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他果然慢慢打了个哈欠,翻身侧躺了下去,却是面朝着我,幽幽道:“有什么紧要事,比母妃休息还要重要。”
“惇儿。”我情知他对熙华不喜,不欲在他面前多提,只避重就轻劝道:“你听话,乖乖睡觉。”
他点点头,夜色下一双熙亮的眸子仍是静静地凝望着我,却在我回望于他时眸光一敛,慢慢转身朝向了榻内。我伸手将锦衾替他掖在了颈下,正要收回手来,他却蓦地反身执住了我的手掌,“母妃。”
“怎么了?”我只当他小孩儿撒娇撒痴,因此下耐着性子柔声哄道。
他细白如米珠子的牙齿却是缓缓啮了啮唇,半晌方道:“要是孩儿对母妃说了谎,母妃会不会怪孩儿?”
我无奈笑道:“那要看是为着什么缘由了。怎么,惇儿对母妃说谎了么?”
他忙摇头道:“自然没有。”
我笑道:“这便是了,好端端地作什么要问这个?”
他笑了笑,却是有些赧然了,睁着乌墨墨的水瞳静静望着帐顶。“孩儿绝不会骗母妃的,所以请母妃也一定要相信孩儿,孩儿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母妃,孩儿只想要母妃开心。”
我听他说得慎重,心头亦是一阵漾动,只当他仍是介怀隐瞒了我他一早便能够说话了的事实,怕我心中介意。我心底怜意更甚,温言道:“惇儿只要一直康健喜乐,快快长大,母妃便觉欢喜无限了。”
他闻言眼中一亮,蓦地爬起身来伏在我腰上道:“这个是王弟,还是王妹?”
我见他问得童稚可人,却委实又问进了我心底最绵软的哪一处,禁不住笑道:“惇儿欢喜有个王弟还是王妹呢?”
他偏着脑袋仔细思索了片刻,笑道:“母妃不管生的什么,孩儿都欢喜。”
我哑然失笑,忍不住抬手自他后脑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揉了揉,“傻瓜,母妃除了王弟和王妹,还能生出别的什么来么?尽说傻话,快些睡罢。”
他被我轻轻一揉,登时笑出声来,顺从地滚入一边敞开的锦衾中,吃吃乐了片刻,却仍是探出脑袋来说了一句。
“生个王妹,像母妃一样的,孩儿一定好好保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没有人会质疑洛洛的RP了吧,洛是勤劳的小蜜蜂,大家跟我一起喊:洛是勤劳的小蜜蜂,(^o^)/
第六十二章 试问卷帘人(中)
哄着惇儿睡下,我半拢半躺却始终是将睡未睡,直到天光才略略打了个盹儿,却一晃神听到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沉沉传来,我一个激灵登时警醒。“王爷?”
果然是拓跋朔。他缓缓在我身侧坐下,只是半夜的光景,他瞧去便似憔悴了许多,眉头沉沉蹙着,颚下青髭横生。见我起身,他伸手来扶了一把,目光却登时落在了睡在榻内的惇儿身上。我眼见他疑虑,忙出声道:“是惇儿。”
他眉心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似终是没有开口。我心知他此刻情绪必然很是低落,忙喊了绣夜前来为我更衣起身。绣夜应着便来了,却是为我拣了一件杏红色的云水纱裙,我眼见她竟挑了如此乍眼的颜色,无声望了她一眼,一旁正拧着棉巾的静竹却将棉巾递到绣夜手中,转身拣了天水碧的一件青绮裙依依笑道:“不若穿这件罢,越发衬着王妃气色好些。”
我微微一笑,暗暗嘉许她很是体心。正下榻更衣,拓跋朔却突然道:“惇儿何时过来的?”
我由着静竹蹲在身前仔细得为我系着腰上的竹绿色绸带,闻言应道:“便是王爷去后不久,想也是教太大的动静给扰醒了,担忧臣妾有何不妥。惇儿小小年纪,实在是细心呢。”
他没应声,却是跟着走下榻来。我仍低着脸正着绸带,却不防静竹与绣夜竟齐齐躬身福了一福,便双双退去了。我一怔,侧身望他:“王爷?”
腰间蓦地一紧,却是他刚硬的手臂紧紧环了上来。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在我颈间,声音喑哑而苦痛。“宓儿,她……孩子没了!”
我亦微震,只觉喉口干涩得紧,心脏也搏动地厉害,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劝慰才好。许是我的沉默令他更形不安了起来,他镇声道:“都是我的错,我若早些肯去看了她——”
我悄悄宁定了半晌气息,方涩涩道:“臣妾同过,王爷节哀。”
他摇摇头,却是苦笑道:“宓儿有何过?那时你尚竭力劝我,是我刚愎自用,不肯听劝!”
我轻轻拿开他桎在我腰间的手,慢慢转身与他对望,他的眼中是深浓而不可测的悲伤与悔恨,怔怔望着我,青白色的唇瓣微动。“宓儿,那孩子……孩子已经成形了,是个男胎,我亲眼看着他就这样没了——我——”
“熙华公主她如今怎样了?”我转开脸去,他眼中的悲伤愈重,我只觉但再多看一眼,便要难过得流下泪来。然而听着他再再地说着这桩悲事,话里却只是反复提及流失的孩子,半点也不曾提及熙华,我心中一阵无奈徘徊,竟不知究竟是悲是喜。
他茫然而苦痛地摇了摇头,“一直昏迷着,只将将清醒了片刻,现下孟岐正守着她。”
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样悲恸绝伦的事,我亦曾亲身经历,身体的创伤可以医治调理,然而内心所蒙受的憱伤却是也许穷尽一生也无法痊愈。何况彼时我失了孩儿时方才是两月的时分,而熙华却与着腹中那块血肉相处半载,此时痛失了骨肉,她心中的悲痛只怕是罄南山之竹也难以书尽。我摇头叹道:“王爷怎不多待片刻?臣妾以为,那熙华公主此时此刻最需要王爷在她身边安慰陪伴了。”
他低了脸去,却是沉沉叹了一声,“此时此刻,我见了她心中也只会更形悲恸,不见也罢。”
我心头到底是有些微微的犯冷,想起那时我意外小月,他亦是不曾即刻前来探我,原也是为了这样自私的逃避罢?孩儿之于男子女子,到底还是不尽相同,于女子,不管那孩儿的父亲是谁,那孩儿于她总是一痛俱痛,一折俱折的连心血肉,而于男子,却可以不过是一时纵情的产物。纵然亦会为之欢喜为之悲恸,可那真正流失血肉的惊痛,他又怎么会懂?
我眼见如此,倒也不欲强劝,只起身走到门口唤进静竹来,吩咐道:“你去仔细拣些养身的药材给那熙华公主送去,本宫孕中之人不便亲去,只怕她见了也更是刺心,你代本宫劝慰于她,叫她好生将养,不可沉溺悲伤,憱伤身体。”
静竹却微微有些犹疑,眼见拓跋朔并未注意于她,她方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何必如此,她不会领您的情的,何况此时您送补品过去,难免惹眼。”
我摇头道:“我若不送,反倒显得我心中有私了。”我见她仍是犹豫,抬手拂了拂她手臂,道:“叫你去便去。”
她这才应了去了,我转身见他仍是一脸恍惚,忍不住问道:“王爷,公主此番失子,究系天灾……还是人祸?臣妾以为,逝者已逝,而查出真相还伤者一个公道,才是目下最最紧要的。”
他身子一震,仿佛听了我一点,这才悟到了紧要处,咬牙道:“孟岐说她夜间受了惊吓,过后便一直有些胎动异相,喊他过来问了脉开了些镇定药也便罢了,却不想过不得一盏茶时分竟而更形严重了,这才着人来请我过去。”
“惊吓?”我心中生疑,忍不住道:“公主虽是遭了王爷禁足,可一应礼遇并未有丝毫亏待,好端端又怎会受了惊吓呢?”
我不问便罢了,一问,他登时怒意勃发,镇声道:“却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只狸奴惊着了她,这才冲撞了胎气。”
“狸奴?”我心头一动,脑中登时忆起去年曾在府中见到的那只肥硕的狸奴,听说是杳娘从前豢养的,会是它么?难道它并未被逐去,却一直还躲在府中?
拓跋朔焦躁地踱了几步,又道:“我已下令叫人抓住那只孽畜杖毙了!”
我听了他话,便仿佛眼前登时浮现出那狸奴血肉模糊的死状,一时竟有些心浮气短,恶心欲吐起来,忙执了绢子捂住口唇。他一惊,忙抢上前来扶住我,“宓儿,你怎么了?”
我好容易才平息了深心中的恶心浮躁,无力道:“臣妾听不得这些。”
他面上登时浮现愧疚之色,一叠声道:“都是我的错,怎该在宓儿面前妄说这些!”
我待要开口,却听得身后帐中似有动静,忙走了过去打开帷帐,“惇儿?”
果然是惇儿醒了。迷迷糊糊地嗯了声便爬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眼,这才慢慢睁眼望我。“母妃。”
我便即唤了绣夜前来为他梳洗,他却一骨碌跳下榻来,笑道:“孩儿回去梳洗。”说着朗声问了声“父王!”,啪啪地便跑了出去。
那轻软的珠帘被他匆匆挥起,哗哗地自空中荡了几荡,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拓跋朔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眉头微蹙,忍不住道:“纵然是年幼,也不好总是如此。”
我自然知道他所说为何,也情知惇儿确是有些粘我了,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只应道:“臣妾省得。”
他执了我手在掌中,目光如火只是死死地胶着在我腹上,半晌方叹道:“宓儿,你一定不要有事,你千万再不能有事。”
我亦被他说中心事,伸手轻轻抚了抚他刚毅的鬓角,幽幽叹道:“王爷不可如此悲伤。”
他猝然闭上双眼,再开口时,声音中便是再无法隐忍的深切痛楚。“为何本王的子嗣总是命运多劫,不过一只狸奴也能惹出如此祸事,难道本王命中注定子嗣稀薄,不能多享绕膝之乐?”
我不曾应声,也情知他此刻更多只是想要倾诉,也并非当真要听我说些什么。我心中一时烦忧,一时却又有些说不出的疑虑,他的疑问亦是我的疑问,熙华怀胎迄今已是半载,按说胎相早应稳固,如今又怎会为着区区一只狸奴受了惊吓便轻易小月呢?那孟岐也说她初时受了惊吓不过是有些异动,服了镇定药后才又突然腹痛难忍,纵然是受惊后心悸不已,又何至于会拖过一盏茶时分才发作?这其间,难道有何情弊?
熙华的情形,原比我从前想到的更要糟糕。静竹白着脸回来,一时情绪有些不稳,仿佛有些庆幸熙华遭此恶报,然而眉宇间却又终是有些不豫。她带来了孟岐处得来的消息,想来便是拓跋朔起先也是不知的,熙华由于已怀孕六月,突然小月导致血崩,虽是勉力止住了崩势,救了性命,然而她却是从此再不能怀有子息了。
“此话当真?!”我吃了一吓,绣夜新新为我奉上的一盏热茶便生生撒了下去,烟水寒梅的青瓷茶盏啪一声跌了个粉碎。
绣夜吓了一跳,忙伸手执住我手切切道:“王妃可有受伤?”
我摆手示意她我无甚大碍,她这才安了心,转身重又为我取盏沏茶去了。静竹俯身拣拾着茶盏碎片,又取帕子将地上的茶渍擦了干净,这才道:“孟太医亲口说了,应当错不了,王爷目下还不知道,孟太医正是请奴婢来请示王妃,该不该跟王爷说了实情。”
我急道:“那熙华自己可知道?”
静竹摇头道:“自然不知,她目下情形很是反复,孟太医根本不敢跟她说了。”
我这才微微安下心来,想到熙华的惨况,心底终是有些不忍,叹道:“容我仔细想想,王爷也便罢了,熙华本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叫她知道实情。”
静竹点点头,“是。”沉吟了片刻,迟疑道:“尚有一事……”
“何事?”我接过绣夜新换的茶盏,正拈茶盖撇着浮沫,闻言略挑一挑眉。
静竹低低道:“孟太医说,那熙华公主突然小月……并不只是受了狸奴之惊。”
“什么?!”虽自身曾在心中多次疑心其间情弊,然而听得静竹亲口说出,我仍是心头一震,重重将茶盏撇在一边案上,我镇声道:“你仔细说来!”
静竹道:“孟太医说,那熙华公主早前便用了于孕体很是不妥的东西,这才是她此番小月的根本。至于那狸奴之吓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那点惊吓根本不足以导致胎儿小月。”
“你是说,有人竟胆敢在这府中……公然对熙华下药?!”我只觉心头一震冷过一阵,手臂在包金的金丝楠木案上搁着久了,便愈发地冷了起来,我几乎听到自己语声中无法抑制的抖颤之意。“此种推断……可有明证?”
静竹摇头道:“这个奴婢便不清楚了,只是那孟太医一把年纪了,总不会如此胡乱说话,这桩事若是牵扯开来,他这个太医也是首当其冲,于他又能有何好处?”
我情知她说的在理,心中便更是烦乱不堪,泠然道:“那么他又为何要故意说与你听?怎么,难道他竟是在暗示本宫,此事或与本宫有关么?”
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绣夜闻言面上一白,忙道:“这可是冤杀人了,王妃,您可千万要警醒着!”
我冷笑道:“我只当那孟岐对熙华是忠心耿耿,却不想也是个首鼠两端的小人。他明明是疑心于我,然而却不告之拓跋朔反借你之口来警醒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