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一听这话顿时凤眼挑起,她揎拳挽袖走上前,一脚踢翻乔晓佳面前的铜盆,继而趾高气昂地嘲讽道:“丧门星!克死自己男人就该安分守己在家守寡,居然跑将军府犯骚来了?臭不要脸的小贱人——”
乔晓佳睨向一脸刁蛮相的丫鬟,无奈地微叹气,再次将铜盆扶正,随后起身打水,不是她忍耐力好,只是觉得这丫鬟可笑得令自己反胃。
然而,越是爱答不理,丫鬟越来劲儿,她等乔晓佳打好水,又一脚踢翻水桶,怒道:“还不滚出去,别脏了我们住的地方!”
因院内的吵闹声过大,引得屋中丫鬟出门看热闹,人多更助长了丫鬟的气焰,她双手环胸瞪向乔晓佳,一指指向院门,道:“叫你滚呢,听懂否?!”
乔晓佳环视四周无数双等着看笑话的冷目,拾起木桶,正色道:“这里是将军府,你说话可算数?”
话音刚落,另一位身材魁梧的丫鬟怒步上前,一手搭在凤眼丫鬟的肩头,随声附和道:“哎哟,这骚娘们儿怎把咱红秀气成这样呀?……莫生气哟,一个破了身的寡妇成不了气候。”
“呵,破鞋都不要脸……”
虽然丫鬟越聚越多,难听话不绝于耳,但乔晓佳该干嘛还干嘛,要说这类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女人扎堆的地方必然是非多,吵架没用,打架伤身。
就在丫鬟们肆意谩骂之时,墨无名光着小屁股手举木剑跳出屋门——他见一堆女人围着娘亲指指点点,虽不明白说些何事,可那些人的表情绝非友善。
墨无名小眉头一拧,握住木剑冲进人群,用一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挡在乔晓佳身前,一边挥动木剑一边稚嫩的怒斥道:“啊啊啊——你们不许欺负墨紫雨!——”
乔晓佳一怔,即刻将墨无名拉到身后,弯身朝孩子浅笑:“没人欺负我,咱们回去睡觉觉啦。”语毕,她拉起墨无名向院外走去。
可是,待他们刚走到院门口,凤眼丫鬟冷哼一声:“呵呵,小野种……”
“说是弟弟,我看八成是跟男人厮混出的野崽子……”
此话一出,引得哄堂大笑,乔晓佳“蹭”地一下怒火攻心,她深深地呼口吸,抱起墨无名向屋中走进合上房门。
正当丫鬟们嘻嘻哈哈准备散了时,一只铜盆飞进院内,不偏不倚地砸在凤眼丫鬟后脑勺上。
丫鬟捂住头惨叫一声,扭头之际只见乔晓佳一个怒步冲上前,揪住凤眼丫鬟脖领抵在树干上,慑人的怒火震得丫鬟有点傻眼。乔晓佳扬起巴掌狠狠抽在她腮帮子上:“你再敢当着孩子面胡说八道我会撕烂你这张破嘴!——”
或许是乔晓佳回来得太出乎意料,凤眼丫鬟以及四周看热闹的丫鬟们都愣住了。
乔晓佳都不知自己哪来得这么大力气,她一把甩开凤眼丫鬟,愤怒地转过身,警告道:“在场的所有人给我听好了,骂我的,我可以当你们是在放屁!敢骂孩子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乔晓佳完全可以体会一个孤儿的可悲,曾经遭人冷嘲热讽的话语浮入脑海。但幸运的是,她性格中潜藏着对于世俗的淡然。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了,自己认为不可怜就行了。可是,她不能要求每一个孩子都如自己这般不以为意,她也曾告诉自己,如果她有了孩子,绝不会让孩子受到同等的待遇,即便与丈夫感情破裂,她也会为了孩子委曲求全。可事到如今,她唯有竭尽全力保护这孩子免受伤害。
……
空气停止一瞬,凤眼丫鬟终于琢磨过味儿,捂着脸大喝一声:“居然敢闪我耳光,给我打死这贱丫头——”
话音未落,已有好几个丫鬟将乔晓佳团团包围,各个表情狰狞,推推搡搡地对她一阵拳打脚踢。乔晓佳哪挡得住四面八方的袭击,抱头蹲在墙角抗着一干人等又抓头发又踢后背的猛攻。
她一声不吭,身体虽输了,但心绝不能屈服。
打了有一会儿,三五名年长的丫鬟生怕闹出人命,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劝阻拉拽。等到动手的丫鬟们全被拉回房之后,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过,谁也未想到这寡妇性子这么倔,不声不响不求饶。日后还是少招惹这寡妇为妙。
乔晓佳被丢在院中无人问津。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捂住肚子吃力地直起身。
为了不让墨无名看到她伤痕累累的模样,乔晓佳忍着痛打了盆水,洗脸时不由发出“嘶嘶”的轻叫声。她吃痛地眯缝起眼,眼角、嘴角、颧骨火辣辣的疼,一缕头发滑落肩头,她伸出淤青斑斑的双臂看了看——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 ※
虽然她洗净了一身污渍,但是脸上的伤痕必然引起墨无名的质疑,所以她依靠墙壁,疲惫地坐下,打算等墨无名睡着了再进去。
乔晓佳摸了摸凸起的嘴角,不难想象此刻的面容有多“惨烈”,不过,她居然还有心情自嘲,千万别留下疤痕,她可是靠这张脸在将军府骗吃骗喝的。
她在屋外坐了许久,直到屋中没了动静,她这才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一进门先把油灯熄灭,然后借助月光爬上床榻,又将安睡的墨无名向里面抱了抱。月光落在墨无名憨睡的天真脸孔上……她想起墨无名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小模样,这孩子调皮起来真是折磨死人,但可爱起来,却轻易掩盖之前一切“可恶”之举。
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却扯动了嘴角旁的一丝刺痛。乔晓佳忍着疼痛缓缓躺下身,找到一个能忍受疼痛的姿势后不敢再乱动。
……乔晓佳刚刚有些困意,只感怀里的墨无名慢慢坐起身,一股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嘴角上,一口一口地轻轻掠过伤口,夹杂着嘀嘀嗒嗒的眼泪落在脸上,甚至安静得不带出一丝声响。
乔晓佳笑了笑没有睁眼,眼角却有些湿润了,关于大人之间的争斗,或许孩子懵懵懂懂地感觉得出来。但孩子就是孩子,他们不懂如何表达内心的情绪,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孩子清楚谁对他好,也是这世上唯一心疼娘的人。
或者说,为什么父母会无怨无悔的爱着孩子,是因为孩子们赋予的一丝一毫温暖都令父母感动得一塌糊涂,仅仅为了那一瞬感动,付出终生也值得,伤痛根本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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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次日清晨,乔晓佳早早起身,与其说起身还不如说压根没睡着,只感头皮发麻四肢疼痛,而墨无名还在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她龇牙咧嘴地下了床,托着一身疲倦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如她所料,眼角、嘴角、颧骨三块淤青,整张脸成了大花猫。
既然没法睡觉,她决定把衣服洗完,心想:那些丫鬟不能从早到晚都那么有空打她吧?
乔晓佳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走出房门,刚向院门走出三步,只听身后传来段瑞龙的呼唤声,乔晓佳脚步一顿,并未转身,简单的问声早安,径直前行。
“怎么我越叫你越走啊?”段瑞龙不明所以,墨紫雨似乎只愿给他个背影。
“洗衣裳呢……”乔晓佳轻声地回了句。
此刻已有一些丫鬟起床,各个打着哈欠的走出房门,惊见段将军伫立院外,皆以为兴师问罪而来,于是乎,匆忙行个礼,然后像黄花鱼似的溜边逃出院门。
段瑞龙原本打算在出发之前教墨无名耍耍木剑,却见路过他身边的奴仆们神色惊慌,他不由再次看向墨紫雨的身影,忽然注意到她手臂上的抓痕。
“墨紫雨,你过来。”
“……”乔晓佳故作忙碌地又打水又洗衣,含糊其辞道,“我忙呢,一会儿的好吗?”
段瑞龙沉了沉气,不耐烦地走上前,一把抄起她手臂拽起身。
他的目光落在她红肿不堪的五官上,蹙眉急问:“谁打的?”
“自己摔的。” 乔晓佳不以为然地回了句,她并不是想为那般女人开脱,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都挨一顿抽,但房间相距颇近,只能避免矛盾激化越演越烈。
段瑞龙默不作声,但眸中已掠过一丝愠怒:“我征战多年,扯这种谎不觉得愚蠢吗?”
乔晓佳剥掉他的手,道:“你别管了,女人之间小吵小闹很正常。”语毕,她急忙抱着铜盆走出院门,她可不想再树敌了。
段瑞龙挑起几下眉梢,加快一步拉住她的手腕,随后向中院走去。
乔晓佳唯有小碎步紧跟,手腕时不时传来阵阵钝痛。
段瑞龙将她带入自己的卧房,随后一脚带上门,命道:“坐床上去。”
乔晓佳放下铜盆坐到床边。只见段瑞龙在木柜子翻找一通取出一个白瓷瓶,他拉把木椅放在床边,倒出瓶中的黑色膏油涂抹于她的眼角上。因疼痛,乔晓佳本能地向后闪躲,却又被段瑞龙一把按回原位:“这会知晓疼了?打架时怎不怕疼啊?!”
他的口吻好似在训斥一个犯错的孩童。乔晓佳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她忍不住反驳:“你打架时能想到自己会受伤么?就跟谁多愿意受伤似的……”
段瑞龙一怔:“哟呵,还敢顶嘴?这瓶创伤膏我就未用过。”
乔晓佳依旧带着抵住情绪,撇头看向窗外,可忍了一会儿抢过创伤膏:“嘶疼……你故意用力捏我是吧……我自己来……”
段瑞龙莞尔一笑,双手环胸坐在床边,乔晓佳则立刻起身,坐到铜镜边轻轻涂抹。
“你为何与丫鬟们动手?”
“我动手?也对,我抽了那丫鬟一耳光。” 乔晓佳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了声,“都是鸡毛碎皮的小事,确实是我先动手才激起民愤的,俗称,活该。”
段瑞龙双掌支床,爽朗大笑,“你当女人可惜了,这般好战应去战场。”
乔晓佳可无心说笑,她不了解这药膏是什么成分,但擦在淤青上倒是热热的很舒服:“既然你不用这药膏,卖给我吧,药钱从工钱里扣。”
段瑞龙看向她大块小块的淤紫,斜唇浅笑,勾勾手指让她过来。乔晓佳捂着瓷瓶走过,脚跟还未站稳便被一股大力拉倒在床,因姿势为趴式,她第一反应便是按住“烙印”位置。
“自己把衣扣揭开,我帮你涂后背的伤。”段瑞龙此刻的语气并无丝毫轻薄之意。
乔晓佳不由一怔,他怎么知道她浑身都是伤的?……“不用了,我请吴嫂帮我涂就行了。”
段瑞龙难得关心一下旁人死活,真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感觉,他不悦地仰起头:“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这般别别扭捏作甚?”
寡妇寡妇!平常听到这种话也不觉得生气,但不是正赶上她为这事儿受了窝囊气了吗?
乔晓佳扭头瞪视他:“你要是女子我立刻就脱。”
“你人都在将军府了,我真不懂你那份矜持为那般?”
乔晓佳知道跟他解释不清,欲起身走人。
段瑞龙看她绷着脸,忽而来了兴致,他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撩起她的衣衫。
……她愤愤地转过身,“寡妇怎么了?你也太不把女人当回事了,我今天就带着墨无名离开将军府!”她边说边推开段瑞龙,“当我走出将军府那一刻,再也不告诉别人我是寡妇!”
段瑞龙必然是听得一头雾水,见她起身,他一把搂住她腰,就在这拉扯之间,他顿感手背上落下几滴滚烫的水渍。
他怔了怔,扳正乔晓佳的双肩,她眼中含着泪,倔强地不肯溢出眼眶。
见状,他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旁人说三道四,受委屈了?”
乔晓佳撇开头抽了抽气,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昨天遭人围打都没哭,今天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该拿大将军泄愤。”
段瑞龙抬起手指帮她抹掉眼泪,动作却有些粗鲁,无意间弄疼了她的伤口。乔晓佳自顾自擦掉泪水,为缓和气氛,笑着调侃道:“您就不能温柔点?”
段瑞龙的目光停滞在自己一双粗壮的手臂上,粲然一笑:“我除了会打仗不会别的,至于如何对待女子更未研究过,莫见怪。”
他这一客气,乔晓佳可开始害怕了,蜷缩床边不再开口。
“打不过不会跑吗?死心眼。”
他又忍不住教训她,正因她那张巴掌大的脸孔上布满了伤痕。
乔晓佳反应不及,只得用笑声掩饰情绪:“宁愿战死也不能当逃兵,段将军能说这话真令我感到意外。”
他却抿唇不语,指尖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乔晓佳逐渐嗅到一丝暧昧的气息,于是她按住段瑞龙的手指,道:“您忙吧,我还要有好多活没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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