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只要能救活云岫,刀山火海,他都会去。
流风意味不明地看着夜若寒好一会儿:“唯一能救她的,只有生魂蛊。”
“生魂蛊?”
夜若寒的面色陡然凝重起来。
“静女帝手上有一只。”
离月大陆上,四国鼎立,暗涌不断。东有云国,北有锦国,南有静女国,西有君国。
静女帝是离月大陆上唯一的一位女帝,传言她娇柔妩媚,生性却是阴冷毒辣,古怪刁钻。
这样一位帝王,想从她手中拿到生魂蛊谈何容易。
夜若寒却不管这么多,转身就要走。
流风叫住了他。
他说:“你必须要以你的血养蛊九九八十一天,也要喂血给景贵妃九九八十一天,当你和景贵妃血脉相融了,在她体内,蛊虫适应了,就相安无事了,日后只要蛊虫不要醒来,景贵妃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夜若寒静静地听着。
但是生魂蛊也有它可怕的地方。
自然中生生相克相生,循环不断,自有它的法则。该离开的人强行留下来,破坏了自然界的平衡,也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流风还说:“从此,你和景贵妃命命相连,你活多久,她就活多久,你伤,她亦伤,你痛,她也能感同身受。若景贵妃死了,你也会迅速衰竭下去。”
万籁寂静。
沉默良久,夜若寒问流风:“是不是只有生魂蛊能救云岫?”
“没错。”
“在本王回来之前,本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都要保住她的命,不然,本王定让你生不如死。”
流风挑了挑眉梢,笑了,他虽然也不喜欢夜若寒,不过他比云帝顺眼多了。
……
入夜,云帝来到凤华宫。
夜色中的凤华宫,静悄悄的,原本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显得有些萧索。
云帝怔了一下,抬步踏入。
“想到办法救她了吗?”
若当真对云岫无情至此,何不潇洒一点,至少,受伤的那个人可以全心全意去恨一个人,不用左右为难,而伤害人的那一个也可以心安理得把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多好呢。
“救她干什么?把她救活了,好让她死心?”流风嘴角一动,露出讥屑的冷笑,还不如让她一死了之,不会再心痛。
“流风,你好大的胆子,朕多番容忍你,你别以为朕不敢动你,救不活云岫,你也得死。”
流风看着云帝发怒的样子,唇边的嗤笑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你是皇帝,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你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不就是一死吗?你以为我会稀罕你的假仁假恩吗?”
“你……”
深秋的夜,凉如水。
流风负手而立,绯衣飘逸,他眼中的清光复杂深邃,仿佛还有一些哀凉。
他看着云帝,恨不得把他打醒,再权倾朝野,也是一个脑子进了水的糊涂蛋。
“有时候觉得夜若寒真的比你好太多了,起码,现在的他是真心爱着景贵妃的。而你呢?你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又为她做过什么?”
烛火中,云帝的神色忽明忽暗:“若寒,来过了?”
“我告诉他能救景贵妃的命,除了百草丸,就只有生魂蛊了。那是以命养命的邪术,他不管生魂蛊是否真能救人性命,还是去找静女帝了,换做是你,你做的到吗?”
怔忡,惊疑。
云帝浑身一震,心中有些东西悄然消散。他这一生,坐拥天下,得到了别人所拥有不了的东西,也尝到了别人所无法体会的痛楚和寂寞。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云帝黯然垂下眼睑,不言,不动,就那么一直站着。
他是帝王,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天下,即使他心中有情,也注定他是属于这个天下的。
情字面前,他懦弱了。
云帝的默然,生生地刺伤了流风的双眼,他露出悲伤之色:“景贵妃面上清冷,可是她什么都知道,你知道荷心湖畔的那几棵菩提树……”
流风停住了,好像有什么梗在喉间,道:“你伤了她的心了。”
!
☆、055王爷变奴才
云帝的目光一下子寂寥起来,默然走到荷心湖畔,天幕下,浅淡的微光,让他的神情有些模糊,他的目光落在菩提树上,丝丝缕缕,晦暗莫测。
……
天开始下起雨来,凉薄的秋雨打在身上,浸透衣衫,有微微的寒意。
一身落拓青衫的男子,像一道闪电,策马狂奔在倾盆大雨中,马蹄踩在水洼中,溅起了些许的水花。
他要去静女国。
天边,风云变幻。
不变的,是夜若寒毅然的背影。
数日后。
静女帝在清和殿上设下了夜宴,却只有她和夜若寒两个人。
水榭旁种满了海棠树,那一棵棵海棠俯仰错落,浓淡有致,花姿明媚动人,如胭脂点点,灿若晓天明霞。
静女帝慵懒闲适地倚在软椅中,清波流转间,媚眼如丝,噙着妖娆魅惑的笑意。
而夜若寒,他安然坐在席中,玉冠锦衣的他高贵如初,他薄唇微抿,神态疏离,却自有一股绝代风华摄人心魄。
两人的身侧,花开似锦。
气氛却很是诡异。
静女帝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口中,眼角含春,暖暖笑意如沐春风:“寒王爷此行有何贵干?”
夜若寒轻轻掀袍起身,长身玉立的他更显得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女帝可否相借生魂蛊?”
静女帝一怔,含笑的明眸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很快,一闪而过:“如果不可以呢?”
陡然,夜凉如水,眼前飞花若雪。
夜若寒看着静女帝意味不明的眼神,原本有一丝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是生是死,若本王想要,不计任何代价。”
静女帝眼睫低垂,单手扶额,唇边的微笑如涟漪般漾开:“她是你心爱的人?”
夜若寒的心,豁然一痛。
他爱云岫,很爱很爱。
云岫却早已不爱他了。
夜若寒忽然明白,原来他愿意倾付所有守护一生的人,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曾经拥有过,现在……
夜若寒的眼中似裂开一道缝,目光凛凛:“女帝是借,还是不借?”
静女帝被夜若寒眼中不小心流露出来的苍凉和哀伤看得一震,原来帝王之家,也是有痴情种的。
她广袖一拂,正身坐好,声音淡淡的:“讲讲你和她的故事吧。”
清风从湖面掠过,微凉的空气里,暗香浮动。
夜若寒面若冰霜,可当触及心中那一处最柔软的地方,他的神情一下子迷离起来,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恍然回过神来。
“那一年,在相国寺……”
夜若寒声音低迷,恍若又回到了那一年。
原来对着旁人,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深埋心底的,再也无法相付的绵绵情意。
那一年,相国寺的桃花绚烂夺目,却离现在很遥远很遥远,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欠了她太多太多,唯有以命还命。”
静女帝一双明眸潋滟,秋水一般的眸底泛动着妩媚的光泽,甚至,连她的声音也柔美至极:“这么说,你为了你心爱的女人,伤害了另一个深爱你的女人?”
没有人知道,当静女帝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露出这种娇柔妖魅的邪笑。
夜若寒微微一怔,想到姜若初,眉心微皱。
微风中,他一身锦衣翻飞若云,明明是那样器宇轩昂的一个人,此刻,他的身上有说不出的凄楚。
他低头:“情非得已。”
静女帝迷人的桃花眼灿若寒星,透出如霜月色一般的寒芒:“朕此生最痛恨薄幸寡情的男人,你负完一个就不该再辜负另一个,你向朕讨借生魂蛊救一个和你再无瓜葛的前情人,那么,你置你的王妃于何地?”
夜若寒深沉的眸底瞬间掠起一丝波澜,静女帝果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刁钻古怪。
他抬头,月华之下,他墨玉一般明亮的瞳眸浮动着歉疚,悲伤,哀凉,还有无奈。
同样爱而不得的两个人,相守却不能相惜。
“情深缘浅,注定不能勉强半分。”
静女帝起身,站在玉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夜若寒,四目相接,月色模糊了她妖魅美艳的五官,可她眼中的寒意却是那么地清晰。
“是吗?”沉静如水的女帝淡淡地将目光收回,唇角含着一抹清浅的微笑,冷若寒霜。
夜若寒并未转开视线,他看着静女帝:“我是真心爱着她的。”
静女帝的眼角猛然缩了一下。
真心?!
静女帝冷笑,眼中暗影沉沉。
在她还不是静女国女帝的时候,她何尝不是真心真意地爱着一个人,那个口口声声也说真心真意爱着她的男人,却在两人大婚前几日,在他们的婚床上和她的姐姐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那一刻,天崩地裂,恨海滔天,她十指紧握,生生折断了十根指甲,忍了下来。
她的姐姐抢走了她心爱的男人,她也要让她姐姐尝尝被人抢走心爱之物的那种绝望,痛苦的心情。
最后,她成全了他们的爱情,也成就了自己君临天下的宏图霸业。
多少年过去了,她心中的恨依旧强烈的放不下,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背叛,她指天发誓,此生,她宁可被人恨,被人怕,被人唾骂,也不要让他人有伤害她的机会,谁要是伤害了她,她定会百倍,千倍还之。
夜若寒看着静女帝阴沉难测的神情,惶然骤然滑过心底。
“求女帝成全。”
静女帝眼底凝有冰霜,多少年前,那两个人也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求她成全。
如今再听一次,就好像有把锥子重重地刺在心上,鲜血淋淋。
时过境迁,她已是无情无爱的铁心女帝,当看着眼前这个风姿卓然的男子,以往所有的背叛和痛疯狂地席卷而来,让她不能控制。
许久,静女帝美眸微转,漾起柔媚的波光,她望着海棠笑了起来,此生她最恨的就是海棠花,因为她的姐姐是极喜欢的,但他却在皇城里种满了海棠树,她每每望着那些明媚动人,楚楚有致的海棠,就会想起她的姐姐,还有心爱之人的背叛。
以为那些事情会如水面上的小波纹,风过了,水面也就平静了,然而,恨总是那么地根深蒂固。
原谅太难。
静女帝神色淡淡地,玩转着手中的空杯子:“那就留在朕的身边当一个为爱不悔的奴才吧。”
他们都得到了她的成全,只是有的人要的起,有的人要不起。
静女帝看着面色微白的夜若寒,再一次,邪魅一笑。
!
☆、056生不如死
一年之后。
锦国皇宫。
深沉夜幕下,未央宫中宫灯如线,亮如白昼。
谁也不曾想到,如今贵为一国之君的慕清扬,血腥,残忍,隐忍,冷血无情,却最怕黑。
忽有一只鸽子扑腾着翅膀,落在慕清扬的眼前,他伸手解下鸽子脚上的小竹筒,神色沉静如水。
那是紫鸢的鸽子,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飞来,记录的都是云岫的点点滴滴。虽然只有寥寥数字,却让他安心。
慕清扬看完后,对着走进来的景琛淡淡开口道:“景叔,姐姐就快醒来了,想个办法,把她带回来,她不能再留在云国了。”
“是,皇上。”
景琛看着慕清扬清冷的眸子,十来岁的孩子,他的眼里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深沉神色,他太孤寂了,需要亲人在身边,需要一个温暖的依偎。
景琛悄然退了出去。
慕清扬又埋首于国家大事中,不曾看到幔帐的另一端,那个和景琛一起进来的女子,在听到他和景琛的对话后神情一滞。
她蒙着面纱,看不见表情,只有一双澄澈的眼睛露在外面。
锦国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们的长公主慕清歌,他们只知道他们的长公主整日蒙着面纱,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传言,她长的极丑。
可只有,景琛和慕清扬知道她蒙着面纱的真正原因。
……
天幕的另一端,云国,凤华宫。
殿内,寂静无声。
殿外,雨丝如雾。
阵阵寒风吹进来,漾起雪白的幔帐,舒展之间,依稀可见一身素淡青衣的女子坐在床边,用浸过药汤的锦帕轻轻地擦着云岫的双手。那双手修长漂亮,却透着苍白。
“姐姐,夜若寒曾经为了江山放弃了你,如今又为了你,放弃了江山,从前是你为了他受伤,如今换做他为你受苦。”
“姐姐,事到如今,你还不愿醒过来吗?”
那青衣女子便是锦绣,也是景秀。
她把云岫的手放进锦被里,一声轻微的叹息幽幽地溢出唇畔。
漆黑的天色下,光线暗淡,云岫一双乌黑如扇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好像陷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