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懂得了那个女子的心结,神情却愈发淡然,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然而她又蓦地笑了开来,甚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本不该,多管闲事的。”
“可是李璟之,其实……是个难得的负责任的大丈夫。只是,你做了他十年的妻子,却依旧不懂他而已。”
朱诗怡,你走得决然,却从来不曾告诉过李璟之原因。
你其实,欠李璟之一个理由。
红溪回到李将军府,原本打算第二日就把后悔药交给李璟之。
可是没想到,连等了三天,李璟之都没有回府。
她终于觉得奇怪,便是等的也有些不耐烦,便开口询问了李府的管家。
管家知道红溪是少主人的客人,很是热心,搓了搓手,笑道:“这两天不是燕国国君来我们虞国做客么?听说啊,那燕国的国君是卿点了少将军作陪,少将军此时估计正陪着燕国国君呢!”
“燕国……国君?”红溪的脸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骤然泛起了涟漪。
正面交锋
一弯娥眉,几点寒星。
街头人影稀疏,唯有打更人提着摇摇晃晃的灯笼渐行渐远,一声长长的“小心火烛”飘散在巷里巷外。
东锦巷子的尽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行宫,掩映在几棵槐树下,却被重兵层层把守。
一道红影在街头迅速闪过,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行宫内,却是另一番春意怏然。淡淡的垂丝海棠在无声处绽放,高洁的白玉兰高挂枝头,空气中隐隐传来清香。
人影幢幢,窗前赫然站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那男子头戴紫金冠,负手而立,长长的墨色锦袍极尽奢华。
他静立许久,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终究是累了,转过身去,屋内的灯光骤然灭去。
一切都归于寂静。
而屋内在灯灭之时,却是杀机乍现。
泛着寒光的冷意扑面而来。
退,迅速反转。
红影晃动,清冷的气息闪过,殷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那那一瞬,他的袖口已经被锋利的匕首划过一大片。
他的眼神冷凝如冰,再也不敢大意,右手迅速反转,制住了刺客的手腕,清脆的一声,匕首落地。
门外的齐放终于听到了动静。破门而入。
屋内再次回复一片光明。
而那名刺客,已经被制住跪倒在地上。
一身红衣,一名女子。殷湛看着那大红的衣裳,刹那间再次恍惚。
却不是她。
殷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袖口,有些不敢相信。刚才那一瞬那样的气息……分明那样熟悉。
是他,出现了错觉么?
齐放的刀架在了刺客的脖子上,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潜进来的?!”
那女子愕然慌乱地抬起头来:“我、我……我不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好像是刚刚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脸色再次刷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那截衣袖……
齐放脸色一凝,刚想再问点什么,殷湛却出手制止了他。他不明白地望着自家的主子。
殷湛却是俯下身来,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张脸,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而眼睛里的慌乱和不知所措那样显而易见。这说明,这个女子本没有这样的胆色……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她胆敢孤身来行刺?还偏偏……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呃?”那女子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愕然半晌,才答道,“白、白色……”
“平日里喜欢穿白裙子?”
“没、白裙子容易脏……”那女子的底气越来越不足,连齐放都奇怪地看着殷湛。主子……很闲么?
“所以你就穿红色的?”
“通常穿碧色的……”她脸色一白,猛地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红裙,“怎么是红的?!”
殷湛站直,微微笑了起来:“想必姑娘也发现了,孤倒是很少见到这么不称职的刺客,做刺客的,不都是应该穿黑色的夜行衣么?”
刺客脸色发白,久久没有说话。齐放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殷湛倒是没有为难她,笑道:“你是不是曾经遇见过一个这么穿的女子?是不是同她说了话?”
此刻还是一言不发。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为难你。”殷湛低低地笑了笑,“其实那位姑娘的本意并不是要你来刺杀我,她只不过是发现我欺骗了她,想要发泄发泄罢了。”说着他示意齐放放手。
齐放皱了皱眉,还是放开了手。
倒是女刺客有些惊讶:“你真的放我走?”
殷湛偏了偏头,笑道:“难道你还希望我把你交给虞国的国君,然后再成为我燕国对虞国开战的借口么?”
女刺客的脸色更白了,她显然没有想过,她的一场小小的莫名其妙的刺杀,居然还可以上升到这样的高度。她皱了皱眉,还是决定离开。她一出屋门,身影便迅速地消失在行宫中。
齐放也跟了出去。
从头到尾,这个刺客的身份都无人知晓。
殷湛看着齐放把房门再次拉上,屋内再次归于黑暗,才从容地走到了窗台下,浅笑着对着寂寥的屋子道:“小红,真是好久不见。”
寂静之后,终于从纱幔的黑影出缓缓走出一个红衣的身影来。纵然在黑夜中,那一点眉心的朱砂依旧是那样引人注目。
殷湛的脑海里鲜活的人影终于一点、一点地和眼前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三年,整整三年,她居然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红溪缓缓走来,却是冷眼看着眼前的微笑的男子。
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国君和三年前药铺里那个厚颜的公子联系在一起,只好微微皱眉,语气却是波澜不惊:“原来,你就是燕国的国君。”
打过招呼之后,两个人竟然是长久的沉寂,互相凝视着彼此,可是那目光,却是复杂交错,唯独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情意绵绵。
还是殷湛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倚窗而立,偏了偏头,问道:“你为何想要杀我?”
红溪冷笑一声:“看不顺眼了,变想要杀了,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哦?”殷湛嘴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那为何不亲自来动手,却要塑造这样一个……”
他顿了顿,眉头一挑,最终还是意味深长地突出了两个字:“傀儡?”
红溪的眼神一冷:“你知道那是傀儡?”
殷湛懒洋洋地倚在了朱漆红柱上,自信地低笑:“小红啊,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其实我这人闲得很,琴棋书画,五行八卦,什么都懂一点的。这点小计谋想要瞒过我的眼睛,却还是火候不够。那个女子,虽然武功很强,可是却不可能会有那样的杀气,那一刻,我确定,动手的人其实是你。”他虽是笑着,眼睛却是半点不离红溪。
“哦?”红溪也冷冷地挑眉,“却不知道要怎样的火候才能杀了你?”
殷湛忽然大笑了起来,朗朗的大笑声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格外突兀,他道:“小红啊,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三年前,就应该早点动手,以绝后患?”
红溪也静静地绽放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三年前的你,只怕还不是燕国的国君。”
殷湛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红溪却是冷笑了一声,并不理会,只是往大门缓缓走去。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浅浅地笑了笑,却是没有半点温度:“其实,我也是昨夜才想明白,其实你就是当初燕国送来虞国当人质的那个王子。”
殷湛的脸色果然微沉。
“所以,你会对虞国那样熟悉,甚至还能说虞国的口音,连银票都是虞国的,甚至,你可以直接换一个虞国将军的身份,来接近不悔药铺。”红溪淡淡地笑着,眼底的冷意却是越发明显,“燕国之人做事,果然滴水不漏,难怪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将秦国的江山收入囊中。”
殷湛怔了怔,原本脸色越来越阴沉,却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再次笑了出来:“原来,你是为这件事在怪罪于我。”
“当初在秦国,你抱着孩子离开的时候,我晚了几步,的确是因为在和秦国的丞相魏斯商议这件事。”
“可是,这是秦国最好的归宿,不是么?难道你更希望……秦国的天下大乱么?”殷湛微微挑眉。
红溪眉心一跳,冷眼扫了过去,声音陡然拔高:“秦国的天下,如今该是贺礼的!”
“贺礼?”殷湛一愣,豁然开朗,面色蓦地一变,“你是指那个小姑娘,是秦恒的孩子?!”
“那又如何?”
“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她长得这样厉害?”
红溪冷哼:“当初既然是我将这个未成形的孩子从秦恒的肚子里剖了出来,如今让她长得快些,又有什么干系?”
“你疯了!”殷湛风度大失地冲她吼了一句,“你这样聪明的女人,难道没有听说过揠苗助长的故事么?”
“那又如何?”她冷笑,“红溪做事自有分寸,不劳燕国国君费心!”
“红溪”殷湛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竟然看不懂你。”
红溪的身子微微一怔。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似乎带着几分惘然:“不过是一个妖孽而已,你又何须看懂?”
殷湛苦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将你当做妖孽。”
“是么?”她笑了笑,“李……殷湛,你我终究是敌人。”
“我不明白。”
红溪轻笑一声:“今日没能杀你,真是可惜。可是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她笑着就要开门离开。
一道劲风之后,殷湛的身躯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他的神情被夜色笼罩,不甚分明,甚至连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惋惜:“小红,我似乎从来不曾得罪过你。”
红溪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绽放出一个冰冷而又灿烂的笑容,字字铮铮:“因为你,才是这天下,最有野心的人。”
她为他弹琴
烛火明灭重重。
红溪看着他缓缓道:“当初在药铺的那个李璟之,看上去厚颜无耻,神经大条,心机却比任何人都要深沉。他表面上大大咧咧,说话莫名其妙,可那不过是欺骗世人的一个表象,实际上,他在药铺周围设下了诸多暗卫,监视着药铺的一切。他时时刻刻都在药铺探索红溪的秘密,他时刻观察着红溪的一举一动,只是,还是一时松懈,让红溪逃出了自己的视线。”
红溪的话里依然带着浓浓的讽刺,然而殷湛只是释然地笑了笑,仿佛浑然事不关己地接道:“然后他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寻找红溪,只可惜,佳人的消息从此消失在晋国,三年不知所踪,不知如今的红溪姑娘可否为孤解惑一二?”
红溪的眸中闪过几分讶然,然后嗤笑道:“我若是要消失,你就是把这天下掘地三尺,都未必掘得出来。”
殷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我已经领教过了。红溪,你是第一个让我这样挫败的女人。”
红溪吸了一口气,终是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殷湛凝视着她,轻叹:“三年不见,好不容易见了一回,我们非要如此争锋相对么?”
红溪冷笑:“我们原本也没什么交情。”
殷湛低笑,却是不动声色地又向她靠近了三分:“啧啧,真是无情的女人啊,好歹当初我们也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你弹琴来我倾听,你受伤来我煎熬,正所谓郎情妾意,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红溪斜了他一眼,皱眉:“你……”
殷湛忽然郑重道:“小红,快子时了。”
“什么?”
“弹首琴吧。”殷湛忽然有些疲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已经三年没有听你弹琴。”
红溪怔了怔,声音漠然:“你既要听丝竹之声,又怎么会无人弹奏?”
“别人弹的,又怎能与你的琴声相比?”殷湛含笑笑着望着他:“小红,我们的交情也算不差吧?你愿意给李璟之弹奏,却不愿弹给我听么?”
红溪冷笑一声,别过头去,就要迈步离开:“红溪与燕国国君,素来没有什么交情。”
殷湛似乎早有准备地往右一迈,再次挡住了红溪面前的月光。他身上隐隐有些雷霆的气势散发出来,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十分轻柔,语气熟稔,就好像是分别许久的丈夫归来:“小红,三年前是我的错,别闹了,乖。”
这样亲昵的语气让红溪哑然。
而红溪这一瞬的迟疑,已让殷湛抓住了手腕,他隔着衣袖拉着她,却还是感受到她肌肤上常年的低温,他叹息:“你的手还是这样凉……”
这相似的场景和似曾相识的话让两人都想起三年前在药铺的岁月,可是明明中间,已经有太多的不同。
红溪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将自己拉倒了琴台边。这时红溪蓦地一惊:“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