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一番之后,景琛才道:“可能是慕清悠的。”
云岫面目冷然,接过景琛递过来的玉牌,放在手心里紧握成拳,她害怕听见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
这玉牌断不会是慕清悠的!
云岫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寝殿。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把里面的玉牌拿出来,两块玉牌放在一起。烛火下,是一对一模一样的玉牌,而其中一块便是先前在无悔崖上捡到的。
当时,去南山祭天的时候,慕清悠还在锦国,锦国和云国还是盟国,而且,那个时候锦帝已经在策动攻打君国了,所以,他万不会背信弃义地来暗杀云帝,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如今,只有一种可能,这玉牌是玉帝的!
云岫深吸一口气,拼命地想忍住眼中的酸涩,她肩膀颤动,忽然一笑,泪便汹涌而出,铺满了她的脸。
这一夜,云岫未眠,却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当白青辰打开房门,看见云岫就站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很惊讶。
此时的云岫,面容忧伤憔悴,静静地站在他的眼前,看着他。
“天亮了,为什么我还没有听见锦国和云国联姻失败的消息,为什么慕清悠还在重华宫,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死牢里的吗?”
“有黑衣人救走了她,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她来云国就是为了宝藏。”在云岫的注视中,白青辰低下了头,“娘娘,对不起。”
“算了,我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你们。”云岫幽幽地叹一口气,把玉牌放到白青辰的手中,“这是昨夜捡到的,你看看,这是宫中之物,还是慕清悠不小心落下的。若这东西是她的,就算昨夜不能当场擒获她,相信到时候她也是百口莫辩。”
“这不是清悠公主的,这是龙呤军的信物。”白青辰不疑有他,坦言说道。
“是吗?”云岫笑了笑,“那收好了,不要再掉了。”
白青辰看见云岫面色雪白,虽然在笑,神色却有些潸然,他心底一悸,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走了。”
晨风卷起她的衣袍,她寂寥地走着,双唇微勾,想笑,却落下泪来。
龙呤军是云国最为神秘的一支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是云国的传奇。
没人知道他们的军营在哪里,有多少人,来自哪里,什么出身。他们直接听命于云国历代的君王,当龙呤令一出的时候,他们会以雷霆之势出现在敌人的面前。
原来,南山遇刺只是一场戏,她何德何能,可以让云帝出动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龙呤军,只是为了在她面前演一出生死不渝的好戏,请君入瓮。
“你我夫妻一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若是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不也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吗?”
这就是云帝曾说过的夫妻之情?同生共死?
然而,就是那一刻,云岫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她动了心,不想却是她技不如人,看不穿云帝的虚情假意。
是她太天真,痛过一次了,还以为这世间会有真爱。所谓的真爱,不过是男人和女人玩的一场游戏,各取所需罢了。
在南山和云帝下棋的那晚,云帝曾说过,如果她能找出行刺她们的凶手,那在云帝的能力范围之内,任何要求,他都可以答应。当日是她不敢赌,不然,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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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一个人走
这一日,风暖日疏。
荷心湖畔。
“你在做什么?”醇厚如酒的嗓音从身后飘来。
闻言,云岫双手一僵,怔愣片刻,却未有回头。
片刻,她放下手中的铲子,双手拍拍泥土:“皇上怎么来了?”
云帝走到云岫的身侧,看到她正在种一株小树苗,小树苗旁已经种了两株菩提树,有一人多高,像是种了有一段时间了。
云帝一双慑人的眸子深黑透亮:“你喜欢菩提树。”
云岫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来,她眼眸微转,淡淡地看向天边的浮云:“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云帝心中一动,眉毛微挑:“你不开心。”
有这么明显吗?
云岫心里思量着,摇摇头,道:“没有。”
偏偏云帝心明眼亮,云岫神情中任何细微的变化他都看的清清楚楚,而且,就算他是瞎子,也感觉到云岫言语之间的郁郁寡欢,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把云岫放进了心里,他不是用眼睛看着她,他是用心感知着她的一切。
所以一旦觉得云岫欺瞒了他,愤然不知从何而起,心里堵的难受,他眸色微沉:“为什么不看着朕?”
云岫那双宁静的美目流转着冰冷的光华,她是该恨这个人的。
从前,是云帝让她国破家亡,受尽了苦难。
如今,又是他,对她百般利用伤害,令她心如死灰。
云岫慢慢地回身,淡漠地看着云帝,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清冷:“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如果人太执着于某一事物,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接受本该接受的东西,那只会更伤。”
云帝微微一愣。
身侧湖水澄澈宁静,云岫静静地伫立在风里,冰澈的目光微微带着迷离,她的唇角微微弯起,像是在微笑,又仿佛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就那样恬淡清雅地站着,青丝飞扬,衣袂飘逸。
云帝第一次感觉到,云岫离他这么地远。
“人总有自己想要维护的东西。”
人有七情六欲,心里放不下某些人和事,明知是错,却无半点的悔意。
云帝看着云岫的目光温柔缱绻,隐然有痴迷,她就是云帝的劫,无论如何,云帝都放不下她。
深沉如他,终还是沉迷下去,哪怕只是一个浅笑梨涡。
云岫却是冷冷地凝视着云帝,唇角漾开一抹微凉的浅笑:“难道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欺骗他人,利用他人,伤害他人吗?”
云帝眉头一皱,心里隐约觉得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云岫今天对他的态度很是奇怪。
他敛目,一些久远到几乎要忘记的事情悄然浮上心头,他的眸子,闪动着一些苍茫:“你真的觉得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吗?即使是朕,也不能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云岫再一次笑了,她笑的时候,眉毛微微扬起,两边的眼角眉梢都透着淡淡的冷沉和讥讽:“皇上权倾天下,谁有那个本事牵制和威胁你呢?”
云帝的眼中闪现着一丝哀凉的暗芒:“云岫,我以为我们已经走的很近很近了,为何我又觉得你我之间其实没有任何的改变,我和你,一直都是初始时模样。”
他们是曾靠的很近很近,一起同生共死,到今日才发现这一切是这么地荒诞可笑。
云岫面目清冷,笑容淡漠:“我们从来都不是一类人,我也以为我们是可以靠的很近很近的,可原来我发现,我们靠的再近,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和你,只不过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罢了。”
湖畔,忽然沉寂下来。
云岫和云帝就那样沉静地站着,谁也不说话。
云岫的唇边扯开一抹疏离冰凉的微笑,她抬眸看了云帝许久,终于,轻轻地转开了目光。
云帝的心上传来了淡淡的疼痛。
天下间,有哪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掌握着他人的生死和荣华富贵。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清华且尊贵,他一向阴冷深沉,从不轻易对人动心,却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云岫。
她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云帝却连责备她都不忍,面对云岫,他越来越不像一个帝王。
“云岫,你的心在想什么,为何我总看不透你。”
云岫眼角含笑,眼底却是了无波澜,她看着湖面,墨玉一般漆黑的晶眸就如她眼前的那片宁静清澈的湖水,于淡淡的日光中,幽深得却像是笼了层层叠叠的迷雾,复杂难懂。
“真正让人看不透的,其实是皇上你。”
既然选择了利用,又何必在乎一棵棋子的感受。
似话已说尽,云帝蓦然一笑,转身离开。
往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一个人走。
直到云帝走远了,云岫才侧过身,怅然地看着前方,她眼中的冰凉一点一点地化成了浓厚的悲哀,她的心空荡荡地,眼泪跟着一点一点地落下来。
模糊的视线中,忽有一双漂亮的手递来一方锦帕,云岫抬眸,看见一张清俊的脸,少年的脸上也有着同样的悲戚。
“姐姐,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少年的眼瞳乌黑清亮,有着不符年龄的深不可测。
云岫接过慕清扬手中的锦帕,却不去擦脸上的泪水,手微微一松开,锦帕划过手心随风飘去。
她静静地看着,抬手慢慢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侧目看着慕清扬:“看到了吗?云帝就像这方锦帕,我以为自己已经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了,可是,只要是不属于你的,你抓的再紧,还是会离开你。”
人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姐姐,和我合作吧。”
慕清扬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让人不可忽视。
“清扬,算了,你放弃吧,我不会再帮你了。”云岫眉目清淡如水,如远处天际的浮云,飘渺极了。
慕清扬知道自己无法强求云岫,世事无常,她和他都不再是锦国皇宫里的姐弟了。这些年,他们各自成长,有了各自的想法和经历,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云岫是慕清扬的姐姐,可是锦国的仇恨和她无关,这一生,她不会受任何人的牵绊。
慕清扬负手而立,远处亭台楼阁,红墙青瓦,繁华精致得让人不舍放弃,他的心里却没有一点的喜悦,他抬头看着湛蓝高远的天空,日光落进眼底,他微微眯起眼睛:“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吗?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兴许就有那么一个人正在等你。”
那个人,或等她于云影天光下,或清风斜雨中,或黄花古道上。
云岫的心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却模模糊糊地,那个人身姿绰约,却始终不见其面容。
慕清扬口中的那个人,在云岫的心里,她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或者是,她希望这个人,他会是谁。
云岫的神情一下子无比的黯然,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想要却又得不到的。
慕清扬看懂了云岫眼中的悲悯和哀戚,他的心,忍不住疼了起来,人就该有遗憾吗?
“姐姐。”
恍惚中,悲从中来。
云岫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凝成一抹涩涩的苦笑:“清扬,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不会有了。”
“姐姐。”
云岫看着慕清扬,慕清扬也看着她,他看见云岫对他摇了摇头。
耳畔倏忽有风掠过,云岫听见慕清扬说道:“对不起。”
“什么?”
云岫骤然觉得脖颈一疼,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慕清扬的怀里。
“姐姐,你原谅我吧。”
脸上忽然一凉,慕清扬的眼角溢出一颗清泪,滴落在云岫的脸上。阳光下,泪珠晶莹剔透,泛着动人的光泽。
云岫的眼睫颤了颤,想睁开眼睛,却沉重的无法打开。
慕清扬把云岫抱回她的寝宫,对立在他身后的景秀说道:“你去告诉云帝,就说姐姐请他到凤华宫,有事情想和他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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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合作
莹透明澈的水晶帘微微晃动,响起了一阵阵清越的“叮当”声。
阳光透窗而入,水晶帘在金黄色的光线中,泛起了一大片的流云漓彩,这夺目的光彩在半空中流动着,变幻出瑰丽的色彩,美轮美奂。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掀帘而入,镂空的兽炉里杏香袅袅,溢出淡淡的清香。
屋内,静谧无声。
云帝眼中精光掠过,荡起了细碎的涟漪,缓步走向寝宫深处。他掀开层层幔帐,乍然看见了云岫一身雪白纱裙纤尘不染,似雪月光华般高洁华贵,同时,又给人一种清冷疏离的距离感。
云帝有一瞬间的怔忡。
清雅华贵的女子眉目如画,十指如兰,叠在身前,她安静地躺在象牙床上。
阳光在她的脸上跳跃,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更显得她肤色莹白剔透,清淡如水,好像下一刻她就会化成水,抑或是变成微光,消失于清风中。
“云岫,云岫。”云帝唤她的声音温柔如水。
女子却依然双目紧闭。
云帝的心底有淡淡的不安,他疾步上前,坐在云岫的身旁,温柔地牵过她的手。
刚刚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云帝略微粗糙的指腹抚过云岫的眉眼,脑子里浮现出云岫看着他时的目光,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灿然星眸总是清冷幽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远远地将他们隔开。
云帝握着云岫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时候,一道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嘴角含着一道意味不明的微笑:“云帝,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