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羽冲他顽皮地眨眼:“你紧张她必有缘故,不用解释。”
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这样的女人如何令男人不感动?他不禁扬眉逗她:“不怕我为美色所惑?”
琉羽咬了下唇,道:“你不会的。”
她这种缺乏安全感的模样最是令他怜惜,然而此刻他却莫名地失了兴致,没再像往常那般安慰她,只微微一笑:“你多睡会儿。”
琉羽坚持起身伏侍他穿衣,又令丫鬟去取早点。
随意用过早点,萧齐匆匆出了后园,南王的人已等在厅上。
“雁初姑娘为昨夜之事着恼,执意要走,殿下无奈,已将她送进宫了,因恐定王着急,殿下令小人来报一声,请定王见谅。”
其实昨晚南王答应时,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明知一步步在被设计,也必须往里钻。
这个局,与她有无关系?
将人打发走,萧齐皱了下眉,道:“入宫。”
御花园内,焰皇亲设皇族家宴,为归来的南王接风,宴会足足热闹了一个时辰才散。诸王告退,南王也带着侍卫出宫回府去了,唯见廊上侍者宫娥们匆匆往来,手中捧着青玉壶七彩琉璃杯与碗碟等物,正忙着收拾残席。
一人缓缓步出园门往后宫行去,身后紧跟着几名侍者。
朱色宽袍,束金锦腰带,戴嵌着火焰石的皇冠,面目与南王有三分相似,而眉略粗浓,眼略小,年纪稍长,正是焰皇文朱重霄。
旁边心腹侍者道:“南王此番竟是要留在京中久住,陛下怎的就答应了他?”
焰皇淡淡道:“王弟多年未回京,朕早就盼着手足重聚,如何不应。”
焰国当前有两股最大的势力,若失一方,势必打破平衡,南王敢进京,除了京中四门是他的人,还有就是仗着自己顾虑吧,拿南王妃与丹妃姐妹情深不忍离别做借口很合适,不过人在眼皮底下也未必是坏事,多年来萧齐京中独大,有弄权之嫌,正该警醒警醒。
知道他心口不一,侍者忙陪笑道:“方才清点南王所献之礼,乃珍奇九十九件,送与皇后与各位娘娘们的上等锦缎数十匹,另有美女二十人,其中还有一名特别的,据说是昨日在定王府宴上巧获的舞姬,艺高色绝,南王特意将她献给陛下。”
定王府发生的事,焰皇早得密报获知,闻言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姐姐入了宫,便娶妹妹,每年照例献上美女,自己不在意的东西竟是别人的心头宝,该说这张牌当初就拿得好呢。
焰皇边往前走,边吩咐道:“送来的东西里,随便挑两样赏与丹妃吧。”
侍者应下,又问:“是不是去影妃娘娘那边?”
焰皇道:“先去看王弟送的新美人。”
说话间,一名侍者来报:“定王求见,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焰皇皱了下眉,掉转方向往外走,出中门,果然见萧齐站在廊柱旁,没带随从。
曾经共患难的朋友,如今身在权力顶峰却忌惮自己的君主,百年摧磨,一切早已发生变化。见到焰皇,萧齐主动迎上几步作礼,焰皇亦亲切地伸一只手扶起他,君臣彼此的举止都无可挑剔,和睦得令人称羡。
萧齐道:“臣听说,南王殿下献了一名叫雁初的女子入宫。”
焰皇“哦”了声:“消息这么快,你求见就是为这事?”
萧齐躬身道:“臣恳请陛下,将她赏与臣。”
焰皇似笑非笑道:“一名女子值得你紧张成这样?”
南王献美,目的果然不单纯,据回报,昨日萧齐为这名舞姬当众失态,更趁夜拜访南王,两件事正好合上,只没料到萧齐真会进宫来要人。
萧齐沉默半晌,道:“此女酷似夕落。”
“你是说……”
“臣妻,越将军之女。”
焰皇闻言一愣,道:“王妃不是死于牧风国箭下了?”
萧齐道:“她的确是中了刑风箭,坠入极地冰流,臣当时苦寻不见,料想已无生还可能,为了稳住越军才宣布死讯,这些年臣也一直暗中派人去冰流附近找寻她的遗体,始终没有下落。”
“照你这么说,下葬的棺中并无尸身,”焰皇明白过来,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他负手踱了几步,沉吟道,“冰流之寒素为我焰国人所忌,莫说重伤之人,换成你恐怕也难活命,何况她若真是王妃,身份足以动摇越军,王弟怎会轻易送还?”
萧齐道:“她是女子,自幼养在闺中,认识她的几位将军也早在争地之战中殒命,现今乌将军等人并未见过她真容,而且她自称失忆,南王必定也没有证据证实她的身份,送她入宫应是有意试探。”
焰皇面色稍和:“你的意思?”
萧齐道:“臣不能让她留在宫中。”
臣妻入宫侍君,必会贻笑天下。焰皇也明白他的顾虑,颔首道:“五灵界之大,容貌相似者不少,若果真证实她是王妃,于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萧齐道:“她毕竟是臣的结发之妻。”
“你倒是个多情人,罢了,”焰皇轻笑了声,吩咐侍者,“传那名叫雁初的女子。”
不多时,果然有一名白衣美人随侍者走来。
看到萧齐,雁初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上前行跪拜礼。
没有面纱遮掩,容颜展露无余,纵是后宫三千阅美无数,焰皇仍看得愣住,半晌才开口道:“定王向朕求你,你意下如何?”
“一切听凭陛下作主,”雁初恰到好处地垂首,“民女确实不认得定王,定王何必强求?”
萧齐恍若未闻:“臣请陛下降恩。”
焰皇沉默片刻,笑了:“朕岂会为一个女人让你失望。”他看着雁初道:“定王思念亡妻,因你容貌酷似已故王妃所以动情,朕今日就将你赐予他,如何?”
雁初低声道:“民女遵旨。”
萧齐作礼:“谢陛下恩赐,臣告退。”
焰皇再深深地看雁初几眼,道:“定王乃朕之肱股重臣,你务必尽心伏侍,为朕分忧。”
雁初只得答应,随萧齐退下。
待他二人去远,焰皇这才重新往后宫走,见他面色逐渐变得沉冷,侍者们都不敢作声。
白石铺径,花木绕廊。迎面,几名宫娥拥着一名丽装妃子出现在游廊尽头,那妃子生得极为年轻美艳,雪白肌肤柳腰身,一张芙蓉面,细眉妖目,眼底带着媚藏着狠,高扬的下巴骄气十足,此刻她正满脸怒意往这边走来。
侍者忙见礼称“影妃娘娘”,那影妃亦伏身作礼。
焰皇示意她起身:“你如何出来了?”
见他神情不对,影妃迅速收了怒色,扶住他的手臂嗔道:“臣妾听说南王献了名绝色美女,正想过去看看,谁知人已经被陛下召了去。”
焰皇挑眉:“哦?”
这女人的把戏见得太多,近年来新进宫的美人无数,凡有出挑些的都无一例外出了事,而身为焰国至尊,将一切看在眼底,却没有插手的意思,养个蛇蝎美人在身边看她作戏,是不是也算一种乐趣?
察觉他似乎并无不满,影妃便撒娇起来,放开他道:“臣妾不妨碍陛下的好事,先回宫了。”
焰皇笑着揽住她的腰:“朕与你一道回去。”
影妃别过脸:“陛下有了新人,哪还顾得上臣妾。”
“放心,”焰皇淡淡道,“朕已将她赏与了定王。”
“定王?”影妃识趣地收了脾气,重新搀住他,强忍住喜悦道,“又没有立功,好好的赏什么,我看他仗着陛下倚重,行事越来越放肆了。”
旁边那心腹侍者趁机插嘴:“可不是,方才还进宫求陛下将新美人赏他,虽说陛□恤下臣,但这君是君,臣是臣,自古只有陛下开恩赏赐的,哪有臣子主动要人的道理?传出去失了规矩。”
“他竟然跟陛下要人?”影妃忙道,“听说他昨晚拜访南王,陛下不可不留心。”
冷笑自眸中划过,焰皇不耐烦地抬手:“事出有因,此番也怨不得他,你两个不必再说,朕自有道理。”
女人为私怨煽风点火,却不足以影响判断,目前自己新扶植的势力远不能与南王抗衡,必须笼络萧齐,至于怎样的选择更能维持云泽族的荣耀与地位,萧齐自会明白,当下与南王互相牵制的局面,他也做不出什么,不过君臣彼此让步而已,若轻易动他,招至越军不满,事情就麻烦了。
焰皇心情好起来,有意提道:“也巧,据说此女容貌酷似已故定王妃。”
提及过往,影妃神色便不大自在,迅速移开了话题。
这边雁初顺从地跟着萧齐出宫,乘车回府。定王府建在昔日青云侯府旧址上,相同的地方,规模气势已全然不同。百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府内下人丫鬟都已换过,没人认识旧王妃,自然也就没人去留意谁像谁,惊艳的目光倒很多。
面对眼前结果,雁初很满意。
越夕落毕竟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主妇,君臣共妻,沉稳如萧齐,也难容忍云泽家落下这样的笑柄,纵然知道被设计,仍顶着逾越的名声进宫要人。而这些小事经过众口渲染,足以在敏感的君臣关系上再添一击。
一粒多出来的棋子,也会扰乱节奏。
琉羽早已听说萧齐回府,特意在后园门口等候,望见他就迎上来,萧齐看看旁边雁初,只朝她点了下头。
察觉他不似往常亲热,琉羽先是疑惑,随即面色大变,直直地望着雁初,险些站立不稳,连声音都发抖了:“她……她是……”
萧齐忙伸手扶住她。
雁初笑道:“新夫人也认得王妃?”
俏脸煞白,琉羽慌乱地将视线移向萧齐,萧齐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是雁初姑娘,陛下所赐。”
“原来如此。”琉羽这才稳住神,目光仍惊疑不定。
见雁初站在那儿无反应,管事丫鬟艺如提醒:“这是夫人。”
雁初“嗯”了声,只顾打量四周。
有萧齐在场,艺如没敢像平日里教训底下丫鬟那样逞威风,只将语气加重了些:“按府中规矩,应向夫人见礼。”
“雁初刚入府,身份未定,不知该行何礼,”雁初嘴角微扬,“强迫女人已失格,定王还要让我行下人之礼么?”
就算不是下人,地位也没有高过夫人的可能,众丫鬟仆妇都望着萧齐,见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更加惊异。
萧齐也盯着那双凤眸,将里面的嘲讽看得清楚。
若她果真是夕落,那就是他的发妻,他的王妃,他又怎会让她与侧室行礼?她早已料定了这场胜利。
这个女人聪明又狡黠,与记忆中的人有了差别,反而让他不太确定了。
“雁初姑娘是贵客,不必多礼,”萧齐终于开口,吩咐艺如,“带雁初姑娘去枫园安顿,安排人好生伺候。”
艺如答应,雁初也不道谢,跟着走了。
四周一片沉寂,萧齐拥住发呆的琉羽,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有我在。”
“是,越夕落早就死了,不可能回来,”琉羽喃喃自语,似是安慰自己,接着又惊慌道,“可她长得太像了,你有愧于越夕落,所以才要她……”
“羽儿!”萧齐打断她,“我怎会那么糊涂?”
琉羽忙央求道:“那把她送走,送给南王不好么?”
萧齐道:“你我的婚礼太过隆重,卢山老将军极为不满,乌将军他们又最是敬重他,我不能没有表示。”
琉羽明白过来,抱住他的腰:“是我连累了你。”
萧齐道:“我会纵容她些。”
琉羽终于微笑了:“她毕竟不是越夕落,我没事。”
不是枫叶红的季节,新发出的叶子是绿色的,嫩嫩的倒也入眼,整座枫园充满绿意与生机,根据园门上的锈迹来看,这里已空置多年,所幸没在扩建王府时被拆掉。
枫叶掩映小池塘,池边一座精致小楼。
待丫鬟们打扫好房间,艺如才领着雁初进门。
房间里摆设陈旧却不乏精致,窗户朝南开,一眼可见外面池塘枫林,壁间挂着幅晚枫图,撤去的帐幔上也是赤枫,但凡桌木有雕花都是枫叶形状,看得出旧主人独特的喜好。
雁初想也不想就走到窗前,让丫鬟们换掉旧饰物,指点重新布局。
艺如见状冷笑道:“不过是个低贱的舞娘,这就轻狂起来,别做白日梦了,王上纵容你,是看在已故王妃的面,夫人在王上心里的地位,连王妃都比不上,我劝你打消妄想,安分些,多学学府中的规矩,省得丢人现眼。”
“说完了么?”雁初示意旁边丫鬟倒茶。
被她轻视,艺如涨红脸,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她想不到——
重重的巴掌声响过,房间里一片抽气声。
艺如捂脸,一手指着她:“你……”
“出言不逊,略施薄惩,”雁初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你要记住,我是陛下赐给定王的人,就算是舞娘,也比你一个丫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