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洛焉见她逃了,一跺脚追了出去。
“阿棉!阿棉你等等!别跑——”
冯洛焉追到院子外小道上,李棉早窜出去老远,听见后头有人喊她,不自觉地停下步子回头看。
“阿冯姐姐……”李棉面露难色,嗫嚅道。
冯洛焉跑得急,气有些喘不匀,他走到李棉跟前,把还未翻下袖子的手搭在她肩上,“阿棉,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不用说,阿冯姐姐。”李棉见他脸色绯红,想必极为羞赧这种事情被人撞破,“那是你相好的,对不对?”
“……啊?”
“我不乱说,阿冯姐姐,你相好的长得挺俊的。”李棉眨眨眼,偷笑道,“哪村的?叫啥名呀?我咋从来没见过……”
“……”冯洛焉无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阿棉,那不是我相好,不是。”
李棉毕竟是要嫁人的姑娘,可是懂得“人事”,轻轻地碰了冯洛焉一拳,道:“阿冯姐姐你羞什么呀?这年纪找男人很正常,咱又不笑话你,干啥要偷偷摸摸不敢承认呐?”
冯洛焉面对林芝是吵不过,面对李棉那是胡搅蛮缠不过,只好顺水推舟瞎说了:“呃,是我男人,但是阿棉,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我俩的事还没定,等定下来了,我会告诉大伙儿的,你能不说出去么?”
李棉暧昧地朝他耸耸肩:“好啦,我阿棉是什么人?口风最紧的了,我保证谁也不说,怎么样?”
冯洛焉点点头,不放心地追问:“真的不乱说?连林芝也不能说哦。”
李棉撇撇嘴傲然道:“当然呀!我才不告诉她呢,她这个坏人!”
“坏人?你俩还没讲和呀?”冯洛焉疑惑道。
李棉顿时哭丧着脸,扯着冯洛焉的胳膊摇晃:“阿冯姐姐,我跟你说,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着去劝劝林芝姐的!她、她要拆散我和阿何!”
冯洛焉忙问:“怎么回事?她要拆散你们?”
李棉抬头望望天,异常忧悒,她幽幽道:“等会儿,阿何就要到咱们村了,他硬要来提亲。我跟林芝姐说了,她说她不会答应的,而且要把阿何打出去!”
唉,林芝这暴脾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冯洛焉叹气,“她就是这样,你别急,等会儿我过去找你们,我去劝劝她。”
李棉古灵精怪地嘟嘟嘴:“啊……你男人还在澡盆里呢,你快去呀,小心他生气呢!”
冯洛焉无可奈何地戳戳李棉的脑门,转身回去了。
进了屋,冯洛焉神神叨叨地关上门,吁了口气,“还好还好……”
男人坐在浴桶里水都快凉了,心里也是百般复杂,方才是谁?他的行踪算是暴露了?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刚才是谁?”男人严峻地问。
“是阿棉……那个要出嫁的丫头。”冯洛焉走过去,捞起浮在水面的搓澡巾,把温热的水浇到男人的肩上,细细揉搓,“你别慌,萧大哥,我让她闭紧嘴巴,不要乱说,她不会大肆宣扬的。”
“你怎么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男人面色阴沉,口气冰冷。
冯洛焉有些气恼:“萧大哥,我清楚阿棉不是那样的人,请你不要随便猜忌她,这很伤人的啊……”
男人也是一时心切,口气冲了点,可他做不到低头认错,胡乱道: “……随便你。”
因此,直到洗完澡帮男人擦干穿上裤子带他回床上,冯洛焉都没开口跟男人说一句话,一个人垂着眼帘闷闷的干着事。
尴尬的寂静着实让男人气闷,他是个骄傲的人,但他不自大,是非仍是分明的,几番挣扎纠结,他终于伸出手,捉住正在身前帮他系里衣的冯洛焉的手,五指扣住他的腕子,紧了紧。
冯洛焉呆呆地抬起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男人为了一句道歉斟酌半宿,挤上喉咙又咽到肚里,又挤上喉咙锁住喉口让它留在嘴中,却又掰不开嘴巴,真真是艰难万分啊。
看他隐忍扭曲的表情,冯洛焉似乎感应到什么,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奇异的温暖,他笑了笑,轻轻开口道:“萧大哥,你不必说,我明白。”
男人闻言,放松了五指的力道,讪讪地垂下手,觉得自己很无能,但又因为冯洛焉的善解人意而感到轻松,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好像又悄悄、悄悄起了些变化……
倒掉那桶水后,冯洛焉把浴桶重新盖了起来,与男人打声招呼便出门前往林芝的家。
走进林芝家,大堂里已坐了三个人,朝南的是一脸杀气腾腾的林芝,朝东坐的是李棉,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与李棉面对面坐着,他长相普通,眉宇间透着老实劲儿。
“阿冯姐姐你来了!”李棉仿佛找到了救兵,神采一下子飞扬。
林芝不满道:“叫你来,你知道我们等了多长时间?你掉坑里啦?”
冯洛焉就知道她没好话,平和道:“慢一些有什么要紧?我看你巴不得拖下去呢。这位……怎么称呼?”
老实巴交的男人一脸憨笑站起来道:“姑娘好,我叫何平,在镇子上开药铺。”
李棉哎呀一声,娇嗔道:“阿何你都快笑成褶子蹄髈了!阿冯姐姐再漂亮你也不许想,她可是有——”
“阿棉!”冯洛焉及时喝止道,惊出一身冷汗,“你就知道瞎咧咧,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咋嫁人呐?让你未来夫婿看笑话!”
何平呵呵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习惯了,我就喜欢她这样。”话语间,满是宠溺。
“你们当我是死的啊?”林芝怒火冲天,一拍桌子,“反正我是不同意,阿爷刚走,你就想成亲?还有没有良心啦?没让你守丧三年,那是便宜你了喂!”
李棉立马眼含热泪,欲哭不哭:“阿冯姐姐……”
冯洛焉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落了一个把柄在这丫头手里,只能任其摆布了,“林芝,你气什么?我们都知道阿爷刚走,不宜办事儿,可这成亲也不是小事儿,哪有那么快置办好的?嫁人是迟早的,我看往后推一段日子,大伙儿都准备准备,有个底,那时就当给阿爷冲喜了,你说怎样?”
林芝见他通情达理地解释了一番,也有些松动,“那就一年后吧。”
“什么?一年?”李棉哀嚎一声,“那还嫁什么呀?”
何平也有些着急:“我娘急着要儿媳,一年太长了。”
林芝鼻孔哼气,“一年都等不起,你们俩是玩玩的吧?”
冯洛焉帮着劝:“一年是太长,中间要是横插进来什么杠子,吹了这桩喜事,那该如何是好?”
“呵呵,活该!”林芝嘴毒呀,不饶人地讽刺,“你们俩才认识多久?成了亲那是要过一辈子的,这一年算什么呢?是不是?”
“可是!——”李棉见她不松口,气急了,干脆豁出去了,“我有了他的孩子!”
“什么!!——”林芝同冯洛焉一道,惊诧地叫了出来。
何平脸色发红,没想到李棉会直接说出来,“小棉,你怎么、怎么说了出来?”
李棉满不在乎道:“那怎么办?一年后孩子都掉地了,亲还没成,这是要笑话死左邻右舍嘛?”
林芝脸色发青,连说三个好,“好,好,好,李棉你这崽子有种——”
李棉捂着平坦的小腹,幸福地笑道:“我是有种了呀……前几日大夫刚诊出来的!”
冯洛焉见这场闹剧越演越烈,马上要无法收拾了,赶紧打圆场:“既然生米都成熟饭了,林芝你也不好拦着了,我看就……十天后吧,十天后成亲!”
李棉惊呼:“阿冯姐姐,你不是说推一段日子嘛?”
冯洛焉也是被她弄得焦头烂额:“再晚些,再晚些你这肚子都要显出来了,还是赶紧嫁了算了,去你夫婿家安胎吧。”
林芝就算再怎么不服,也无法忽略李棉肚子里已经有了何家血脉这一事实,真要一年后等孩子都呱呱坠地再嫁人,她怕是要成千古罪人了,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那就十天后,我要你八抬大轿上门来娶,丫头说了,你们不要嫁妆,那我们就不要聘礼,怎么样?”林芝道。
何平连连点头:“自然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嫁妆咱不要,我会好好待她的!”
冯洛焉不放心道:“这嫁妆不给真的好吗?你双亲难道不会嫌弃咱们穷?”
何平道:“我与娘亲说过,她说,只要儿媳勤恳老实,安分地做何家少夫人,她就没啥话了。”
冯洛焉见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打消心中的顾虑,“那好吧。”
李棉见事情妥了,便欢欢喜喜地凑到何平身边,小鸟依人地偎着他,满脸的幸福温暖,何平也是展露出宠爱的笑容,轻轻地揉了揉李棉的长发。
冯洛焉艳羡地看着他俩,也十分感动,没想到最小的李棉却成了村子里最早成亲的,她年纪虽小,天真烂漫,但运气着实好,一下子就遇见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从林芝家走出来,一路上一直在回味他们之间甜蜜的感情,冯洛焉觉得自己也有些向往,有个人可以朝夕陪在自己身边,逗自己开心,安慰自己,照顾自己,想想就充满踏实与温暖。
他摸了摸胸口,那支玉箫正熨帖在他心跳的地方,他想起了家中的那个男人,虽然那是个脾气糟糕经常让自己束手无策的人,但是有他在,冰冷的屋子似乎也有了暖意。
推开门,夕阳的余晖随着自己溢进了屋子,床边上坐着的男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色,高贵神圣得仿佛是一位神祇。
冯洛焉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17欲求英雄(1)
晚饭时间,冯洛焉切了半只南瓜做汤,本想按照自己的口味来,手一顿,想了想,扭头对在桌旁正襟危坐的男人道:“萧大哥,这南瓜汤你要喝咸的还是甜的?”
男人正出神,被他这么一叫,疑惑地转过头来,道:“饭桌上有喝甜汤的么?”
“没有吗?”有时候他就会放糖啊,“那你要咸的还是甜的啦?”
这么明显的口气难道还听不出来了?真是伤脑筋。
“咸的。”男人老老实实答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冯洛焉抿唇一笑,欢欢喜喜地转回来继续做菜。他喜欢这样的氛围,有人在饭桌旁等待他的菜肴,这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换做从前,他每日都是随便做点,好吃难吃反正也是他一人解决,没有任何期许和劲头。而现在不同了,他可以问“好吃吗”、“喜欢吃这个吗”等等,登时多了许多乐趣。
男人哪里知道冯洛焉在想什么,他双目失明,每日干的最多的莫过于冥思,他为自己的未来设想了许多可能,伤好后离开这里,去完成还未完成的事情,成全他的追望。只是,这眼何时才能复明呢?……
正苦恼着,柴门被人啪的推开,男人猛然一惊,咬起牙关厉声问道:“谁?!”
冯洛焉也吓了一跳,举着铲子回首一望,惊呼:“阿棉,你怎么来了?”
李棉一手拎着一只老母鸡,一手搭在门上,没料到里头的人是这等反应,有些迟疑道:“怎么……了?”
冯洛焉一下子头疼,却也不好赶人,那样做的话一定会让人起疑,于是只好放下铲子走过去把李棉拉进屋来,随手将门关上。
“阿棉,你这时怎么会来?”
李棉偷偷看了桌旁英俊冷面的男人一眼,道:“我是来道谢的呀,阿冯姐姐,要不是你劝着林芝姐,我这亲怕是成不了,所以阿何让我捉只鸡来犒劳你嘛!想不到你们已经要吃饭了?我能蹭一顿吗?”
李棉这般单纯可爱,冯洛焉怎好拒绝,他想着反正李棉向他保证过绝对不外泄秘密,那么留她下来吃顿饭也是可以的。
“饭快好了,你先坐着吧,这鸡放放门边儿上。”冯洛焉接过鸡,他本不应该受此谢礼,但为了看上去自然点,只好笑着接受了。
男人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这个叫李棉的丫头竟要和他们一起吃饭,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篓子,只能静观其变了。
李棉亲事刚成,对于男欢女爱之事颇感兴趣,她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发现他好像没看见她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这等直白的忽视,让她有些受伤。
于是她只好有事没事找找话题:“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呀?”
“他姓萧。”冯洛焉无间隙地接替男人回答了。
“哦,萧大哥呀!”李棉虽然觉得奇怪,这男人怎么冷得像块冰,一动不动,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萧大哥哪村人呐?在阿冯姐姐家吃好晚饭天可就黑了呀,夜路不好走呢。”
冯洛焉也是头疼,只好又替他回答:“他今晚……不回去。”
刷的一下,李棉的双眼炯炯有神地亮了起来,略有失态地惊呼道:“萧大哥你过夜呀?!”然后挤眉弄眼地觑了眼冯洛焉,又道:“这屋可就一张床呀,呵呵,呵呵,萧大哥眼光好哇!咱们阿冯姐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