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望着一滴不剩的酒盏,眼底闪过一丝晶亮,心情顿时大好,就连庞竞傥贴心为其夹来的菜肴也变得美味非常。
庞竞傥浅笑着注视自己媳妇,绵绵目光落在庞夫人眼里却是一阵心痛,不禁感叹傻儿子是造了什么孽,偏生娶了个捂不热的活冰块回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儿子年岁不小,也该成个家了,这次她可得看紧了,好好娶个知事的回来。
庞啸川不知母亲已经在给他筹谋人生大事,只接连又喝了几杯。从边关升入京城,他却高兴不起来,昨夜见到的那张苍白憔悴面容,每时每刻浮现在他眼前,如一根利刺横亘心头。
他遗憾,他后悔,如今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深夜偷偷跑去远远地瞥一眼。早知她会有如此遭遇,当初就不该想着什么先建功立业,再说明实情……
这一顿家宴,每个人都吃得滋味百般。
家宴散后,庞尚书留庞啸川至书房谈话。
庞尚书房门一关,搬出本凝聚自己心血的《官场经》,苦口婆心向儿子传授其数十年来的官场心得,字字饱含殷切希望,句句皆是大有益处。
父亲的谆谆教诲,庞啸川却心头烦乱听不进去,别说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左右耳哪只都没进。不多时,他心中的烦躁竟渐渐传导至身体,浑身一阵阵燥热。
庞尚书讲得慷慨激昂,压根未注意到儿子早已面成酱紫,仍一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模样。
庞啸川再也憋不住,急忙借口醉酒不适,逃也似地匆匆跑回寝居。
回房他也不要人伺候,将下人统统遣走,推开门便一头扎进屋里,攥紧拳头狠狠击在中柱上,希望疼痛将身体的躁动减少半分,然而相反,一种欲望由心底升起,越来越强烈。
庞啸川蹙眉隐忍,奇怪,他为何突然有这种感觉?可这种疑惑转瞬即逝,头脑被欲望控制,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每个毛孔都在燃烧。
突然,一双柔若无骨的凉凉小手从他颈后伸入,舒适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
随着那手慢慢滑到他胸膛,手的主人也移到了庞啸川面前。可他眼前一片模糊,努力睁眼,就是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舒服吗?”那人的声音柔媚而蛊惑,像是最甜蜜的毒药。
迷乱之中,庞啸川只觉这声音似陌生又熟悉,仿佛一刻钟前才刚听过。脑中燃烧着火一般的欲望,仅剩不多的理智提醒他,面前的女子他似乎认识。
面前之人轻笑一声,庞啸川感觉腰间一松,竟是腰带已被扯掉,几下动作后,一具光洁而温热的身躯就贴了上来。
庞啸川眼前的模糊渐渐幻化为清晰,他似无意识般呢喃:“落嫣……落嫣,你醒了……”
“落嫣?”那人惊诧万分。
庞啸川骤然被惊醒般,将抱住他之人一把推开,那女子后背撞上中柱,发出痛苦低吟。
眼前恢复了几分清明,这次他看清楚了。那靠在柱上衣衫不整的女子,正是他的大嫂——骄阳公主上清。
庞啸川如遭雷击般怔怔望着上清。
她柔弱地半倚在冰凉中柱上,白皙面庞似覆着层冷清月光,幽幽目光悲戚而柔婉。
庞啸川的目光顺着大敞的衣襟,滑到胸前的雪色。他急忙背过身去,身体的燥热不减半分,但脑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他闭眼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随即提腿大步迈向门外。
“别走!”上清扑上来,将其从后紧紧抱住。
双拳紧攥,庞啸川咬牙:“公主!微臣万死!方才多有冒犯,即刻入宫请皇上重罚!”
背后之人沉默片刻,细微的抽泣声传来,抱住他的手固执地勒得更紧:“谁要责罚你了……难道你真的不愿意要我?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放心,我是干净的!我和庞……你哥哥,并没有……”
庞啸川身躯一震,默然。
☆、12上京(上)
“这几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父皇赐婚,我拧不过……我恨他为什么对落嫣那么好,对我却毫不关心,为我选婿从不考虑我的心思……我想嫁的人是庞家二公子,不是大公子!”
上清的脸贴上庞啸川后背,泪珠浸入其衣物,似温又凉。
“不怪皇上……是我不知好歹。”庞啸川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上清诧异,心头一凉。
“承蒙圣上厚爱,欲择我为驸马,可我家中兄长尚未婚配,从弟岂可跃前,况且我驻守边关生死难料,不能耽误公主终生。我兄长为人敦厚,诗书全才,万万不会委屈了公主。”
“你胡说!庞竞傥未婚,可为他另择佳偶,你驻守边关可让父皇把你调回京城!这是什么理由!你……”
上清一阵眩晕,她回想起给她定下婚事的那天,父皇的脸色有些难看,难道说庞啸川胆子大到敢拒绝皇室指婚?这可是前无古人之事……
她环住庞竞傥腰部的手缓缓松开,摇头怔怔道:“真的?当真是你拒绝的?抗旨不尊,你就不怕父皇杀了你……”
庞啸川背对落玉,一言不发。
上清了然,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要编那些戍边为国的鬼话骗我,既然走到这一步,我要听实话!”
室内一片沉寂,如水月光静静铺在地上。
“因为我已有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
“是谁?”上清不信世上还有放着公主不娶的傻子。突然,她想起方才庞啸川口中喊的那个名字,心头一突:“难道是……落嫣?”
庞啸川将上清的手臂甩开,倒退三步开外,方才还燃烧着□的眸子被刻意压制,“公主,你既已嫁给我兄长,就应恪守为妻本分。今日之事,我只当做从未发生。你也不要再追究那些往事,你我日后还是叔嫂。”
“日后?你就莫要考虑日后了,先想想你今晚吧,你真能为了你的心上人守身如玉?”上清眼里闪过一丝厌戾,恨恨咬牙。
庞啸川勾唇轻笑,将衣襟随意合上,脚尖一点,便飞身破窗跃出。
上清惊怔,待她追到窗前时,庞啸川已经跃上了屋顶,月色下身形翩动远去难道又要去他心上人那里?上清怒上心头,拾起衣衫穿好跟了上去。
夜已深,京城最热闹的碧波池畔却依旧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衣着艳丽的女子倚在廊前楼上搔首弄姿,屋里歌舞阵阵,言笑晏晏。
这一片是粱都有名的风月场所,上清蹙眉,眼见庞啸川飞身落到了最大那家青楼的二楼。
那群姑娘见一个俊朗公子从天而降,纷纷争抢着拉住他,庞啸川随手搂住一个就往里间走。
屋里娇喘低吟不断,透过没有合紧的窗户,可见红绡帐中人影交叠,颠鸾倒凤。上清怒上心头,踹开窗户,跃进屋中一把扯下帐帘。
锦被半遮,庞啸川身下□香肩的美人大惊,尖叫一声就往他怀里钻,惊恐万状地望着站于床前怒火中烧的女子。
那女子眼中燃烧着愤怒与绝望,她抖着手指向床上男子:“庞啸川!你!你居然愿意找个青楼女子,也不愿意……我真的那么让你看不上?”说到此处,那女子浑身颤抖,连带声音也止不住在发抖,“你!我恨你!”
言毕,眼泪奔涌而出,那女子碰翻了桌椅,擦撞到柱子,跌跌撞撞地夺窗离开。
庞啸川望着伤心至极的上清,心绪复杂。从前他对上清公主只是无感,但现在必须是无情,他不能再让上清对他报有任何幻想,他不能对不起哥哥,也不能对不落嫣。
那青楼女子不愧是风月老手,震惊片刻后已然恢复正常,轻勾上庞啸川的脖颈,笑得妩媚:“坏东西,被家里人发现了吧?不过你娘子也真是,相公逛逛青楼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官人不要想了……我们继续……人家想要嘛~”
庞啸川心底一突,猛然将那女子的手打开,冰冷眸光扫过她,似警告又似不悦。
还未及那女子多想,她便被一把推至床内侧,锦被掀开,露出两人依旧穿得好好的衣裤。
庞啸川利落跳下床,大步走到桌边取过一个茶盏,然后闭目坐定自行运功,半晌睁开双眸,寒光一闪,手心滴落殷红鲜血,滴滴溅入茶盏。
那青楼女子惊诧不已,这血的颜色红得像胭脂,又像是五月的石榴花。
庞啸川长舒了口气,总算是将药力逼出,他并不知道此法是否可行,但上清所下药效实在太烈,不这般恐怕是熬不过今晚。
“今晚的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青楼女子怔怔望着那男人离去的背影,再瞅瞅扔在桌上的银两,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他们貌似什么都还没做……
那夜之后,一连几日上清都未再迈出居住的小院,连吃饭都是单独让人端到住处,庞竞傥关心妻子前去探望,不料被恶声恶气地赶了出来。
一家人对上清的不满更甚一筹,倒是庞啸川对此不作任何表态,新接手御林军,他有很多事务要忙,时常早出晚归。
而最近这几日,落嫣却过得无聊得很,从前在宫中无聊烦闷时,比如说外头下雨不能出去玩,而心情又不好的时候,她还能对镜顾影自怜打发时间,如今,她最不想见的就是镜子里缪兰夕那张脸。
在屋里憋不住,她便到山寨四处瞎逛悠,瞅瞅白九的首饰打造进程,看看牛二裁剪的衣服合不合身。
山寨里确实有能人,别看白九大腹便便,裹个头巾衣衫不整的模样,但手艺真真不错,用了几日就打造出数样金灿灿的首饰。而另一头,商贾富户的衣服也有了着落。牛二从前就干裁缝此行,据说戎玄曾给落嫣搬出的那箱子红衣服都是他做的。
落嫣很是惊诧,戎玄的山寨里似乎能人辈出,可这些能人何以落草为寇?问牛二,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道家里穷得过不下去。
可凭这手艺,在集市上开家店,如何会过不下去?
牛二挠头憨憨一笑,不作回答。
落嫣自讨没趣地笑了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山贼们也有几分了解。他们不像宫里的侍卫,对主子恭恭敬敬,也不像点头哈腰的内侍,对主子唯唯诺诺。他们性格直率,会在有意见时当面指出,但一旦寨主发令,便严格遵照执行。
单独面对她这位压寨夫人,大家还知道收敛些,若是戎玄在场,就变得嘻嘻哈哈拿他们夫妻俩开玩笑,说些荤段子,时常窘得落嫣气恼。时日长了,她倒也习惯了,脸皮也厚了不少。
至此,落嫣终于悟出,山贼的脸皮是如何修炼成的。
戎玄忙着安排他走后山寨的事务,又挑选了三十来个机灵好身手的喽啰跟随进京,胡利作为二当家的被留下镇寨。
本来每日过得也不轻松,但偏戎玄还有闲心到落嫣住的地方晃一晃,调戏几句,惹一顿骂后又无赖地笑着离开。
六日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东方微白,苍茫大山披上浅青霞光,悬上山寨被笼罩在一片弥漫雾气之中,公鸡打鸣之声此起彼伏。
门外传来极有耐心的敲门声,落嫣嘟囔着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心里将山贼全家狠狠问候了一遍。死山贼,刚来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只鸡,前几日下山抢丝绸,居然抢了这么多公鸡回来,摆明了是不想给人睡好觉!鸡鸣就作罢,居然还敲门。
“娘子再不起来,我们可要走了!”
落嫣猛然惊醒,想起今日就是上京的日子,跳起来:“啊,别!我起来了,你等一会儿不行吗?”跳着脚去拿衣柜里的新衣服。
门外传来戎玄极力忍住的低笑。
说是等一会儿,可公主的打扮速度向来是……惊人的。
这些天来,落嫣都在山寨里窝着,偶然如那天下山买首饰,也不用打扮得多花枝招展,况且她也不会梳样式复杂的头型,就每天随便挽个髻。
但今日是正儿八经出门,怎么也得好好打扮,所以这一打扮,时间就不觉长了些。
“娘子慢慢收拾……为夫吃个午饭再来。”戎玄倚在门口有气无力道。
落嫣瞟了眼窗外,日头确实已升老,便手忙脚乱把胭脂首饰等一并扫进包袱,拉开门,瞅见站在门口的戎玄。
两人匍一对视,都瞪大眼睛,上下互相打量一番后都大笑起来。
落嫣捂肚子指着戎玄,笑得泪花四溢:“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好像……好像我二……二叔爷爷……”
“娘子,你头上梳的冲天髻莫非就是失传已久的猛龙出海?”戎玄笑得嘴角直抽抽。
落嫣脸一黑:“没见识别乱说!本公主这是飞天髻,宫里最流行的发式,父皇常说我是宫里梳这个发式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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