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难得的心情好,日朗忙抓住机会,攒眉问出心中疑惑:“公子怎会知道,南北之战将止?”
于是容素轩的嘴角,再次泛起了那种难测的笑意,朦胧的眸光虽然看向日朗,可眼眸深处,分明无他:“两国交战,最是耗费国力财力,尤其殃及百姓。你只要仔细回想,南北两国世世代代,也只是在边境城池上偶起冲突。北王不是昏君,甚至比我南国圣上不差毫厘。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发起如此决绝的灭国之战?一旦战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若是侥幸胜利,也必然以两败俱伤,生灵涂炭为代价。到底不值得。”
日朗愣怔的站在原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瞳孔突然收缩,失声道:“原来北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怀着别的目的!”
他猛然间开了窍,却在素轩预料之外,赞许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流转一番,盈盈轻笑着看向远处:“北王并不急于在这战役中夺我疆土,而是要借机乱我朝堂。须知群龙无首致使国之将倾,必然不战自败!”花影间渗进来温暖的阳光,苍白的面靥被阳光一映,才有了几分血色,幽幽一叹,字字道:“殊不知,借得北国这难得的东风,恰好送我登上青天。”
繁星点点,月光如水,子府院子里的榕树,就像雨水冲刷过似的,闪亮明净,苍翠欲滴。
卧房内没有点灯,莫非丫鬟们偷懒散去了?素卿不觉微微颦眉,伸手轻轻一推,门扉发出“吱”一声,屋内是一片黑暗和静寂。
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才要高声呼唤善儿, 骤然间,屋内已经一片明亮。
不觉暗自吃了一惊,放眼望去,原来蓝澈正托鄂坐在桌前,顺手点亮了琉璃灯盏。
素卿只一瞬就收了惊诧之色,唇边随即勾起浅笑,并不开口,只站在原地望着他。
蓝澈抬头望着她,惯常的假笑已经不在,面色有些许隐隐的疲惫,低声问:“母后怎样了?”
素卿慢慢地挪动着步伐,碧色的织锦宫装发出瑟瑟的声响,抬眼瞬间奇特的表情一闪而过,低声道:“太医诊断过了,说是受了些惊吓,又加上连日来为父皇的龙体操劳,忧心过渡,内外交迫,引起的心悸症状,只要好生保养调息,并无大碍。”她极力的克制自己不流露出恶意的微笑。
蓝澈似是舒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倦怠的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座椅,柔声道:“爱妃也在母后那里操劳一天了,快些坐下歇歇罢。”
他难得的柔声细语,温柔抚恤,素卿似乎并不意外。泰然自若的迎着他走去,缓缓坐下,又自顾自斟了杯茶。
蓝澈的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怀着满心忧虑。倏地握住对方那只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杯中温热的茶水顷刻泼溅出来,沾湿了两人的衣衫。蓝澈却依然不放手,深沉的眸子凝视住对方,反常的有些悲哀之意,低声开了口:“爱妃应当知道现下时局如何。”
素卿胸间飞快地掠过一丝愤恨,目光流转之间带了些讥诮的笑容,蓝澈已然被逼急了呢。用力向后缩了缩手,娇笑道:“臣妾区区妇道人家,知晓的不过只是些微薄见识。又怎会知道时局大事?殿下说笑了。”
她一味推托敷衍,蓝澈也不着恼,无奈的苦笑着摇摇头,放开她的手。不耐烦继续虚与委蛇,干脆单刀直入将要说的话挑明:“爱妃与四弟有旧,本殿下亦是知道的,毕竟都是以前的事了,就让它过去罢了,我以后决不再提。”
尾音一拖,眼神转而犀利,盯着对方表情的变化:“然女子出嫁从夫,你大哥也是娘家唯一的亲人。孰轻孰重,爱妃心中自有计较。”
素卿在心中冷笑两声,胸口闷闷的,一双杏眼似笑非笑,似叶非叶的扫向对方。避重就轻,妩媚而笑:“夫君宽宏大量,臣妾感激不尽呐。”
蓝澈虽然看到那刺眼的笑容心情格外烦躁,却不得不更加温柔而笑,蛊惑的声音循循善诱:“我已在你大哥面前亲口许下爱妃的皇后之位,难道素卿对凤印也不感兴趣么?”
素卿此刻才确定他心中打得什么主意,心脏顷刻剧烈跳动两下,脸上依然挂着冷淡的笑意,淡若秋之冷月:“只怕素卿命薄,无福消受,也未可知。”
蓝澈闻言顿时变色,伪善的外表顿时撕裂,按奈不住满心的怒火,情绪也骤然激动了起来,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猛烈的摇晃着,似乎想摇掉那虚伪的假面:“事到如今,爱妃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你是否配合,本殿下也一定会除去蓝凌!不如早日觉悟,好多着呢。”
因大力的推摇和挣扎,素卿的锦袍逐渐凌乱,不免露出了肩,他并不放手,整阙衣袖顺着裂痕撕裂开来。寂静夜晚中,嘶的一声响,足以刺激两个人紧张激动的神经,却也使得两个人同时停住了动作。
素卿借机深吸了两口气,慌忙平抚着绝望焦躁的心境,心中蓦然灵光一现,勉强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唇边浮起似讽的笑:“即如此,殿下自然早想好了素卿的用处,不如说来听听,如何?”
见她语气中含了回旋之意,蓝澈这才意气稍平。退后一步,双臂抱胸,阴森的双眼冷冷望着女子,颔首道:“爱妃果然识时务。”
诱杀
月光如洗。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
荒芜的沙场上,绝无活人踪迹。
一切静悄悄的,黑暗将残碎的躯壳和干涸的血迹淹没,好似这世上只剩下一轮明月别无他物,热风缓慢地吹过。。。。。
然而北军的营地,却像是另一个欢腾的世界。
就在今日一仗,他们首次重创了南军,逼得蓝凌退后百里。这是极为关键,鼓舞士气的胜利。所有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空地中心架起了篝火,架子上的烤炙发出孜孜诱人的声响。
军士们的身体也像是被火点着一样, 高举双臂齐声喜悦的呼喊着。每张年轻的脸上都带着激动与兴奋的表情。
军官们围绕着火堆就座,有士卒专门从大瓮中倒酒,分成碗递给他们。忽明忽暗的光影下,青艺的脸色也变得阴晴难测,他端起了碗,缓缓地喝着,目光透过了狂喜的人群,而落在遥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猛然站起身来,自顾自匆匆离去。
身旁的北国军官不由得怔了一下,脱口而出:“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轻蔑的接口道:“不过是一个南国叛徒,我们北朝的狗,兄台理他做甚?来来,你我共饮一杯才是正经!”
青艺走的很慢,眼中闪出悲伦和痛苦的神色。
今天惨死在北军铁蹄下的人,都是他曾经生死相随的同胞兄弟。
还有马背上的将军,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仇恨与轻视!
青艺紧紧握住双拳,大力要紧牙关,眼神骤然转为狠戾!是将军对不起自己在先!为了一个女人,竟丝毫不顾及多年来出生如死的兄弟情谊!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长吸了口气,心情终于平复了些,他缓缓掀开自己营帐的门帘。
一瞬间,不祥的预感划过心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冰冷的剑锋已然死死抵住自己的咽喉。
青艺的表情顿时僵住,双眼惊愕地看着对面的人。
对方深眼高鼻,身着黑色夜行衣,仿佛是夜里出现的幽灵。双眸中盛满深切刻骨的仇恨,打量青艺的样子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青艺全身的血液突然冻结,不觉低声唤出了来人的名字:“那允公子。。。。”
那允远哲冰冷一笑,手中的剑锋送进了半寸,青艺颈间顿时血流如注。
青艺的脸色比白绫更白,心脏几乎要跳出了胸膛。强自镇定几分,颤声道:“那允公子要杀我,总要给个理由罢!”
那允远哲紧咬着牙,脸上青筋都一根根凸出。低哑的声音因仇恨而变了调:“你将我与蓝凌的交易透漏给北国,致使那允世家全族遭受北王追杀,还问我杀你的理由!”
低声长嘶一声,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就要刺进!
青艺知道这次定然凶多吉少,脸上满是悲哀,却减少了适才的恐惧。喉咙里忽然传来黯然的叹息,诚挚的眼睛盯住对方悲愤变形的脸,截口道:“不错,青艺确实在投北之初,为了得到北国重用,将那允公子的交易和盘托出。”眼见对方杀气越来越重,连忙一口气说下去:“可是,北国将领却并不以意外,其实早就知道了!”
那允远哲手中的剑微微一抖,脸上很快地就恢复镇定。眉头已皱起,嘴角绽起一抹冷峭的笑:“哦?按你的意思,出卖我的并非一人?”若是眼神能杀人,青艺如今已然死了。
剑下的青艺只是用诚恳而绝望的目光回应着他,不知是接近解脱时的欢愉?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那允远哲看着看着,心中猛动,居然对他的话信了几分。瞳孔忽然一缩,话锋如寒冰:“既然如此,另一个人是谁?”他把本已刺入皮肉的剑向外一抽,顿时血花喷出。
青艺这时才感到疼痛,心中却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凝着对方的眼睛忽然笑了笑,笑容仿佛含着淡淡怜悯,又仿佛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那允世家的密报暗查机构,向来是他的眼中钉,百般顾及不迭。于是抓住在边境的机会,竭力拉拢公子你投效南国。却没想到,被断然拒绝。泄气之下,转而采取借北国之力,不动自己一兵一卒,将那允世家消灭的手段,也在一条上好的妙计。”
说到这里,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怪的表情:“更何况那允公子劫持过他的女人,又曾与其偷偷私奔,孤男寡女独处了多日。。。。”看着对方骤然变色的脸,长长叹了口气:“他向来把那女人看的很重,你却偏偏触犯了他的大忌!于公于私,他自然更加不会放过你!”
凄凉的月色,透过被风吹起的账帘,照在那允远哲惊讶悲哀的脸,将他脸的轮廓更明显地刻划出来,虽然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冷冽的剑,然而整个人却像是被石化住了。
良久良久,嘴角仿佛抽搐了一下,厉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么?安知这不是你为了活命编出来的谎言。”
青艺勉强笑了一下,但这笑比哭时更难看,绝望而凄然迎上对方的眼睛,字字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那允公子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较。”
那允远哲闻言像是痴痴的怔住了,手中的剑也缓缓地垂下。青艺目光一寒,借着这难得的时机,猛然拔出身后的佩剑,“咻”的响声,直射对方的胸口。
然而,那允远哲那双明亮、却又带着无尽凄楚的眼眸,忽然现出好久不曾出现的不羁笑意。身形飞快地一晃,避过剑锋。速度太快,青艺来不及收势。那允远哲瞳孔忽然一缩,手中的剑骤然刺入他的背心。。。。。。。。。
一阵风吹过,吹走了遮住冷月的乌云,银光重照,帐中只留着青艺死不瞑目的尸体。。。。
夕阳西下。人在夕阳下。金黄的余晖照射在金黄的琉璃瓦上,散发着极度奢华的瑰丽。
“你们不要跟着,我和容侧妃有些话要说。”站在暮色回廊上,宁后转头对身后的宫娥太监吩咐。
素卿秋波转处,显出一丝精光。不动声色向身后乜了一眼,才搀扶住宁后的手臂,并肩向前走去。
宁后面如金纸,以往端凝的脸上变得极为憔悴。
素卿心中微动,面上故意显出了几分忧色:“母后是否身体不适?不如回鸾招太医瞧瞧。”
宁后勉强一笑,笑容里全是疲惫,叹息道:“太医日日来请脉,说得都是忧虑过甚,疏于调养以至于引起心悸怔忡之类的话。听都听得腻了。”
慢慢地挪动了两步,转头深深看向素卿:“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你们小两口。”
素卿的表情有些不解,疑惑的回望对方。
宁后幽幽一叹,转而望向沉寂的花园。好半晌,才开了口,声音居然有些战栗,全然矢了平日的从容:“圣上病危,朝堂纷乱。边境上又战时未平。我南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素卿,你可知,现下之际,走错一步,你我皆会陷入万劫不复!”
素卿心底升起一阵凉意,猛然刹住脚步,花容失色,娇躯微颤,一把抓住宁后的手,连连颤声道:“娘娘贵为一国之后,臣妾又是堂堂子妃,即使有什么事,又怎会殃及你我?素卿不懂!”
宁后回握住她颤抖的手,摇头苦笑,许久才哀然道:“圣上曾许诺,若是四殿下此次得胜归来,便传与太子之位。依照如今圣上龙体的情况,蓝凌坐上皇位之期,近在眼前。这些年来,他与我母子结怨颇深,岂会不思报复?一旦登基,自然就没有我们的活路了。不但素卿受连累,只怕连你大哥,也难全身而退,甚至会有性命之忧!”话到最后,便有了哽咽之意,眼眶也渐渐泛红。
见她惺惺作态,故作可怜之相,素卿不觉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一副焦急慌张之相,喃喃追问:“这该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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