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默不作声,静静地忍受着。
看到鲜血,秦恒的怒意终于在胸口几阵起伏之后,缓缓地平息下来。整个大殿,只剩下她和他的呼吸声。皇宫中的夜晚,本就寂静。更何况,此时的偌大的皇宫,到现今为止就只有秦恒一个人居住。一个人居住的皇宫,是分外冷清的。
“你为何不躲?”
贺仪安静地回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不能躲。”
秦恒低低地冷笑起来:“好,那你现在就死一个给我看看吧。”
贺仪抬起头来,安静地迎上秦恒的目光。
秦恒冷冷地挑眉:“怎么?刚刚还说过的话,现在就做不到了?贺仪,你们读书人,竟然都是这样虚伪的吗?”
贺仪缓缓地站了起来。已经跪了许久的他,站起来有些费力,但还是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
秦恒脸色一变:“你要干什么?”
下一刻,她再也无法镇定。
因为贺仪已经坚决地往顶大梁的红漆柱子撞了上去!
秦恒从小和陈策远一起长大,她也有武艺傍身,因此比贺仪的速度要快一些。她在最后一刻,挡在了柱子之前。于是贺仪便狠狠地撞上了——秦恒的胸膛!
秦恒吃痛,惊呼一声,和贺仪一起倒在了地上。他的那一幢,是抱着必死之心,有着十成的力量,纵然他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撞掉了秦恒的三魂六魄,让她几乎休克在那里。
贺仪脸色煞白,顾不上急急起身,去查看秦恒的伤势:“陛下!”
他的手碰了上去,空气却在那一瞬凝固。
贺仪刚才变得煞白的脸色刹那又戏剧性地变得通红,身子僵在了那里。
他的手——那去检查秦恒伤口的手——自然是触碰在了秦恒的胸口之上。就算束了胸,也能感触到的、那不同于男人的、柔软的触感。
秦恒的脸色也难得地滚烫了起来,狠狠地拍开了贺仪的手,高喝了一声:“放肆!”
贺仪僵住,慌忙收回了手,再一次跪了下来:“微臣再三冒犯龙体,请陛下严厉惩罚。”
秦恒低低地笑着,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之中回响:“贺仪,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
贺仪默不作声。
“贺仪,我有时候真痛恨、你就是这样一个冥顽不灵的书呆子!”秦恒愤怒地站了起来。
“请陛下责罚。”平静地让人发疯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恒怒不可遏,又重重地在贺仪的腹部踹了一脚!
贺仪吃痛,一个闷哼,又一次摔在在地上,一股腥甜顿时涌了上来,让他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他想试着爬起来,继续跪着,却又重重地倒下。他本就只是个文人,不会任何武功。
秦恒俯下身,拉住了贺仪的领口,将他拽起来,然后——狠狠地、吻了上去!
就算是那样地卑微,为何他贺仪还可以永远地保持着那副干净的模样?而她秦恒,高高在上又如何?却是满身的血腥,她的手里尽是鲜血……权力和阴谋……几乎让她喘不过起来……
她秦恒就是看不惯他的那副模样!
她要亲手,将他毁了!
可是,竟然还是不忍心……让他去死!
秦恒撕咬着贺仪的嘴唇,贺仪僵直的身子,在看到秦恒眼底的j□j之时,竟然微微地颤动起来。也是任凭她在自己的唇上发泄……
秦恒在他耳边轻轻地呼唤了一个名字……
贺仪再一次僵直。僵硬得不能再僵硬。
她在忘情地吻着他的时候,喊着的名字是……
策远哥哥……
贺仪在僵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妖娆美艳的红衣女子。她的眉心有一点殷红的朱砂。她正站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秦恒也喜欢穿红衣,可是这个女子的红衣……太过妖娆。
戒备森严的御书房中,何时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子?难道……是他的幻觉?
他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个红衣女子……已经消失了。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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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来,红溪的脾气有些坏。李璟之在不悔药铺里总是闹得鸡飞狗跳,可是红溪一概不理,连说话都懒得和李璟之说。只会远远地、冷冷地瞥他一眼。有种警告的意味。
可是李璟之如果会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他当初就不会死缠烂打地住进不悔药铺了。
于是,日子还是欢声笑语地过着。
而与此同时,李璟之的屋子内,总是在日落时分,会送来一些情报。那是秦国如今的动态。
秦恒回到了云都,陈策远的军队,还是驻守在宏岭那一带,没有任何动静。这场秦国的内乱,似乎有僵持的趋势。两边都太过平静,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也许,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此外,他从那些情报中,零零散散地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而红溪一次次地回到秦恒的过去,终于也慢慢地在那些时光的碎片中,明白了秦恒所有的往事。
秦恒的往事01
秦国的国君秦覆,膝下有一子一女。二十多年前,秦覆正是风华正茂,在大燕王朝的末年,拜访了当时的名仕陈峰,二人在延熙河畔煮酒论英雄,把酒定天下大局。王朝摇摇欲坠之时,j□j和苛捐杂税害得百姓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大燕王朝的东部,秦覆和陈峰二人,文武联手,揭竿而起,顿时一呼百应,大军浩浩荡荡,平定了一片的土地。在云都这块地方,二十几岁的秦覆在陈峰的建议下,正式自立为帝,以姓氏为国名,是为秦国。
那时候,大燕王朝已经名存实亡,而南方的晋国和西方的虞国,也在十几年前已经成立。
大燕王朝寥廓的疆域,在诸侯国和农民军的起义之下,终于只剩下北方的那一块土地。剩下的东、南、西三个方向,都已经正式成立了独立的国家。
登基之后的秦覆,寻访了东部沿海地区的一位美人,迎娶她做了自己的皇后。这位皇后一共产下了两名孩子,一个就是后来的太子秦勉,另一个则是晚产的女儿,秦晚。只可惜,这位皇后,在晚产产下秦晚之后,身子有些虚弱,又活了四年,终于撒手人寰。
秦覆处理国事,难免会忙到忘了时间。 太子秦勉已经有七岁,虽然是了母亲的照顾,但是也已经明晓事理。可是公主秦晚,却还太小。当时的丞相陈峰,就上了一道建议,太子忙碌,无暇照顾妹妹,不如让他的孩子陈策远入宫,负责照顾公主。
秦覆欣然应允。
那时,陈策远八岁,秦晚四岁。
秦晚实际上是陈策远一手养大。 他们两个,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甚至,秦晚的诗词歌赋、文韬武略也都是和陈策远一起学,她不懂的地方,陈策远也会耐心地教导她,两人欢声笑语的日子,总是引得皇宫中寥寥无几的宫女窃窃私语。
陈策远的容貌风华,很快显露头脚,文采斐然的他,在云都声名鹊起。几次宴会中,陈策远也因为出众的才华和样貌,被秦覆封为“秦国第一公子”。由此,誉享四国。
这样优秀的男子,自然引得官家小姐们的青睐,但是谁也不敢上门说媒。因为在秦国,这是默认的事实:陈策远就是长宜公主的准驸马。两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是世间的绝配!
而长宜公主秦晚,在那时,也被认为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虽然母后早亡,她却有父皇和哥哥的疼爱,还有一个“策远哥哥”的照顾……
变故,就是在那一场东明之战上。
原本的四国也是互不干涉,可是晋国却趁着东明河泛滥的时候,与西边的虞国签订了和平条约,在秦晋的边境上开了战。本来两国的国土交界之处,就只有一条东明河。晋国开了战之后,军队入侵秦国边界,遭到了秦国的顽强抵抗。
可是秦国还是伤亡惨重。为了鼓舞士气,秦国的国君秦覆决定御驾亲征,让太子秦勉监国。可是,那一夜,秦勉的暗卫得到了一个消息。秦勉把自己的妹妹秦晚叫了过来,让她小心陈家。
秦晚心头一跳,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家的哥哥。
秦勉郑重地看着刚刚迈入十六岁秦晚,说:“小晚,哥哥知道你喜欢陈策远,可是,陈家的野心不小。你和陈策远,可以逢场作戏,但是绝对不能爱上他。”
加了着重语气的“绝对”两个字,让秦晚怔住。
“我明白。”秦晚咬着唇,点了点头。
秦勉说要亲自去一趟战场,提醒父皇。秦晚自告奋勇,要自己去,秦勉却是摇摇头:“你一个女孩子,去战场做什么?还是我去,你留在云都,瞧瞧注意陈策远和陈丞相的动静。”
在城门外,秦晚看着哥哥英姿煞爽地上了马,就要策马离去,秦晚眼皮却是猛跳了起来,她心头一阵慌乱,蓦地叫住了秦勉:“哥——”
秦勉回过头来,英气地笑了笑:“怎么了?舍不得哥哥?”
秦晚冲上去拉住了秦勉的手:“你一定要小心,小晚在这里等着你和父皇平安归来。”
秦勉跳下马,给了自己的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许下诺言:“放心,父皇和哥哥是人中龙凤,福大命大!要和小晚一起长命百岁!”
秦晚点点头:“对,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秦勉策着马消失在秦晚的视线之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到哥哥的时候,他会是在冷冰冰的棺材里。
东明一战,原本并不算太大的战役,却因为亡了秦国的国君和秦国的太子而成为惊动四国的战役。
灵堂之中,秦恒哭得伤心,却多半不是真心。真正的心,早已死寂。她看着陈策远的目光,冰冷而饱含敌意。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能现在就和陈家翻脸。
陈家会拥护她秦晚登基,因为,她是秦国唯一的血脉。因为,她和陈策远是亲梅竹马,情谊非同寻常。秦晚袖中的那两份情报,被她捏的粉碎,褶皱的纸团多了一分尖利,几乎伤到了她的手指。而她,却毫无痛觉。
原来痛,到了一定的境界,也是会没有感觉的……
丞相陈峰果然力排众议,全力拥护长宜公主秦晚登基。既然丞相都如此发话,而秦国也的确后继无人,百官也只好妥协。
那一天,秦晚穿上了曾经只有她父皇和她哥哥才有资格穿的龙袍,戴上了拿顶他父皇曾经带过的皇冠,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上了极泰殿。
登基的圣旨在内监尖利的嗓音下被神圣地宣读。秦晚,正式更名为秦恒,成为秦国的国君。由丞相陈峰和丞相公子陈策远辅助国政,必让百姓安居乐业,必让秦国大业传千世、传万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居高临下,接受百官的朝拜。
“众卿平身。”她淡淡地说着。看到了百官起身之时,站在人群之中,宛如鹤立鸡群的陈策远,她微微一笑。
女帝秦恒和丞相公子陈策远,是天生一对。这在云都乃至整个秦国都不是个秘密。陈策远总有一日会成为女帝的皇夫,这也已经不是个秘密。但是有许多闺中少女还是瞧瞧为陈策远抱不平,他是秦国第一公子,若是成了皇夫,岂非——倒插门?这样丢脸的事情,真的可以发生在他身上吗?
可是陈策远本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一方面尽心尽责地帮助秦恒打理国政,一方面又出入皇宫,为秦恒本人的起居打点。而在秦恒的眼里,这一切,他所做的一切,外表看起来是处处维护她,却是为将来的某一天篡权夺位做准备。
陈策远待她越好,她的心就越忐忑。她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策远哥哥,御膳房今日做了一道极美味的点心,你尝尝。”
“策远哥哥,礼部的人上了一道折子,说要给我画一幅画像。我觉得那个画师画的不好看,不如你给我画一幅丹青吧。”
“策远哥哥,明晚我们一起去看元宵灯会好不好?”
……
私下里,秦恒还是没有改掉那个称呼,一口一个“策远哥哥”,在陈策远提醒时,还会调皮地吐吐舌头,保证绝对不会在人前这样称呼。
半年的时光,就在这午后的暖洋洋的日光中,缓缓流淌而过。平静的日子,终于有一天被暴风雨打破。
丞相陈峰被派往了燕国,却在燕国回来之后,进入秦国的边境之后被暗杀。而陈家,陈家与晋国勾结,密谋杀害先皇和前太子的证据,也被仍在了极泰殿上。
秦国第一公子陈策远,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
他跪在极泰殿上,冷声地质问秦恒:“这罪名,臣领了!臣斗胆,只问陛下一句,这八年来,你待臣,都是虚情假意吗?〃
站在最高之位的秦恒抬高了下巴,冰冷而绝情地反问:〃陈策远,那你倒是说说,这八年来,你说朕虚情,难道你就不是假意?你待朕那般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