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意思……”影妃不解。
“她有帮手,朕不会将计就计?”焰皇挑眉,制止她继续追问,“爱妃说得对,美色当前,何止萧齐,连朕也会把持不住。”
瓜果碟子被长袖扫落于地,影妃娇笑,任他推倒在石桌上。
再过几日是宫中一位老太妃的寿辰,焰皇仁孝,朝起按礼亲自过去拜寿,又命皇后大设寿宴,萧齐与琉羽自然要进宫,雁初本欲图个清静,没打算去,无奈前来传令的侍者居然特地提到她,称是皇后懿旨,希望她能进宫献舞祝寿,以全焰皇孝心,碍于永恒之间弟子的身份,话很客气,半是邀请,雁初略作考虑也就答应了。
宴上献舞极成功,老太妃很喜欢,当场赏了几件金珠首饰,很快皇后与几位娘娘那边也有丰厚的赏赐下来。
花间,南王笑道:“焰国第一舞姬又大显身手了。”
雁初道:“殿下过奖。”
南王道:“舞虽好,却不是为本王而献,不看亦无可惜。”
雁初道:“殿下现身此地也不会是为了我,听说五色地乡来使已进京。”见南王神情不改,她方才接着说道:“他们新皇刚登基不久,派使者前来也在情理之中,可知新皇与前皇有所不同。”
“非也,”南王道,“此番遣使者前来,乃是相王授意。”
雁初看着他半晌,忽然低笑道:“听说……这位相王不输殿下呢。”
五色地乡与焰国不相邻,两边素无太多往来,但这丝毫不妨碍消息的传播,那相王是地国先皇第四子,极富才干,屡立战功,地皇碍于祖制才传位长子,好在新皇虽懦弱无为,对这位功高盖主的兄弟却还友爱,这点倒不似焰皇,因此相王权势再大,也低头臣服效忠,至于是真的甘愿还是碍于名声的无奈之举,外人就不知道了。
南王斜眸瞟她。
雁初识趣了闭了嘴,正要告退,忽然花丛外传来说话声,透过枝叶看,说话的两名侍者很面熟,都是平日跟在萧齐身边伺候的。
“卢山老将军派人送信来了,给王上的,还有一封给雁初姑娘,你去叫雁初姑娘出来吧。”
“不必了,先呈与王上过目。”
“可他说老将军亲口吩咐过,务必要交到雁初姑娘手上。”
“你先让他在廊外等着,就说寻不到雁初姑娘,我去报与王上,不得声张。”
两名侍者商量之后,各自匆匆离去,并未察觉这边花木丛中还藏着两个人。
对上南王的视线,雁初皱眉。
南王道:“机会可以再有,错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雁初点头:“多谢殿下提醒。”
上次故意在桌背刻字引开萧齐的注意,但要说老将军这么快就察觉自己的暗示,实在不太可能,眼前摆明了是个陷阱。别过南王,雁初边走边盘算,打算回席上等萧齐派人来接自己出宫,可巧迎面一名宫娥托着盘子走来,盘中放满了鲜花,皆是连枝折下,精挑细选过的。
见了她,宫娥停下来笑道:“这不是方才献舞的雁初姑娘吗,老太妃的好日子,姑娘也戴朵花儿吧。”
雁初心头微动,含笑道谢,接过那朵红山茶。
花里有字,片片是“真”。
望着宫娥远去的背影,雁初倒吸了口冷气。那个人绝不会骗自己,难道这事竟是真的?既是指定亲手交给自己的信,其中内容定然关键,若落入萧齐之手,自己和老将军都危险。雁初当下再不敢多想,揉碎花瓣,掉头就匆匆往园外走。
刚到园门处,迎面就撞见了影妃。
雁初沉住气作礼。
“又是你!”毕竟曾有主仆关系在,影妃未免气短,摆出身份呵斥,“鬼鬼祟祟的,要去做什么?”
雁初看她一眼,语气谦恭:“民女并非定王妃,亦无冒犯娘娘之意,过去的事望娘娘海涵。”
影妃轻哼,拿团扇托起她的下巴:“量你也不是越夕落,仗着模样接近萧齐,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雁初道:“娘娘说笑了。”
影妃收回扇子,缓步围着她转了圈,眸中又泛起恶意的笑:“定王早就奉旨出宫办事去了,本宫倒想看看,今日还有谁能替你作主?”
如同一盆凉水泼在心头,雁初刹那间惊出了身冷汗。
萧齐早就出宫了,侍者怎会送信进来?难道借花传信的事已经被发现,所以有人将计就计,假传花信,设局中局引自己上当?
一步之差,险些落入陷阱,幸亏了影妃这场刁难。
雁初好容易定下神,道:“雁初在这里赔罪,娘娘若执意不肯释怀,雁初也没办法,告退了。”
“放肆!”影妃怒道,“掌嘴!”
旁边宫娥听得吩咐,连忙走上前来,然而还没等她动手,就听得两道清脆的响声,宫娥已先挨了两巴掌。
影妃后退几步:“你……你敢在宫里打人,反了!”
“雁初来自永恒之间,闹大了顶多受几句责备,娘娘面上恐怕更不好看。”
几番因她吃亏,影妃大怒,又惧她武功,一时发作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鲜红指甲狠狠地抓破了扇面:“等着瞧!”
背后处处是眼睛,既得知是计,突然折回反令人起疑,雁初打定主意,索性径直走出园外,随便找了个侍者打听接自己的车来了没有,那侍者答应出去替她看,雁初则独自站在廊间等待。
“雁初姑娘。”正朱色袍角映入眼帘。
抬脸看清来人,雁初慌忙跪拜:“陛下。”
“免礼,”焰皇含笑伸一只手扶起她,“怎的一个人出来了?”
“里头用不着我,”雁初照实回道,“听说卢山老将军来了信,我想找定王。”
焰皇意外:“你认识老将军?”
雁初道:“见过一面。”
焰皇点头道:“卢山老将军也是本朝功臣,就是脾气古怪些,难得你能让他高兴,闲了多去走走,替朕问候他老人家。”
“陛下自是体恤下臣,”雁初笑得不太自然,“但雁初与王妃容貌相似,又认得南王,如何能私下去见老将军。”
“定王别的都好,就是太多疑,”焰皇摇头道,“朕平日难以出宫,闷得很,改日有机会,多讲讲定王府的新鲜事与朕听,定王若对你不好,朕替你作主。”
对上那别有深意的目光,雁初立即低头,轻声道:“谢陛下。”
“若非定王以已故王妃为理由来求,朕当初也不会……”焰皇轻叹,似别有深意,“听说你舞技超群,不知朕将来可有眼福?”
雁初忙道:“傍身小技,入不得陛下的眼。”
焰皇再说两句便离去,很快又命侍者送来各色点心赏她,雁初随意用了些,等到午时过,萧齐才派人来接了她回府,此行所获赏赐不少,雁初倒没放在眼里,将大半金珠首饰都散给了枫园的丫鬟们。
经历这场险局,雁初大略已猜到是谁在算计自己,影妃今日这番刁难反倒让自己因祸得福,初步取得了那人的信任,永恒之间弟子的身份,让他怀疑,却更想笼络,以成为萧齐身边的棋子,君主永远不会放弃对权臣的猜忌。
入夜,风过枫林,发出清冷的萧萧声。
隔着衣裳,雁初仍能感受到火焰石的热度。
会让萧齐下重手囚禁的亲生弟弟,绝不可能像表面那么无辜,但如今情势危急,需要面对的人太多,身边多个帮手也是件好事,有共同的敌人就足以成为合作的理由,至于这场交易会引出什么后果,也顾不得了。
反复衡量之后,雁初悄悄自床上坐起。
邻院灯笼摇晃,寂静无声,多年没出过事,看守们更疏于防范。
路线已经不陌生了,雁初越墙而过,沿井落下,顺利地进到了那间石室。
“师父,”那人很随意地坐在墙边,对她的再次出现没有太多惊喜,“是什么原因让你作出了再来的决定?”
雁初道:“你知道我可能不会来,为何还要将那颗珍珠还给我?”
那人低低地笑了声,透着几分失落:“因为想要信任,不论如何你还是回来了,虽然是为其他的原因。”
雁初沉默。
“还有,善良的你在同情我,”那人仰起脸,轻轻地吸了口气,“你带来了火焰石,带来了温暖。”
雁初回过神,淡淡道:“接下来就看你如何令我信任了。”
那人举起手道:“我向焰神发誓,拜你为师。”
雁初这才放了心,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安排:“萧齐察觉你逃出去,定会派人追拿,你只管往东行,去离此地五十里外的赤峰山,不可轻举妄动,直到我来找你。”
那人顺从地点头:“徒儿明白,师父放心。”
打消最后一丝顾虑,雁初握着火焰石走到他面前:“萧齐会怀疑我,但我不能让他拿到任何把柄,你必须待我离开之后再行动……”
手腕忽然传来灼烧感,痛得她十指一松,转眼的工夫,火焰石已落入那人手中。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强盛的真气源源入注,石中亮起火色光芒,映照那张满目创痍的脸,和那带着笑的红眼珠。
“女人,你轻信了。”
来不及反应,石室内赤光大盛,热浪暗卷,将他整个人吞没!
与此同时,室中寒气骤浓,应是来自他身上的凝雪石。
冷与热的冲突变得剧烈,清脆的响声里,仿佛什么东西破裂了,雄浑的真气瞬间爆发,在室中翻涌激荡,整座石室都随之动摇,紧接着又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两条铁链寸寸折断,铁屑溅上墙壁,撞出无数火星,皆被雁初以内力挡开。
终于,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剧震之后,光芒很快弱了下去。
看着面前重新出现的人,雁初连退数步,后背贴上发烫的石墙,心头却冷得几乎要结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音寒、糖果厂、听雪 的长评:)昨天头疼,没能按时更新,今天字数多点,弥补下:)
第九章 恶魔
纯黑的衣袍,是上好的缎子制成,光滑美丽,让人彻底感受到那种黑色的诱惑,由此也衬得那只手格外白皙,手指根根修长,掌心火光闪烁,映照他的形貌,那里还有半点凄惨可怜的模样!
黑发被一支形状奇特的赤玉簪束起,部分长长拖垂于身后,额前鬓边亦有无数发丝散垂下来,凌乱不齐,形成一种颓废又放纵的美感。
苍白的脸线条极度柔和,鼻梁高而秀,唇角自带弧度,看上去总是似笑非笑的样子,下巴有点尖,最为引人注意的是那两排长得出奇的睫毛,极浓密,略上扬,几乎够到低低的双眉,细长的眼睛深深地藏在睫毛底下,隐约透出邪恶的光,仿佛没睡醒,那是一种男生女相的妩媚。
“分辨不出真实与伪装,”他轻抬左脚,瞬间就移到了雁初面前,“你该后悔拥有这双美丽的眼睛,它骗了你。”
事先也曾想过各种可能,惟独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雁初隐隐预感到自己做了件错事:“你不守承诺?”
“承诺,一个口头约定而已,”他俯下脸,长睫半垂,将眼睛完全盖住,“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谎言?”
“别忘了我是你师父,你发过誓。”雁初惊怒。
“师父和誓言,”薄唇在她唇边擦过,带着炽热的气息,他提问的态度倒是很认真,“这两个东西有关系吗?”
对方表现极不正常,雁初心头恐惧渐生,勉强保持镇定:“违背誓言,你就不怕焰神降罪?”
“焰神啊,”他停住动作想了想,诚实地答道,“我没见过他,你们为何那么惧怕一个虚无的人物呢?”
焰国人无不敬奉焰神,他连焰神也不惧了,定非善类!雁初越发没了把握:“焰国法,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徒叛师都是死罪。”
“好象是有这个规则。”
“你不怕死?”
“怕死……”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师父,我犯死罪了,谁来处置我呢,萧齐?焰皇?还是你自己?你们都打不过我啊。”说完,他很愉快地在她脸上亲了口,“弱者才需要规则保护,可多数时候它并不会保护你们,因为它也需要人维护,能维护它的只有强者,约束弱者,服从强者,这才是世间一切规则的真谛。”
雁初别过脸:“荒谬!”
“眼前的你,就是遵守规则的下场,”他笑起来,一边打量她,“你的仇恨感染到我了,我那个可爱的大哥对你做了什么?”
雁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此人根本不是个正常人,没有正常人的想法与顾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他就是个疯子,是个妖怪,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你到底是谁?”声音已变调。
“名字?那只是用来区别的符号,强者不需要名字也能让人记住。”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侍卫当先冲进来,然而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