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坐在窗下,灯影幽幽,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影,有一种缥缈的美。
她目光清浅,却有些飘忽,不知落在何处。
她心里想的,不过是如何找到景琛,她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云岫长叹一声,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有一抹黑影一闪而过,她惊疑,起身追了出去,却见外间,空无一人。
她一个人站在花丛中,暗笑自己多疑,却在回房的瞬间,惊悚不已,她刚才坐过的地方,赫然多了一个锦盒。
云岫俯身探出窗外,目光快速地扫过四周,只见清风朗月下,花影绰约,真的没有人。
一下子,云岫那双清透的眼眸幽深如潭,她一垂眸,拿过案上的锦盒,打开的那一刻,眼底风起云涌,手一颤,差点打翻了锦盒。
锦盒之内,是一个木雕美人。
云岫看着看着,几乎要落下泪来。
两年前,夜若寒照她的样貌亲手雕刻了一个木雕美人,那夜的月色极好极美,夜若寒拥着她,他的声音在溶溶月色下,极为地动听。
他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誓言犹在耳旁,字字珠玑,这个木雕美人便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一直放在夜若寒那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送来的?为何还要再送来?
刚才那个黑影?
云岫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了,就算此时此刻夜若寒死在她的眼前,她亦不会动一下眉头。可为何再想起从前,她的淡然沉静,瞬间瓦解,消弭不见了呢?
云岫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心口传来一阵刺痛,她头一沉,竟然有些眩晕,就那样跌坐在地上,她想起身,却浑身无力。
云岫心头一沉,惊惧的瞬间,看见一身黑色衣袍的男子从月色下远远走来,一张银色面具泛着幽冷的光,只露出一双森冷的眼。
云岫目露恐慌:“你是谁?”
男子缓缓走近,弯身把云岫抱起,仍是她先前坐过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她是靠在案上,而非靠在软椅之中。
他眼中深冷的寒意深深地震慑着云岫,她现在无法动弹,最糟糕的是,眼前越来越模糊,她的双手惊出层层冷汗:“为何你会有这个木雕美人?”
男子恍若未闻,径自走到一边的书架前,随意抽出一本诗集,扔在云岫的脚下。
“谁让你来的,你想干什么?”
男子还是没有回答云岫,最后他把一盏烛台放在了云岫眼前,做完这一切,他才瞥云岫一眼:“这一切,你不需要知道。”
然后,男子执过云岫的手,轻轻一推,把烛台打翻。
烛台滚落的地方,竟然是悬垂在窗下的帷幔,很快地,帷幔就烧了起来,灼灼火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至此,云岫才知道,这男子做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只是为了要杀她。他故意伪造出,她看书睡着了,失手打翻了烛台的假象,他做的这般滴水不漏,要的就是让她合情合理地葬身火海。
云岫双眼微垂,一定是这人在木雕美人上下了迷药,不然她不会无力到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她死死地握着那个木雕美人,看着黑衣男子翩然走出重华宫,如入无人之境。
云岫自嘲一笑,眼睛却越来越睁不开了,火光蔓延得很快,她一下子就喘不过气来。
这就要死了吗?
云岫的四周全是火光,不过片刻就会烧到她的身上,她的意识已经涣散得不行了,恍惚之中,听见外面乱成一团,她似乎还听见了云帝声音。
云岫勉力抬起眼睫,隔着火光,好像真的看见了云帝站在不远处,一脸焦急担忧地看着他她,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在烈火之中,那么扎眼。
这是梦吧,那么幽深莫测的无情帝王,怎么会为了她,如此失态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甚至连衣服都忘了穿,那该是一个怎样美好的女子,才值得他倾心相护?
云岫想笑,却发现连笑的力气也没有,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水,悄然闭上。
天色将明未明,多少人嫉妒的重华宫终于消陨在漫天的火光之中,云岫被云帝救了出来,安置在先皇后所住的凤华宫。
醒来的时候,正值云帝来看她,她惊愕地瞪大眼睛,四目相对,云帝的一双眸子依旧黑如深渊,多看一眼,就会掉进去。
只是,不管这双眸子先前是多幽深莫测,此刻,看着云岫的目光中仍有淡淡的担忧,以及那些无可言说的复杂。
“醒了。”云帝撩袍坐在云岫身侧,今日,他一身暗纹祥云滚金锦袍,没有了往日那种深沉的气息,反而多了一分的清朗。
云岫看得怔然,她仿佛还沉寂在自己的思绪里,她问:“为何我每次醒来,看见的人都是你?”
云帝端过案上的药汤,一勺一勺地,喂进云岫的嘴巴里,很是温柔:“难道你不想看见朕?”
“昨晚那个只穿一件中衣的人是你吗?”
云帝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目光灼灼:“你希望是朕吗?”
被云帝这样注视着,竟觉得心跳加速,自从那日在南山的行宫中差点被云帝霸王硬上弓之后,两人再无亲密的举动。云岫有些无措,错开云帝的目光:“我只是有些意外。”
“朕说过,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云帝摸着云岫略微苍白的脸,轻柔的声音中隐带怜惜,“怎么会起火的呢?”
这一刻,云帝眼中流露出的温柔和深情,轻轻地叩击着云岫的心弦,她勉力稳住心神,垂眸道:“看书睡着了,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既然黑衣男子千辛万苦地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就让他如愿以偿。云岫没有在云帝面前揭露那个要置她于死地的神秘男子,有些事情,她不想云帝插手,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云岫微垂的眼中冷芒闪烁。
“那这是怎么回事?”云帝握着云岫的手,那只手里到现在还握着那个木雕美人,云帝的声音很轻,可是又变回了从前的幽冷,“这个你到死都不愿松开的木头,是怎么回事?”
云岫微微一震,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夜若寒从前送我的。”
云帝的眸子瞬间变得复杂,交织着悲伤,幽怨,愤怒,然后,慢慢地沉淀下来,露出了一丝丝的惆怅。
他忽然低头吻住了云岫的唇,一如既往的霸道,却隐然有着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的温柔,他只是想惩罚这个女人,却发现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不受控制,他觉得他是喜欢她的。
世人皆苦,然而,人生在世最苦的,是明知求不得,却舍不得。
云岫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她只是静静地承受着云帝这种复杂的情绪。
这个吻,很深情,没有那日那般猛烈的攻略,云岫微微喘息,她面色潮红,让原本苍白的面色更加地动人。
她靠在软枕之中,弱质纤纤,楚楚动人,是云帝从未见过的温顺模样。
他的嘴角忽然泛起一抹深意:“云岫,你让朕痛,朕会让你更痛。”
云岫的手忽然抓紧了云帝的衣襟,她忽然很激动:“云帝,你最好不要改变主意,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是天下人的笑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第一次,云岫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对云帝的恨意,虽然以前他们都心知肚明,可是,有些话不说出来,就可以当做不知道。
“你把所有的帐都算在了朕的头上?”云帝捏住云岫的下巴,“云岫,如果你真的值得若寒爱你,他怎么舍得看你伤心,如今他另娶他人,你还没明白吗?”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云岫松开手,沉沉地陷在软枕之中。她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好或不好的过往,如青烟袅娜,涌现在眼前,却只剩下了,心尖的那点疼痛。
云岫忽地抬眸,却不说话。
忽然有宫人进来禀报:“娘娘,大皇子求见。”
云帝幽幽问道:“你和子萧也有交情?”
“以前,他叫我四皇婶。”云岫也幽幽地看着云帝,果真看到云帝的面色很难看,她突然好心情地抿唇微笑,看着眼前低眉敛目的宫人,“为何本宫从未见过你?”
“原先的伺候娘娘的宫人溺水死了,奴婢是内务府指派过来伺候娘娘的。”
宫人答的很小心,云岫的心头却是一凉。
先前那名宫人出生于江南水乡,又怎么会不懂水性,就算掉进水里了,也该自己游上岸,怎么会是溺水而亡?
云岫宁愿宫人告诉她,她原先的贴身宫女被昨晚那场大火烧死了,也不愿意听到她是溺水身亡的事实。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锦绣。”
“好名字,去请大皇子进来吧。”
云岫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这名叫锦绣的宫人,会是谁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呢?
!
☆、011 旧爱新欢
夜子萧素来和夜若寒亲厚,和云岫的交情自然也不差。
他步伐如风,一身月白色锦袍在风中潇洒飘扬,上面绣有同色的祥云暗纹,衬着朗朗如月的俊容,更显得他飘逸俊美。
只有半年不见,他比先前更加器宇轩昂,一张面若冠玉的脸,尽得云帝真传。
“父皇?”夜子萧身形一顿,显然是没有想到云帝也在这里。
云帝看了他一眼,未置片言,起身离开凤华宫。
“恭送父皇。”
夜子萧看着外间已经走远的人,嬉皮笑脸地坐在云岫的身侧,从怀中掏出一张平安符:“子萧特地去相国寺求得的平安符,给娘娘你压压惊的。”
云岫接过他手中的平安符,有些意外:“你也会做这种事情?”
“四皇叔去岭南的时候,再三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如果让他知道你差点葬身火海,回来非脱我一层皮不可。”
云岫神色一僵,急急问道:“你说他在岭南,他为什么要去岭南?”
夜子萧被云岫脸上凝重的神情吓了一跳:“今年岭南一带发生蝗灾,百姓颗粒无收,更有山民暴乱,皇叔去平乱了。”
“他什么时候去的?”
“在南山,临行前皇叔曾去看过你,可惜那时候你病重,昏迷不醒。”
如此,昨夜那个神秘黑衣人到底是谁?寒王府虽比不得皇宫,可依旧是戒备森严,他是如何拿到那个木雕美人的?
夜子萧看云岫面色苍白,又静然不语,以为她累了,嘱咐宫人好好照顾她,便起身离开了。
转眼,休养了数日,云岫的身体已有好转,只是心中思绪万千,一直郁郁寡欢。
一日,云岫坐在琼树下,琼花洁白如玉,飘洒而下,如堆银砌玉,璀璨晶莹。
她倒一杯琼花酿,握着杯沿的手,莹白而修长,树叶间漏下的点点碎光正好落在她的手上,映出一些斑驳的暗影。
杯盏刚送至唇边,余光中,云岫瞥见一袭绯衣飘逸,自宫墙外飞身而下。
对上云岫略微惊诧的视线,夜玉寒笑得极其的风流倜傥,他玉树临风地站在一旁,怀里抱着一盆昙花,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云岫轻哂:“几日不见,王爷爬墙的本事见长,真有做贼的天赋。”
夜玉寒身形一动,一眨眼已经坐在云岫的身旁,看着她那双静如湖水的眼眸,笑得轻佻又邪恶:“能见美人一面,就是摔坏了这张脸,本王也高兴,小云云,你说是不是?”
云岫脸上的寒意甚是慑人,世人都赞夜玉寒胆识过人,依她看,这个美得像妖孽一样的玉王爷,他的色胆,更是一绝。
“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来凤华宫,敢问玉王爷,手中可有皇上的圣旨?”
云帝让云岫入住凤华宫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为了杜绝一些无聊人前来打扰云岫休养,云帝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凤华宫。除了夜子萧偶尔来看看她,也没瞧见其他妃嫔前来找她晦气。
如今云岫只想早点打发夜玉寒离开,他就像是个瘟神,只要他靠近云岫,云岫就会倒霉。想起那日她竟然利用夜玉寒激怒云帝,云岫真想一头撞死。
琼花树下,夜玉寒绯衣蹁跹,宛若谪仙。
他缓缓笑开:“为什么子萧可以来?”
云岫垂目,夜玉寒眼中的暖暖笑意,她是无福消受,这妖孽只是来见她,为什么非要穿的这般惹眼,他不知道她最讨厌卖弄风骚的男人吗?
“子萧是先皇后所出,又是本宫的好友,你呢,你到底是本宫是好友,还是先皇后所出?”
夜玉寒凑近云岫,嘴唇软软地擦过她的耳际,气若幽兰:“可我们明明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还不能例外吗?”
这人还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王爷,美人再美,始终带刺,万一伤着王爷了,天底下不是又多了一桩憾事?”
微风中,云岫身上清馨的香味,丝丝缕缕,都在夜玉寒的鼻端萦绕,他深吸一口,潋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