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合不来,甚至可以说痛恨,但以乔瑟夫的观点……应该是一种又爱又恨的
感觉。」
「你觉得乔瑟夫爱洛吗?」婉儿讶然。就她所知,乔瑟夫该是恨不得世上没
有洛这个人。
「爱吗?不爱吗?我也不知道……不,其实我是知道的,只是大家都以为我
不知道,我也就依照每个人的期望,继续装作不知道……」瑟玲望著湖面,近
乎喃喃自语。
「知道什麽?」婉儿拂著裙角,不经心地问。「知道「潘」的真面目?」
瑟珍重重一震,好一会儿,眼中的震撼终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
「是啊,我怎麽没发现,乔瑟夫华丽的外型就像潘的笛艺一般,吸引人靠近,
但内里的他其实只是一个暴躁不满的恶神。最可悲的是,他又坏得不够彻底,
当不了人,也当不了兽,最後只能像潘,成为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
「他虐待你?」
「如果你指的是肉体上,完全没有,他只是忽略我而已。不过这也不令人意
外,他结婚从不是为了爱,只是为了生养必须的子嗣。既然如此,选一个乖乖
听话的佃农之女为妻,似乎是很方便的事。」瑟玲深吸一口气。「我想,承受
他最大精神压迫的人,应该是洛吧!」
婉儿轻轻颔首,想起老公曾对她说过的成长生涯。但瑟玲的话,让她感觉,
情况并不仅只是单纯的兄弟阐墙而已。
「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她轻声对嫂嫂说。
瑟玲仰起头,不让眼眶的湿润被地心引力影响。
「乔瑟夫不可能爱上我,因为他是个同性恋者。」
一声水鸭轻啼,苍鹰破空而去,天际起云了。
「嗯……嗯……自己小心点,多加件衣服,天气转凉了……我知道了,bye。」
毕洛搁回话筒,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婉儿打来的?」盖伦好奇地问。
他们人正坐在毕洛的办公室里,商讨一些套装行程的执行细节。
「对,她说要带女儿和瑟玲去游湖,下午不来找我们喝午茶。」毕洛的语气
还是很客气有礼,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生冷。
盖伦观察他一会儿,忽然说:「你真的变了许多。」
「是吗?」
「你以前从不和人亲近的,更别提向身边的人提及家务事,是她改变了你吗?」
盖伦的语气很微妙。
「或许吧。」毕洛把文件放回办公桌上,往椅背一靠,目光同样深沉。
盖伦起身,走到窗前平空下望。
「乔瑟夫若在世,八成要狂怒吐血了。他一辈子求不到的事,却让一个娇小
玲珑的女人达成。」
毕洛听见哥哥的名字,浓眉蹙结在一起,没有搭腔。
盖伦转身面对他,嘴角的微笑挂著悲哀。
「我始终不懂,他为何会爱上你。」
「我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爱上杰森的吧!」瑟玲的话音与眼神
一样茫然。「他看著杰森太久了,从小看到大,看到最後,眼里竟就只剩下他
……」
瑟玲回眸,认真而严肃地望著婉儿。「乔瑟夫真的恨他,恨这个分走自己荣
耀的半个弟弟,所以他越发不能忍受自己竟被一个「杂种」吸引。同性恋的阴
影,乱伦的隐晦,社会道德的压力,在在让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便做了唯一
能做的——努力抗拒!尽其所能的伤害杰森,以及所有与杰森有关的人。他以
为如此一来,他就能挣脱了。」
婉儿没有说话,胸口有一种紧绷的感觉,她不知是为了自己的丈夫,还是那
个可怜复可恨的大伯。
他不只爱男人,还爱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的疑问,我也没有答案。」毕洛的眼神转为阴冷。
「他爱你。他是这麽的爱你……」盖伦喃喃。「有许多次,他和我做爱,口
中念的却是你的名字。」
毕洛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个人对同志并无偏见,也能平心接受,甚至正常和他们交友,但这并不表
示他很乐意当男人的性幻想对象,而那个男人,还是他半个哥哥。
「盖伦,我不知道你想说什麽,坦白说,我也不感兴趣。如果你没有其他要
事,请回吧!」他摆出送客的手势。
「但你一直是知道的,不是吗?」盖伦坚持。「你知道他爱你,你因此而恨
他!是你的恨真正毁灭了他!」
毕洛的双掌紧紧按在桌面上。昔日那股无法挣脱的网重新攫住他,让他深恶
痛绝。
「即使不提同性因素,他也是我的哥哥,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你期望我怎麽
做?」
「他只是要你看著他而已!」盖伦把他身前的文件移开,强迫毕洛迎视他。
「他只是要你看著他!像他看著你一样的看著他而已!」
「在他毁了我的生活之後,还期望我无私地回报他?抱歉,我从不以圣人自
诩,请恕我做不到!」毕洛咬牙说。
此时,盖伦热切坚持的眼神,又让他想起乔瑟夫。乔瑟夫的眼里也充满如许
激烈的爱和挣扎,有时甚至强烈到让他感到畏惧。
所有孤立都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嫉妒。
乔瑟夫看著弟弟的朋友,可以日日夜夜和他心爱的人相处,得到毕洛的温和
以对,而他呢?毕洛看他,从来只有保持距离的眼光。他嫉妒!他嫉妒得必须
毁了那些人!
只要把这些人赶走,毕洛就不得不留在庄园,没有地方可去。他试图以他的
方式来留住心爱的人,不让任何人抢走,一个都不让!
只有毕洛抢得走自己!
所以他想毁灭乔瑟夫。
他知道,只有自己逃走是没用的。乔瑟夫会不惜一切将他找回来,唯有将乔
瑟夫毁了,那双在黑暗中窥伺的眼,才会彻底消失。
因此,他不能离开家族庇护,他必须善用每一分资源。他只能靠争夺,来保
全自己生命的完整性。
他恨这个自私的哥哥,为了一己无望的爱,从小将他拉进地狱里,陪伴那已
毁败的灵魂!只因为在地狱里才能拥有他,乔瑟夫便不惜一切把两人都拖进深
渊。
若乔瑟夫是暴烈的潘,他便要当一只阴狠的蝎,不惜舍自己的性命,也要把
敌人毒死!
「後来两人的战争白热化,但只有少数人知道成因是什麽,包括老夫人也以
为这纯粹是兄弟阋墙,因此她对杰森非常不能谅解。她一直以为,罗氏家族接
纳他们母子俩,毫无成见地将他抚养长大,已经够宽大了,却没想到他会长大
之後只想争权夺位。老夫人很自责,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当年她没允杰森母
子进门,罗氏公司不会弄到这步田地,元气大伤。」
「於是她要求儿子把洛送走?」婉儿静静地问。
「是,於情於理,老爷都无法拒绝。到底乔瑟夫是正统,又没犯什麽大错,
没理由将他逐下太子宝座。於是,杰森在二十六岁那年被驱离罗氏,从此不曾
再回来,直到去年为止。」瑟玲叹息。
原来如此,婉儿点点头。莫怪乎老夫人希望洛重返家族怀抱,却又防他像在
防贼。原来她是担心重蹈覆辙,将来洛又和小杰森打内战,罗氏基业二度受到
重创。
如此说来,自已平时对老夫人冷淡不已,满心以为她是存有私心,还算是错
待人家了。婉儿频频叹气,唉!回去得找个机会向老人家赔个罪。
「洛离家之後,乔瑟夫便和你结婚了?」
「是的,一年後,我生下儿子,他取名为——杰森。许多人都以为,乔瑟夫
是以父亲之名为儿子命名,可是我知道,不是的。」瑟玲轻声说。「我知道,
他是因为谁,而替儿子取名为「杰森」。」
「他的生活里布满了你的影子,连我,都只是你的影子。」盖伦踱回窗前,
正好隐在帘幕洒下的阴影里。「我是如此爱他,可以为他舍弃生命,他看见的
却从来不是我。」
这就是他一生的写照吗?
毕洛望著盖伦,和自己相似的身形,相似的发色,相似的寂静,忽然为盖伦
感到悲哀。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悲哀?即使离家多年,乔瑟夫的狂热依然无时无地不
影响著他。若自己真正挣脱,在金融界纵横的,就只会是「杰森。洛。罗夫特」
而已,不会是「魔蝎盖佩欧」。
这世上,原不该有「毕洛」,是乔瑟夫造就了「毕洛」。
「即使是影子,我们三人之中,你却是最幸福的。」毕洛缓缓开口。
盖伦回身望他,眼中充满悲伤和不解。
毕洛走到他身旁,也望著红尘间的行色勿匆。
「即使我是正主儿,又如何呢?乔瑟夫给我的,全部是痛和恨,给你的,却
是他最好的部分。那些不及给「杰森」的温柔,全给了盖伦。因此,在乔瑟夫
眼中,无论你是盖伦,或是杰森的代替品,都不重要了。」
盖伦怔然不语,彷佛从未从他所说的观点来看事惰。
是啊,杰森何其悲惨,童年被毁得一塌胡涂,及长还被逐出家门。而他,他
享受过乔瑟夫的关怀和温存。甚至连乔瑟夫最看重的事业和後代,临死後,也
一并托付给他。
乔瑟夫对他,不全然只是影子,应该是有感情的吧?即使只是影子,相较於
杰森的苦恨,他也是一道幸福的影子啊。
盖伦缓缓扯动嘴角。
多年的桎梏,在这一天得到释放。而解钤之人,竟是那最不可能的——杰森。
洛。罗夫特。
午阳透过帘幔,将他的笑,点缀得分外温存。
々々々
「我不爱盖伦,他也不爱我,但我们俩都有心,即使缺乏爱,仍愿意和对方
共度今生,因为我们都关心小杰森,希望尽可能让他在没有缺憾的环境下长大。」
瑟玲轻吁一口气。
累积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於得到舒缓。原来,把它说出来的感觉这麽好。
「他是为了不负乔瑟夫之托,那你呢?」婉儿温柔地问。
「我也是啊。」瑟玲微笑,一颗莹亮的水珠在眼尾凝聚,终至缓缓滑落。「
乔瑟夫不爱我,可是……我真的爱他,他是我的丈夫,永远是。」
「我也爱洛,永远爱他。」婉儿揽住嫂嫂的肩,依偎在她肩头,像只依人的
小鸟。「无论他们兄弟俩有任何纠葛,对旁人而言,罗家的男人,是天生让人
爱的。」
两人相视微笑,两颗心热融融的,因为她们刚才分享了同一种情怀,同一个
秘密。
顶上的云层更浓密,甚至起风了。
「哇,我有点冷。」婉儿打了个寒颤。
瑟玲猛然醒悟。「快下雨了,你身体还虚著,我们回宅子里去吧!」
两人随意收拾一番,瑟玲提起野餐篮,婉儿收起毛毯,两人走到缚船的杆子
前,愣住。
「船呢?」婉儿的下巴掉下来。
「在那里!」瑟玲手指发抖,指向飘到湖心的小船。
「老天!」婉儿大叫。
两人面面相觑。是哪个白痴没把船绑紧?
「还没回来?」
毕洛和盖伦俱是一愣。
「对啊。」小路也开始觉得不对了。
方才她抱小朋友回家後,因为有孕在身,容易困顿,不小心也睡著了。待五
点多醒来,毕洛正好回家,大家都发现婉儿和瑟玲竟还没回返。
後山距离近,安全上不至於出问题,庄园里一时竟也没想到要派人出去寻。
「外面已经开始飘雨了。」盖伦忧心忡忡地望天色一眼。
「我们去湖边看看。」毕洛当机立断。
「我跟你们去。」小路连忙说。
「不用了,你若出去淋雨,受了风寒可就不好。」毕洛劝止了她,偕同盖伦
立刻出门。
两个男人迅速来到林间湖畔,雨已从飘飘鹅毛,便成绵绵密密的发丝,虽然
雨势仍不大,却让人湿得很快。
视线被雨幕阻隔,他们只看见湖心的沙渚有些淡黄影,却瞧不真切是不是她
们两个。
「其中一艘船在这里,那另一艘呢?」盖伦指著方才小路划回来的小船。
毕洛张望了一眼,下巴抽紧。
「在那里!」他指向飘往另一侧的小船。
沙渚上的黄影开始挥动。
那两个白痴女人把自己困在湖中央!
毕洛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他决定先气,要笑可以回家窝在棉被里笑,但
这两个女人得好好教训一番!
和盖伦交换一眼,显然对方也有同感。
两个男人愠愠然,先登上小船,划向另一艘,再各划一船,回到沙渚上。
瑟玲一头长发湿淋淋的垂在脸旁,手足无措地站在平台上,一迎上丈夫担忧
恼怒兼而有之的眼神,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而婉儿呢?
她抱著膝坐在地上,身上盖著毛毯挡雨,并不装可怜,反而是很忧郁的神情。
毕洛面无表情地蹲在她身前,两人都不说话。
「想回家了吗?」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