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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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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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这才允了她去了。”

我哂道:“出了什么急慌事,却需要她一个妇道人家巴巴儿地赶了去收拾?穆总管,你身为我思贤王府的总管,照理王府一应大小事务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如今怎地如此糊涂?你可知小王爷尚且年幼,又一贯是那蕙娘在照顾着,你不声不响地便放了人走,本宫亦不能时时留意,倘若小王爷因此出了任何纰漏,届时王爷追究起来,这担子是你担着,还是本宫担着?”

我一番话说得既快且厉,穆昌听着我的话头便觉不妙,额头已隐隐地见了汗,忙颤声道:“是小人的疏忽,王妃恕罪。”他说罢抬头悄悄瞄了惇儿一眼,讷讷道:“小王爷恕罪……”

我摆摆手,最见不得他但凡被说到了错处便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看似知错,却尽说些有的没的,只教人听了更是心头火起,真不知这样一个没有主心骨儿的人怎么能做这王府总管,一做便是这些年岁。我望着他低埋着脸一副畏缩的神情,忍不住又道:“何况,穆总管,今儿若不是本宫使人传了你来,你竟不打算主动来告知本宫蕙娘告假一事么?”我冷冷一笑,“你这算是全然未将本宫看在眼里呢,还是你觉得小王爷的事无足轻重,说不说也罢?”

那穆昌闻言一呆,待辨出我话中冷厉之意,这下才是真的慌神了,忙辩道:“王妃恕罪,小人便再多上几副胆子也断不敢不将王妃瞧在眼里,是……是……是王爷!”他蓦地好似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意,一叠声道:“是王爷吩咐说王妃身子须得静养,任何事也不得打搅了王妃休息,小人是听从了王爷的吩咐这才擅自作主,王妃恕罪!”

“荒谬!”我见他竟扯上了拓跋朔的交代,一时心头怒起,一掌便击在了身侧案上。“你倒精乖,学会混淆视听了!本宫的身体要紧,小王爷难道就不要紧!”

惇儿见我突然击案吓了一惊,忙伸手握住我一击之下微微泛红的手掌,连连摇头要我不要生气。我望着惇儿,心头便是一软,反手紧了紧他温软的手掌,示意他不必忧心,这才转向那穆昌道:“你在府中多年,跟随王爷多年,王爷的心思你看不出十分也总能猜出个七分,王爷心中看重什么在意什么,本宫倒不信你会误读至此。事到如今我也不与你多说,你是府中的老人,莫说我不予你这个体面,只是凡事有因才有果,投桃报李的道理你总不会不懂得。”

他身子微震,忙更低地俯下了几分,低低道:“小人懂得。”

我点头,状似无意地抬眼望向了窗外,赤阳如金铺洒在销金碧纱上,筛进了一室的碎金。我沉声道:“本宫给了你体面,你便要懂得如何去装点这体面,莫要自己将脸面踩在了脚下,你若不识份,我便再要想去抬举你,却也是孤掌难鸣……那是不成的。”

我并未说什么狠话,他却仍是听得冷汗涔涔,诺诺不已,“是。”

我叹了口气,一旁惇儿见我眉头紧蹙,便一发儿地想着要讨我欢喜,俯身去绣夜手中的冰碗里拈出一粒葡萄便垫着脚尖要送到我口中。我微微一怔,饶是不愿贪凉,却也不忍逆了他的心意,少不得只得张嘴咬了,慢慢咽了下去。阿珺很快便将惇儿惯穿的鞋袜取了来,俯下身子便小心地替惇儿穿了起来,我见他动作倒很是流畅,不似初做,想来他与惇儿倒真是颇有情谊,心头欢喜,不由赞了他一句,“好孩子。”

阿珺面上一红,顺着便起身站到了惇儿身后。我望着穆昌仍是怔怔在那站着,情知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他并不是个糊涂人,猪油蒙了心,我今番的说话他必然能辨出轻重。我念及此处,幽幽道:“蕙娘突然告假,此间或有情弊,天知地知,却也不须多说。我但饶你这一回,只是……穆总管,我要你去另择一人安置到天光殿中,小王爷也渐渐大了,除去自幼伴着的乳母,也须得有一两个体己的身边人,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安排了,你……可莫教本宫失望才是。”

穆昌一怔,颇有些讶然地问了一句:“王妃的意思是……要给小王爷放个屋中人?”

我眉头一蹙,忍不住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惇儿现下才不过七岁。”

他见领会错了我的意思,一时也很是尴尬难安,讷讷地回了一句:“若是丫鬟仆从,倒是可以从别的园里挑个伶俐些的安给小王爷使唤,王妃尽管放心。”

“嗯。”我淡淡应了声,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你还有何话说?”

他似乎有些犹疑,悄悄抬眼看了看我,待得对上我的眸光忙又低下了脸去,低低道:“小人斗胆,敢问王妃心中是否已有人选?”

“人选?”我挑眉轻笑,“穆总管倒真是善体人意,只是你这份细心,要都用在了正处儿那才是功德呢。”

他忙陪着笑意,再开口,语气便有些讪讪。“王妃说笑了,小人自当是全心全意为王妃做事。”

“穆总管这话本宫可不爱听。”我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呵呵轻笑,一手端起静竹奉了过来的茶汤,拈着盖子撇了撇其上的浮沫。“王爷才是咱们王府的主人,总管自然是要全心全意为咱们王爷做事才是。”我撇尽了浮沫,浅浅地啜了一小口,“当然,王爷的所思所想亦便是本宫的所思所想,惇儿是王爷的亲子嗣,自然亦是本宫的心头肉,怎样做是对穆总管最好的,想必穆总管自然权衡地明白。”

他身子一震,忙忙应声:“小人明白。小人这便去安排,务求令王妃满意,王爷放心。”

我见他此话倒是说在了点子上,心下微微满意,这才点头道:“穆总管,你只要给了本宫体面,本宫但得在这思贤王府内作得一日的主,必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他连连点头,面上惶恐之色渐淡,取而代之的,倒是有些凝重的意味了。“王妃明察秋毫,小人不敢相瞒。王妃不在府中的那几个月,小人这总管当的,实在是太也寒酸了。”

“哦?”我饶有兴趣地应了声,放下了茶盏,“说来听听。”

他清了清嗓子,面上一阵扭捏不甘,半晌方讷讷道:“那位公主……”才起了头便小心翼翼地抬眼瞄我,见我一脸平静并无异色方才继续说道:“那位公主在与王爷大婚那晚受了刺客的袭击,王爷本已将她送回了高句丽养伤,可是王爷去了楚朝不久,那公主便自行回了王府。”

“嗯。”此间情由即便他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几分。指节在案上无意识地轻轻扣着,我淡淡开口,“然后呢?”

“然后……”他叹了口气,眉头皱成一团,似是回想起这往事来,苦恼异常。“她一来王府,便处处大刀阔斧,不但安进了不少她带来的丫鬟仆从,还给小人身边安置了一位副总管,美其名曰替小人分担府中烦冗,但其实不过是想取小人而代之罢了。”

“你见事倒也明白。”我淡淡一笑。

他叹了口气。“王爷与王妃都不在府中,王爷临走前虽然指派了萧将军保卫王府周全,可萧将军到底是个外人,说到府中事务,却也是插不上手的。”

我静静点头,“不错,萧珃即便有心,于王府内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我顿了顿,心中虽仍是不甘,口中却亦不得不承认。“那熙华公主总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本宫与王爷若都不在府中,她要作什么,却也果真由不得你们。”

穆昌闻言连连点头,“何况那公主还怀有身孕,那自然是咱们王爷的骨血了。”他说着话,又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我,绣夜在一旁愤愤道:“穆总管,你又定知那熙华腹中的孩子必是咱们王爷的了?”

穆昌有些尴尬地撇了撇脸,并不回答绣夜的问题,只见我面上一味平静并无愠色,方大着胆子继续道:“皇后娘娘体恤她有孕在身,便将她接去宫中养着了,只是小人斗胆,目下那西园里可有不少奴才……”他躬身说着,小心翼翼地抬眼望我,语声不由自主拉长了几分。“都是那公主身边的人。”

“……王爷怎么说?”我侧眼望着一边惇儿早抛下了那棵先前爱不释手的虹光珊瑚宝树,转而伏在我膝头上玩弄着我腰襟处那掐金丝串着的一串真珠挂坠,淡淡开口。

穆昌讪讪地笑了笑,却是很郑重地开了口。“王爷的心思,自然都在王妃身上。想来皇后娘娘也是体恤王妃的,否则也不必巴巴儿地将那闹心的公主惹到宫里去。小人听说那公主平日里气焰很是乖张,又仗着有着身孕,平日里便是对着皇后娘娘也未见得多有礼数。”

“礼数在于心,不在于勤。”我幽幽接口,想起方才在承天宫时熙华与皇后之间明着暗着的话语较劲,忍不住喟叹道:“不过那熙华倒当真是未将皇后娘娘瞧在眼里。”

皇后与熙华貌合神离那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的,然而我心底却隐隐地晕开了疑思。熙华心气儿甚高,凡事只图自己痛快不知避忌收敛,难道皇后这样城府极深的人也是那样么?不可能的,皇后方才与熙华那番说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她存意要让我觉得她不喜那熙华的行事做派,存意让我觉得她有心助我,可是这世上的事一旦多了这么些存意,我想,便是再痴的人也要忍不住去想那其中的真意了。

千丝万缕,或许我并不能很快猜到皇后的真正用意,她接下来会作什么,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她绝不是真心助我。我想起彼时她明明灭灭的眼神,她对我说的那些若有意若无意的话语,好一句不足为外人道,明里暗里将我与她拉在了同一条线上。她无非是想告诉我,我与她要走的路总是一样的,身为思贤王府的主母,面对夫君的无法专一,甚至还要面对夫君与别的女子所生的子嗣,时刻要将自己扮作端庄高贵的女主人,不能流露出半点不快的心思,这一生,总归是要这样子过的。彼时我对她说了那一句物伤其类,虽是敷衍,然而过后仔细想想其实深心里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只不过,我对惇儿,却断不是她对拓跋朔,抑或拓跋恭那般的心思了。

说再多也总是虚无,我只是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世上的是是非非说不清道不明,然而,人在做,天在看。

我淡淡启口:“你且去罢,此间事,我心中有数。”

第五十六章 五月天山雪(下)

拓跋朔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近晚。我在榻上歪着,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他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

“王妃睡下了?”

“回王爷的话,王妃早先儿说是精神不济,陪小王爷习了会子字便躺下了。”

片刻的沉默。“可用过晚膳没有?”

绣夜乖觉地叹道:“不曾。王妃说要等王爷回来了再共进晚膳。“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小王爷却是用过了,王妃亲自吩咐小厨房做了小王爷最欢喜的东坡肉,小王爷足足吃了两碗米饭呢。”

声音渐低,却是细碎的脚步声起,我情知绣夜被他命退了,耳听着急促的几声脚步起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背着明晃晃的红烛逆光而立。

“宓儿?”他探手于我,声音是一径的温软,我心头微动,先前那蓄了一腔的愁恼与愤懑仿佛亦随着那一声轻唤消散了泰半,拓跋朔……那不同于他一贯冷厉刚强的温暖,似乎,从来是只对着我的。

我阖眼歪着,腰间只盖了薄薄的一条锦衾,北地的气候与南国不同,即便白日里再如何炎热,到得晚间也会骤然冷了下来,日夜的温差是很大的。他疾步走进来时自然而然地带来了一阵凉风,扑在了我面上,登时有些瑟瑟,我只下意识地一缩身子,他便瞬间察觉到了,俯身便搂住了我的肩膀,低声道:“宓儿,醒醒,我回来了!”

我这才慢慢睁眼,映入眼中一张放大的俊颜,剑眉朗目,颊如刀削。一贯镇定的面上隐隐有着担忧的情绪流转,乌亮如墨玉的眼瞳熙熙生辉,正紧紧地研判着我脸上任一个部位,不错漏我每一个细小的表情。见我一味平静不语,只是怔怔望他,他似有些慌了,焦灼地问道:“宓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目中的惊慌来得太快,太浓,我便想要当他作假,却是连我自己也说服不过去。我偏过脸去,低低叹道:“没有,臣妾只是精神有些不济。”

他听了我回话这才勉强安下了心,一手穿过我颈下微微使力便将我托坐了起来,轻声劝道:“起来吃些东西再睡罢,纵然精神再不济,也不能饿着肚子。”他说着,勾起嘴角便扯出一丝轻轻的笑意,“总算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你忍心教咱们的宝贝孩儿也饿着肚子?”

他若不提孩儿二字倒也算了,这样骤然提起,我脑中登时闪过白日所见熙华那已然显山露水的浑圆的腹部,心头陡升了厌恶的情绪。身体是最灵敏的,一贯遵从于自己的内心,只在下一刻便本能地作出了抵触的反应——我的身子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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