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名字,叫做心儿。
也许是一直将孩子当做女孩子养,并没有刻意去培养他坚毅的性格,心儿竟然从小就比较脆弱,常常被来冷宫送饭菜的宫人欺负。他尝试为自己的母亲出头,换来的反而是自己娘亲的责怪。
顾岚之呵斥着要孩子罚跪:“心儿,不许惹是非!你想要大祸临头么?!”
心儿大哭起来:“娘,我不喜欢穿裙子!我也想玩剑!我今天看见那个人在玩,可好玩了……我要当大将军!”
顾岚之脸色顿变:“不许!”
心儿愣了愣,哭得更加惨烈。
顾岚之不忍心,开始抱着孩子痛哭:“心儿,安安静静地在冷宫里度过一辈子不好么?就委屈一下,当个女孩子吧,不然……娘亲都不知道怎么保护你……”
“我不要当女孩子……娘……我为什么要当女孩子……我要当大将军,学那韩信卫青霍去病……”心儿似懂非懂,却是哭泣地更加厉害。
“韩信霍去病有什么好的!”顾岚之再次激动起来,“娘要你一辈子平平安安!”
她绝望地低泣起来:“让你出生在这里已经是娘的过错,你就听娘的话,让娘保护你,不好么?”
心儿似懂非懂,看着娘亲难过的样子,也只能含泪点点头。两人抱在一起,流泪至天明。
心儿在五岁那年,遇到一个人,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时候,两个常年在冷宫里来往的太监总觉得这个孩子有点不太像是女孩子,虽然容貌的确很精致,但是眉骨却分明是男孩子。太监在辨别男女这方面本来就格外敏感。他们商量着,要扒了心儿的裙子,一探究竟。
心儿反抗挣扎,可是区区一个五岁的孩童,哪里敌得过老道的太监?他的裙子终究被拽下,然而下面却还有一条裤子。这时候,八岁的殷泽出现了。
“你们在干什么?”穿着锦袍华服,一脸冷凝的三王子出现在这偏僻的地方。他也只是循着哭声而来。
两个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其中一个指着被摔在一边的心儿回复道:“三殿下,这……这丫头分明是个男孩……可是却……”
“他?”少年老成的殷泽眉头一皱,“是冷宫的那位生的?”
“没……没错。”
殷泽顿时脸色一沉:“前王后生下的难道就不是龙子了么?!本王的胞妹,怎容你们这样糟蹋!”
两个太监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殿下!我们……他……”
“他什么他……明明是本王的妹妹,你们却非要说他是个男孩,趁机非礼,你们该当何罪?!”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殷泽冷哼一声:“你们下去吧,若是敢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小心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多谢殿下!”两个太监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心儿小心翼翼地停止了啜泣,怯生生地望向了面前这位身穿华服的哥哥。殷泽缓缓向他靠近,他轻轻一叹:“原来我还有个弟弟么?”
心儿蓦地瞪大了眼睛。
殷泽看着面前的孩子的反应,了然地笑了:“都说内监的眼光毒辣,果然如此。”原来刚才,不过是试探。
他笑着拉起了心儿的手:“你放心,你既然是我的弟弟,我就会保护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
后来殷湛每每回想起来,就是殷泽的这一个笑容,和这一次的拉手,以及后来殷泽的出手,让他一生都愿意为他效忠。哪怕后来的事实证明,八岁的殷泽也早有了自己的打算。
所谓殷泽的出手,便是那一次,殷泽杀了殷湛的母亲顾岚之。
燕国成立不过数几年,可是却保留了原来大燕王朝的大部分疆土,还有一些原来誓死捍卫大燕王朝的小势力,也渐渐向燕国靠拢投降。眼看燕国要日渐强大,西边的虞国开始不安,打算出兵。
为了表示友好,燕国的国君殷林打算将自己的小儿子殷平送往虞国当为质子。
殷平自然不愿意,想着法子要自己的父王改变主意,殷林却心意已决。殷平这时候,却想起了冷宫里的心儿。从前,好像有听到过太监的窃窃私语,说冷宫里的那个是个男孩子。
他是因为年纪最小才要被送入虞国当质子,如果有个人年纪比他还小呢?是不是他就可以不被送去虞国?
在刻意安排之下,殷平把自己的父王引到了冷宫,他成功地让殷林发现了心儿的身份。原来,他的前往后瞒了他整整八年,原来,那个孩子,竟然是个男孩子。殷林震怒。殷平一贯懂得说好话,他的话让他动摇,于是他决定将这个在冷宫里长大的弃子送去虞国。
顾岚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崩溃欲绝。她保护了整整八年的孩子,却被那个人一句话就要送入虎穴。整整思考了一夜,她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她必须死去。
那就是红溪掉落画境之前见到的一幕场景。
“娘!娘!”孩子大声啼哭。
“心儿,杀了娘!”妇人沙哑的声音在痛苦地嘶吼。
“杀了娘!快!”
“不、不要!娘,你醒醒……”
“心儿,算娘求你,你杀了娘,你杀了娘啊!”
“三哥!三哥!你来救救娘!三哥!”
“心儿,不要求别人……”顾岚之的眼神越来越绝望,声音却是温柔的、央求的,“娘只要你动手,你亲手杀了娘,送娘去黄泉好不好,心儿!”她笑着握着孩子的手,冰冷的大手费力地将孩子的手握住了同样冷冰冰的刀鞘,抽出了里面泛着冷光的匕首……
“不!娘,我不要!”孩子猛地甩开了匕首,拼命地后退……
“心儿,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么?你明不明白,娘如果不死,你一辈子就要受制于你父王!”
“我不管!我只要娘陪着我!我只要娘陪着我!哇……”
“心儿,你若不杀了娘,娘就杀了你!”顾岚之的眼红了,狰狞地可怕,“与其让你受苦一辈子,不如陪着娘一起去黄泉!”
“娘——”
外面被特地送来的宫人被里面的喧哗惊起,纷纷冲了进来。顾岚之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狠狠地拽过了孩子的手,要朝自己的胸口刺去。孩子拼劲了全身的力气阻拦,却怎么也阻挡不住……
这时候,顾岚之忽然痛呼一声,眼睛忽然瞪得奇大,力气骤然消失。
她死了。嘴角却是笑着的。
却不是被心儿杀死。
她的背后插了一支箭。
心儿顺着那支箭的方向,缓缓地僵硬地抬头,视线所及,赫然站着的,是手持弓箭的殷泽。他甚至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殷泽冷冷地说:“你娘说的没错,她若不死,你便一辈子受制于父王。”
“只是她要你亲手弑母,却未免不周。你若与燕国为敌,不会有好下场。”殷泽郑重地看着他,“六弟,你要学会利用燕国,站在权力的巅峰,才能真正地实现你母亲的生愿。一辈子平平安安。”
“要想平安,软弱地逃避可不行。你要变得强大,坚强地战斗。”
又见贺礼与小康
一豆夜灯。烛火缓缓地燃烧着。
李璟之看着桌上的那个檀木盒子,静静地思考。
那个绝色女子清冷的声音淡淡地在耳边回响:“李将军,好久不见。”
“你虽未见过我,我却见过你。我受人之托,将这颗药转交给你。”
他问她:“受何人之托?”
她浅浅一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颗药可以让你预见未来。”
“预见未来?”
“你和朱诗怡的未来。”她轻轻道,“那个人想要知道,如果你当初能便知晓你们的结局,当初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迎娶她?”
“那个人是谁?”
她神秘地一笑:“如果我说,是李将军你自己,你会信么?”
彻夜不眠地盯着木盒子,李璟之轻轻叹息:他和诗怡的未来么?他从小最厌恶妖魔鬼神,可是这一次,他本能地竟然相信那个来路不明的神秘女子。
不过是一颗药罢了,服用了便是服用了,最多也不过一条命而已!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没有搏一把的勇气?
他打开盒子,取出药丸,一仰头,吞下了那颗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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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手指头跳动了一下。
两根手指头跳动。
殷湛微微地睁开了眼睛,渐渐地恢复了知觉。
他记忆里的最后场面,是遇到了雪崩。雷霆万钧的白雪铺天盖地翻滚着冲过来,震耳欲聋,直接将他没顶。
记忆的最后,是怀里的唯一一抹鲜艳的红色……
红溪!
可是周围的场景早已变了。
不再是冰天雪地的白雪世界,而是熟悉的房间。这里有熟悉的精致的床,有静静燃烧的龙涎香,有清白交错的青花瓷……这里是虞国为他安排的行宫。
他已经回来了?走出了那个古怪的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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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溪拖着沉重的步子,扶着墙微颤着走出了殷湛的行宫。
在大雪覆顶的最后一刹那,她看到了殷湛的童年,也是在那一刻,似乎万古的灵力忽然有所减弱,她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机会,拼尽全力,将自己和殷湛带出了画境。回到了现实中的虞国。
现在最要紧的,便是确定李璟之到底有没有因为那颗后悔药而改变决定。明明耗尽了灵力,她却还是咬牙支撑着。
忽然,她一个踉跄,就要跌倒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她猛然惊觉,力道却是骤然一收。
诧异回头,正好迎上了一双红红的眼睛,那人激动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哽咽:“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小康?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全身虚脱,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整个人倒在了小康的肩上,虚弱地微笑,“不过,来得正好……”
“喂!你干什么!放开哥哥!”小姑娘不满的嗓音老远地传过来!贺礼急急地跑过来,猛地推开小康肩上的红溪,“你干什么碰哥哥!”
红溪本来就没有了力气,贺礼的力道来得凶猛,直接被她推倒在墙上,摇摇欲坠。
“小礼,你在干什么?!她是姑娘啊!”小康怒斥了一声,急急地将红溪扶了起来。他心疼地发现,红溪的身子,竟然又开始变得半透明……她眉心的朱砂痣淡得近乎就要消失……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小康急了,仓促间忽然抓到了某个闪过的念头,叫了起来,“我……我这就给你取抓药方!原来的药方,我一直都记得!药铺!哪里有药铺?!”
“小康……”
小康转过身的瞬间,看到了委屈地站在一边咬着嘴唇的贺礼,皱皱眉一叹:“小礼,你不要胡闹,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妖孽!谁要她救我!”贺礼恨恨地瞪了红溪一眼。红溪只能苦笑。
“不许乱说!”小康呵斥着交代,拿捏着贺礼的小性子,“你给我好好照顾姑娘,我去抓药,回来要是发现出了什么事,小心我再也不要你了!”
“哥哥!”贺礼震惊、委屈、抱怨,“你怎么能为了她这样对我?!”
“听到了没?!”
贺礼撅撅嘴,不满地吼道:“听到了!你还不快去!”
小康回头心疼地望了一眼红溪,匆匆地跑了出去。
贺礼缓缓地走到了红溪面前,在石头边蹭了蹭脚,看到红溪一动不动地闭着眼,有些忐忑:“喂,你没死吧?”
红溪没有反应。
贺礼急了:“喂,死没死你倒是说一句话啊,要是你死了,哥哥把这帐算到我头上怎么办?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原来就受了伤,我这一推能有多大劲啊,我也就一个小姑娘……”
红溪还是没有反应。
贺礼慌乱起来,蹲下来就要推她:“你别装死啊,喂,你怎么能变透明了,这是怎么回事?哇……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我不会死……”微不可察的叹息……
贺礼立即跳的远远的,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没死你这么吓人做什么!吓我很好玩么?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发现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在说话,她声音渐渐放低,开始自己嘀咕起来:“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对你这么好,明明都联系好药商,药铺也马上要开张了,非说放心不下你,要到虞国来找你……”
“有我陪着哥哥难道还不够么?你年纪又这样大,又不是人,又三年对哥哥不管不问,他干嘛要对你这么好?比对我都还要好……”
红溪勉励支撑着气息:“你和小康,是怎么到虞国的?”
“还能怎么到的?当然是走到的!”
“我不是说这个,虞国把守关口甚严,你们怎么进来的?”当初红溪也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走进虞国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还是依靠了李璟之。
“哦,你是说那个啊!”贺礼恍然大悟,抓抓脑袋,“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