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了两步,这一退,她的脊背抵在门框上,冷剑抽离身体的那一霎那,云岫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痛晕过去。
云岫一手捂住伤口,目光缓缓地上移,微弱的灯光中,她看清了那张杀气凛然的脸,很普通的一张脸,除了沧桑一点,和脑海中的另一张别无二致。
云岫的呼吸一滞,定定地瞪着那张脸,眼中泪光闪动,抑制不住的激动:“爹。”
握剑的手一颤,景琛万分惊愕:“云岫,你是云岫?”
真的是她的父亲。
在十岁以前,云岫并不是孤儿,那时候她还有一个爹。可是某一天,她一觉醒来,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她不知道景琛是死了,还是仍然活着。
如今阔别多年的父女,此时再次重逢,自己的爹,竟然用剑刺杀她,没有一点的喜悦。
“这么多年你都去哪里了?”
云岫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让一个父亲能够狠心扔下自己年幼的女儿不管不顾。
“将来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云岫蹙眉:“难道现在还不是适当的时候吗?”
消失多年的父亲终于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却不告诉自己真相,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如果得不到解释,她真的不甘心。
“我没时间了。”
说完这句话,景琛目露寒光,戒备地看着外间。
云岫蓦地一怔,骤然听见外间有阵阵砸吵的声音,由远而近,不绝于耳。
那是御林军正在搜索刺客,云岫双目圆睁,只觉得呼吸一紧:“盗走玉麒麟的人是你?”
景琛并不否认,看云岫一身白衣高贵清雅,脸上的神色极其的复杂:“听说云帝这次携妃前来祭天,那个人就是你?”
云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知道景琛要对她做什么,景琛想挟持她脱困。
虽然云岫并不想看见景琛在她的面前出任何的意外,可是,她的心里并不是不介意的。如果连自己的父亲都利用她,茫茫天地间,她变成了最多余的一个人,那么,她情何以堪。
滂沱的雨幕中,隐约能见白光闪动的影子越来越近,云岫的心沉了沉,然后,豁然心痛。
在御林军完全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景琛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下子,泪凝于睫,云岫看着景琛挟持着她,镇定地出现云帝的面前。
这样的相见,不如从未再见。
原来,云岫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她看见所有的人都严阵以待,雨滴打在剑身上,泛起森冷的光。
最后,云岫把目光定在云帝身上,他黑袍金冠,负手而立,犀利冷锐的目光落在她们的身上,当他看见云岫左肩上那触目惊心的剑伤,云帝眸光更加深沉:“原来是锦国的景琛将军,你盗走本国圣物在先,挟持本帝皇妃在后,不知意欲何为?”
云岫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景琛是锦国的将军,那她不也就是锦国人了,可她怎么会是锦国人呢?
十岁之前的事情,云岫完全想不起来了,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发现,她除了知道自己有个下落不明的父亲之外,其余的,她一概不知。她没有过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个世上,她好像独立于这个世界。
云岫全身冰冷,脑中混乱不堪,这个时候,景琛忽然加深了力道,更用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不用回头,云岫也能想象的到,景琛阴沉的脸上,定是杀气凛冽。
他的眼中迸出狠厉的凶光,却是笑对着云帝:“景琛不过是锦国的逆臣贼子,将军二字愧不敢当,今日盗走贵国的圣物,无非是想和云帝你携手合作。”
云帝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停在了云岫的身上,随后又不着痕迹地转开,他的声音很低,却透着骇人的杀气,轻蔑笑道:“合作?你以为你能和朕讲条件吗?”
景琛笑了笑,眼底全无笑意:“用玉麒麟和她换一个慕清扬不是很划算吗?”
慕清扬是锦帝留在云国的锦国的质子,景琛要他何用?
云岫胸腔一滞,她的咽喉被景琛紧紧地掐着,犹如烈火在烧,痛苦万分,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云岫的身体却是热的滚烫,她浑身绵软无力,疼痛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勉力抬起羽睫,看见雨幕中云帝俊美的脸上冷意不减,一双眼睛冷得惊人,他说:“你想朕放慕清扬回国,好成全你的复国梦,恐怕难以让你如愿了。”
云岫听得混乱,脑海中隐隐有画面闪现,瞬间又消失不见,模糊而不真实。她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有几次要晕倒在景琛的身上。
云帝觉察到云岫的异样,心中焦虑万分,面上仍是波澜不起,他身上冰寒的肃杀之气,犹如这天地间的雨幕,笼罩着景琛。
景琛神情微变,森寒得如这世间最为锋利的刀刃:“当年若不是你贪婪,为了开疆扩土,帮助当时的晋王谋朝篡位,我国先皇怎么会死在他最信任的弟弟的手上;清扬又怎么会沦为他国质子,任人欺凌,我更不会妻离子散,国破家亡,我苟且偷生至此,只为了复我锦国。”
云帝面色一沉,连原本森然的冷笑都不见了:“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朕无情了,弓箭手。”
云岫脑中混沌,在她听见云帝这浑厚的一喝的时候,心底悸然,她勉力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定定地凝望,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分明又痛。
她以为无悔崖上的生死与共,这次云帝必定不会让景琛伤她分毫,可原来,她自以为找到的那种温暖的感觉,竟让她再一次身陷绝境,进退无路。
云岫弯唇,泛起一丝丝笑意,她真是高看了她自己。
终于,听见云帝一声厉喝,那声音蕴着决然的气魄,可令地动山摇,同时,也能逼她入死地。
“放箭。”
!
☆、009桃色纠纷
数日后,继续南行,云岫一路无话,等到终于站在了南山行宫里的时候,云岫惊觉这一路,云帝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行宫依山傍水而建,一眼望去,远处群山叠嶂,云雾缭绕,群峰之间,河流纵横,淙淙清幽,每到日落的时候,落霞满天,紫气生辉,聚集天地之灵气。
最让云岫惊叹的是,行宫的南边竟有一块天然的温泉,温池之上,烟雾袅袅,云岫正在闭目养神,却听见一些邪魅的笑声。
那声音甚是悦耳,却是万分轻佻:“想不到在这鬼地方都能遇上美人,看来本王真是艳福不浅呢。”
云岫大惊,快速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水花四起,从水底钻出一个人来。
夜玉寒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云岫的身上流转。池水之下,是一副异常迷人的玉体,任何男人看一眼,都想占为己有。
刚才,他何其有幸,竟能一睹风采。
云岫窘迫,立刻屈膝,双手挡在了胸前,护住那一片乍泄的春光,喝道:“本宫乃皇上宠妃,你若速速离去,今日之事,本宫只当是一场误会,定不会与你计较。”
然而,夜玉寒并没有打算离去。
“宠妃?”夜玉寒顿了顿,笑道,“谁人都知道你景云岫不过是云帝从夜若寒手中捡来的一只破鞋,你又何必在此自装清高呢?”
烟雾缭绕的水波中,云岫青丝如墨,更衬得她的脸莹白如雪,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在心中流窜,她的脸由白转为红,又由红转为青:“你到底走不走?”
眼前的人,和云帝有几分相像,眉宇间是湛然若神的高贵,他的身上有一种近乎妖魅的美。
此刻,他半靠着池壁,微眯的双眸之中,波光潋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岫:“如此良辰美景,本王若是就此走开,岂不是辜负了美人?”
此人举止轻佻,言语恶俗,云岫再笨,也断不会觉得此人是个谦谦君子了。
她的心沉了又沉。
“听闻玉王爷风流成性,为人所不耻,今日一见,方觉得传言并不属实,区区‘无耻’二字,怎能形容玉王爷你的恶名昭彰。”
“原来美人这么了解本王。”
说话间,夜玉寒毫不客气地靠近云岫,他的双手撑在池壁之上,把云岫圈在自己的怀中。
“夜玉寒……”云岫微微冷笑,森寒的脸上阴沉不定,“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本宫奉劝你一句,有些事情不是你的身份可以承担地起的。”
对于云岫能喊出他的名字,夜玉寒略有怔忡,不过转瞬,他的手轻柔地摩挲着云岫的红唇,意犹未尽地,贴上了自己的双唇:“原来你早已知道本王的身份。”
云岫被夜玉寒圈在怀里,退无可退,只得与他保持着这暧昧的姿势。
她落在夜玉寒脸上的目光清冽如冰:“是王爷你看不清形势。”
夜玉寒勾唇深笑,却是不语。
云岫的唇很凉,却是软如花瓣,情不自禁地,他一手环住云岫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撬开她的贝齿,肆意地攫取她的芬芳。
云岫这辈子从未这般被人羞辱过,可是,她不但忍了下来,而且还双手环上了夜玉寒的后背,她竟然是在迎合他这个霸道热烈的吻。
夜玉寒顿感意外,却无暇思索,直到临空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缠绵相拥的两人倏忽分开,云岫微微抬眸,对上云帝阴鸷冷沉的黑眸,唇角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
青玉阶石之上,云帝长身玉立,一身明黄龙袍威严无比,他正俯身看着云岫和夜玉寒,眼中有毁天灭地的愤怒,这一幕他毕生难忘,有什么比背叛所带来的痛更刻骨铭心。
曾经因为云帝,云岫才会被夜若寒背叛,今日,云岫也要云帝亲口尝一尝这痛不欲生的苦楚。
云帝的瞳眸猛地一缩,目光却已转向夜玉寒:“云岫不是她,你已经错了一次,就不要再错第二次,因为不是每一次朕都可以原谅你,玉寒,朕不欠你。”
夜玉寒一个翻身,慵懒地靠在池壁上,唇畔微扬的笑容张扬而邪肆,竟是那么地从容,他甚至没把云帝放在眼里。只是池水之下,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愤慨云帝竟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来。
他也说的很平静:“总有一天,我会带她离开,离开那个鬼地方,离开你。”
云帝黑眸若冰,居高临下地看定夜玉寒:“多年过去了,玉寒,你还是这么地天真。”
夜玉寒只是冷笑,淡漠的眼中有不可忽视的暴戾,和足于摧毁一切的仇恨,他微微抬起头,那目光高傲而不可一世。
“云帝,时间没有变,本王的心也没有变,本王会让你看清楚,你从本王这里抢走的,本王都会一一抢回来。”夜玉寒说的咬牙切齿地,他忽然顿了顿,看着身侧的女子,笑得更加妖冶,“连本带利地抢回来。”
云岫慢慢地听出了一些端倪,夜玉寒和云帝,他们口中的那个“她”是指雪泠吗?
好像有一道惊雷在心底骤然响起,云岫心口重重一震,垂眸深思。
夜若寒曾说她的存在就是这天下间最锋利的武器,原来指的不是她绝世无双的容貌,而是仅仅只是一张和雪泠有几分相像的脸。
云帝要她入宫,真的只是为了铲除夜玉寒吗?他真的需要找她联手吗?
还有这个夜玉寒,他是真的下流好色,还是一时意乱情迷,错把她当做了旁人?
这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令她的脸顿时惨白如雪。
云岫怔然许久,云帝他们一个个费尽心思,相互牵制,相互较量。而她自己,自以为是的报复,是不是再一次地自作聪明?
初春的风,还是冷如寒冬,云岫不由地颤了一下,只觉愈加地寒冷,她把整个身子都浸在温池之中,却还是抑不住从心底漫上来的,那无尽的寒意。
温池的四周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好像有着不可消逝的血海深仇。
云帝和夜玉寒言尽于此。
他忽然脱下自己的衣袍,裹住云岫的身体,把她从温池之中抱了上来。
云岫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看他,云帝只是瞥她一眼,转开目光的瞬间,云岫觉察到云帝的身子微微一顿。
云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夜若寒正站在池畔的另一边,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两人隔得远,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看到寒风扬起他青色的锦袍,他在风中孑然而立的样子是那么地寂寥忧伤。
云岫下意识地再看向云帝,却见他的脸上阴沉不定,一股森寒的冷意从他眼中一点一点地透出来。
云帝看似平静,可是他的心中有着雷霆之怒,自古就没人能在他这阴沉的表情之下,安然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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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眼线
此时,夜凉如水。
云岫坐在窗下,灯影幽幽,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影,有一种缥缈的美。
她目光清浅,却有些飘忽,不知落在何处。
她心里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