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至少也跟着感冒。一人受伤,另一人也会跟着疼痛。如今白洛在谷中住了半月,却做了两次白璇不祥之梦,这是预兆还是事实,白洛心中忐忑,不觉间渐渐走得远离居所。
一脉幽幽的箫声似有似无的传来,白洛顺着箫声的牵引步入林中,小径尽处,只有一座凉亭,并不见有人。白洛正要往别处走,突然箫声打住,沈竹的声音从凉亭的顶上传来,“小师妹,你没睡啊?”
白洛绕过亭去,才看到沈竹一人坐在凉亭顶上,悠闲的转着手上的玉箫。她足下轻点,飞身上去,笑着坐到他身边,“大师兄,你背着我们偷偷练箫么?”
沈竹的箫技乃是一绝,如今有人笑他偷偷练箫,他也不恼,“你到是好兴致,半夜不睡觉,跑来听我吹箫。”
白洛挑了挑眉,看向远方的天际,“这亭子顶上,到是看风景的好地方。你继续,我坐会儿就走。”
沈竹知她有心事,也不再多说,随性的吹了几曲,曲调或悠扬或婉转,空灵中却匿着隐约的凄美,随着吹箫之人的情绪暗自浮沉微动。
白洛不禁有些伤感,想着沈竹这样一个英俊的人物,竟容颜尽毁,少年之时,他或许曾满腔抱负,或许曾神仙美眷,如今却遗忘得干净,空有一身本领,却在这与世隔绝的深谷中虚度了年华。
沈竹吹罢,侧头看了看白洛眼中的雾气,“小师妹不必如此伤怀,若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今夜过后,我便当从未没听到过。”
白洛见他眼底满满的关心,更觉得心中憋闷不吐不快,长长的叹了口气,将头轻轻倚在他的肩上,低低的细语,象是说与他听,又象是自言自语,“大师兄,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你很亲切,虽然你的容貌……但是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象我的亲人,就如我的叔伯长辈一般。我们就象认识了好久好久,一见面就能自然的说笑。我刚才是在感叹你的境遇,十几年前的你应该就象现在的我们,年少青春恣意挥洒,是怎么天大的仇恨让那人要毁你容颜武功。革去你的记忆,是怕你向他寻仇还是不想让你记得某些事某些人?你为何十几年不愿再出谷,是怕自己一旦记忆恢复,会犯下杀戮,怕冤冤相报何时了么?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天涯海角,有一个对你情深意重的女子正等着你回去,地老天荒,海枯石烂,至死不渝,你可是辜负了人家十八年,还想辜负人家一生么?”
沈竹低着头,细细的抚摸着玉箫,许久才自嘲道,“一直都觉得我与墨叶想得通透,没想到竟不如你一个小丫头心里明白。起初的几年,我的神智不太清楚,墨叶气愤之极,要不是为了照顾我,早就出谷替我追查仇人的下落了。后来师父云游回谷,帮我打通了经络,我才恢复了心智。师父离谷之时,给我们下了禁足令,说时机不成熟便不能离开枫谷方圆百里。我们一直认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或是我重练武功,功力还不足以与仇家抗衡,所以师父要留我们在谷中。听了你一番话,才发现也许我们都错了,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着要报仇,也许我并不是被仇人所害,而是自己犯下了涛天的大错,别人才还以颜色,留下我一条命也算是厚待我了。”
白洛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的声音,渐渐有些泛困,“你别乱想,师父不让你们出谷,自然有他的道理,时机成熟了你们自然而然就要出谷的。再说,枫谷有什么不好,气候温和,安静清幽,秋天红叶漫山,春夏茂林敝日。不必担心被人追踪,不必担心到点了没饭吃,走过了没店睡,我如今是有家不能回,能住在这儿到是一件美事。只是,我心中挂着一件事,眼下必须去办,不能在此长住下去。”
沈竹拍了拍她的头,“我也知,枫谷再美,也留不住你们。”
白洛似是呓语,伸手握住沈竹的手,“我会想你的。”
沈竹不再说什么,让她枕着肩膀沉沉睡去。
林外,墨叶转身走向屋内,对身后之人丢下一句,“你也去睡吧。”
……
谷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给这场告别增添了几分忧郁。
沈竹起了个大早,给云榕和白洛做了丰盛的早饭。四人坐在饭桌前,面临即将的离别,彼此心里都是满满的不舍。但都不轻易的表现在面上,仍然轻松的聊天吃饭,
白洛坐在桌前,食指大动,夹起她最爱吃的水晶虾饺,一口一个,对沈竹手艺赞不绝口。
沈竹打开墨叶的筷子,瞪了他一眼,将盘子里的虾饺一个一个的都夹到白洛的碗里,“慢慢吃,别急,没人敢和你抢。”白洛卖力的吃,他便卖力的夹,恨不得她全都吃光了才好。
白洛看了云榕一眼,埋着头,吃着吃着就停下来了。
沈竹看着,连忙把豆浆递过去,“怎么了?咽着了,快喝豆浆。”
白洛慢慢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大师兄,你别对我这么好啊。”说完,又低下头,把碗里的饺子一个一个的吃得干净。
沈竹心里难过,这丫头一走,枫谷又要变回原来那般冷清了,脸上却仍然带着笑,“以后想吃我煮的菜了,就回枫谷来,这里的门会一直为你开着。下次你回来,大师兄给你做一桌大宴,咱们连吃上三天三夜。”
白洛眼里含着雾气,点点头。
云榕在一旁笑道,“大师叔好偏心,榕儿终是隔了一辈,比不上你跟小师叔那般亲厚啊。”
沈竹被他逗得乐开了,“哪能呢,一样亲,一样厚,到时你们一起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保管吃得你们不想走。”说着用肘顶了顶墨叶,“老二,你也说句话呀,板着张脸,让他们以为我们不欢迎他们呢。”
墨叶被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逗笑了,亲手为白洛和云榕夹了吃食,意味深长的说,“还没分离,就说什么重遇?个人际遇不同,不如今日有食今日饱吧。”
……
沈竹提着小包裹和白洛并肩而行,“小师妹,师兄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可都记熟了?”
白洛点点头,“记熟了,记熟了。”
沈竹又不放心的说,“老二给你的丹药,你可要带好了,那些都是世间少有的疗伤去病的药。”
白洛笑着拍了拍衣襟,“放心,我都放好了。保证不会丢的。”
沈竹还想说再什么,又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白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勉强的笑了笑,“大师兄,等我办完了事,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到时你的手艺可不准退步哦。”
沈竹点了点头,和白洛两个站在那里,尽力忽略身旁随都着满谷细雨飘飞的丝丝惆怅。
云榕和墨叶走在后面,墨叶也和沈竹一样仔细的叮咛他要注意身体,按时服药之类的话。
半个多月来,他总算是把云榕身上的毒给弄明白了。应该是来自南疆一种蛊毒,此毒甚为阴险,是种在妇人的胎中。胎儿中毒勉出之后,每三个月会毒发一次,毒发时胸腹剧痛不已,若不是极有毅力之人,只怕挨不过四五岁,即使能忍受毒发之苦,也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毒发身亡。
原本他以为他可以解得了些毒,但半个月下来,他翻遍了所有医书经典和行医手札,得出的结论都是,此毒无解。他救不了小婉的儿子,让他如何面对枫林红叶下那座孤冢。同时他又无比愤慨,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忍心向一个腹中的胎儿下这样残忍的毒。
可他将这个结论告知云榕时,他所表现出来的平静与从容,却让他始料不及,果然是小婉教出的好儿子。
前几日,两人曾秉烛夜谈,云榕只道有要事在身,不便长居枫谷。那日听说白洛要走,他也顺道一起出谷。墨叶只得用药,压制他体内的毒素,保他半年才毒发一次。
几天来,墨叶和沈竹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将二人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们。只是那些技艺深奥,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学得,他们也只学了皮毛,不过是换得两人的安心罢了。
细雨中,云榕和白洛向沈墨二人挥手道别,衣衫随着晨风起起落落,此一去山长水远,相见待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看的人不少,霸王也很多。
冲破秋空一点青
出谷的道路并不难走,但枫谷周围布有玄幻阵法,一般人看来到入口,即使看到了入口,也必须按着口诀才能一直走到谷中,否则只能在深山中打转,进不来出不去。二人进谷之时在北边,而出谷的方位却在南边,不觉间已远离原先的随州尺水河流域,接近顺江境内。
云榕和白洛脚力不比常人,只用了半日的时间,便来到顺江桓风渡。
细雨如丝,斜风入江,隔着浓密的雨幕,波涛浑黄的江面似乎也变成了烟波飘渺的水乡。桓风渡是顺江上的小船渡,航道浅窄,渡边船家过客都十分稀疏冷清,只有两三个船家停在渡边招揽船客。
二人立在岸边,发丝如墨,衣袂随风,看得前来接客的船家有些呆怔,“二……二位公子,要去往何处?”
云榕笑而不答,却看向白洛,“敢问这位公子要去往何处?”
白洛笑着一扬头,“在下要去往易州,不知是否与公子同路?”
云榕转头看向船家,“我二人都要去易州,不知天黑前能不能到圳坞码头?”
圳坞码头所在陶德县,是南下去易州的必经之路,离此约有半日水程,对于船家而言是笔不小的买卖,当下便应允了。
云榕掀衫上船,回身一笑,眸光流转温雅如玉,极自然的将手递给白洛。白洛心里喜欢,面上却只是淡淡笑了笑,也不娇柔作态,扶着他的手上了船。
陶德县地方并不大,却以出产着名的陶花画瓷而出名,一年四季商客络绎不绝,渐渐变成一方富庶。
云榕和白洛到达时,日头才将将西斜,二人从码头一路走向县中,沿街都是出售陶花画瓷的小摊小铺。白洛看得喜欢,忍不住一家一家细细的看去。云榕陪在左右,不厌其烦的为她讲解瓷器花样的出处与技法,细微之处竟比店家了解得还要详细,把白洛佩服得五体投地。
将整条街看得个遍,白洛却没有看到拂华居经营的店铺,正奇怪怎么拂华居没做这个生意,眼角无意中扫过迎面走来一人的胸前,眼中光芒大盛,再看那人陌生的面容,脑子轰的一声,心中警钟大响。
云榕看见白洛脸色忽的发白,冲着对面一个女子走去,揪起她的手怒喝,“你的玉佩是从哪来的?”
那名女子原是和家里的老妈妈一同出来逛集市,不曾想走在跳上突然被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捉住了手臂,虽然他表情愤怒,气势逼人,将她吓得愣在当场,反应过后却面色羞红,虽然被陌生男子揪着手臂,但对方相貌俊美,气质高贵,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他身旁的公子也一副风流俊雅的模样,两个美男当街而立简直是鹤立鸡群,而他们此时关注的是她,当下象征性的要挣脱钳制,又希望对方一直这么与她纠缠。
跟在她身后的老妈妈看到这个情况,手都牵上了,那还了得,上前拽住白洛的手便往一边丢开。可白洛并非文弱书生,那点力道并不为所动。那老妈妈心里一急便反映着她大喊起来,“哪里来的无礼之徒,敢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还不赶快将手放开。”尖叫声惹得周围一众人等都聚拢过来看热闹。
云榕上前在白洛的手腕上暗暗一捏,白洛才腕上一软将手松开,却仍不肯放弃,正要再说,突然想起自己此刻男装的打扮,在大街上如此抓着人家姑娘的手,却有失礼之处。关心则乱,都怪她一时气血上头,乱了分雨,忘了正常的行止,好在云榕及时提醒,才不至于引起大乱,心中顿时有些懊恼,又不知如何打圆场。
此时,云榕极有风度的笑着与那女子和老妈妈陪不是,“这位小姐与妈妈有礼了,方才是在下的小兄弟鲁莽,为兄的在些代为道歉,还望小姐与妈妈多多包涵。”
那女子见云榕衣着翩翩,样貌不凡,不觉看得痴了,脸上发烧般的红热。老妈妈看着不对劲,向云榕还了一礼,拉着女子快速走开了。'网罗电子书:。WRbook。'
云榕向白洛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路远远的跟着那女子行入县中,进了一处宅院。宅院临街,斜对面便是生意红火的酒楼与客栈。白洛抬头一看,酒楼之上迎风而立的竟是拂华居的旗号。
白洛本欲直接翻进宅中找那女子问话,突然想到云榕跟在身旁,担心他因此得知她真实的身份,脚下行动顿了顿。白洛的犹豫早已落入云榕的眼中,他却未知白洛所思所想,“时候不早了,不如先到客栈住下,再慢慢打听那女子的情况。”
白洛一时不知如何与他说明,只得点点头,便与他一同进了拂华居。
两人要了两间上房,用了晚饭,向跑堂的打听了那女子的下落,方知那女子是拂华居大掌柜的千金。白洛得此消息,想到如此之快便能知姐姐的下落行踪,心中欣喜。却又不知是否应该告知云榕。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