差矣!若是从前,家严对天门谷氏或许当真还存有一些念想,只如今却正好反了过来。那位谷前辈根本不欲为自己疗病,几乎以死要挟父亲带他去往天门;父亲却是千方百计想法子延缓行程,指望我们先一步请到甘先生,将他医好了,不再作那不良的打算。”
那人几番欲要拔腿走进偏房,偏偏那两只脚跟生了根似的挪也挪不动,脸色铁青地听他说完这番话,终也忍耐不住地自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不肖子!”
南宫琛忙道:“我看谷前辈是病得糊涂了,其实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那人又是冷哼一声,道:“这正好不过,便让他在路途中拖死了,既免得临终糊涂泄露机关,无颜面见祖宗,也省得留下命来被人利用,肠断神伤!”
南宫玮兄弟更没想到他竟能绝情至斯,错愕之下,到底还是南宫玮反应更快,故意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