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茧,把麻油拿来,让奶娘喝下。”我冷冷地吩咐着。然后便起身走去内室马桶处,扣喉想让自己吐出先前误食的东西。可是却徒劳无功。
“主子,您还好吧?”素玛担心地走到身边,递上漱口水和面巾。
我擦拭着嘴巴,问道:“八阿哥呢,好些了没有?”
“面色恢复了不少,呼吸也似乎顺畅了。”素玛扶我再次回到寝室内时,早上的第一抹晨光已经破黑而来。
室内已经清扫干净了,闲杂的人也都退了出去。
“主子,奶娘该怎么处置?”素玛问道。
“留着吧,等皇上回宫再发落。”我小心坐到八子身侧,看着此时自死神手中抢回的孩子,我感觉筋疲力尽,什么也不愿去想。
“那八阿哥以后食谁的乳汁?”
“以后就喂牛奶吧,一切由我自己来做。决不再给他人机会!”八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可以不用母乳喂养了。
“素玛还是不明白,这毒是如何——”
“别问了,总之记住从此以后不许任何人随便碰八子的食物,而且一切都要由我检查过才能使用。”我就算解释了素玛也不会明白。
这其实是一个巧妙至极的投毒办法,用乳汁来传毒。
奶娘食入了大量的海鲜,不管是鱼头还是虾头都富含大量的五价砷元素,而后又在鲜桔子中摄取了过量的维生素c。如此一来,原本无毒的两样东西,相互反应之下,产生了剧毒的三价砷的氧化物,也就是俗称的砒霜。
砒霜的毒性在成人体中的反应自然比本身抵抗力偏低的婴儿要慢,虽然奶娘反应不大,可是毒估计也已经侵入胃肠,否则所吐之物为何会混着血丝,污浊不堪。砒霜的毒性会破坏组织细胞获取氧气的机能,所以八子才会出现气若游丝的症状。
看着此刻还能呼吸的孩子,我的泪水终是止不住掉了下来。真不知该庆幸自己没有盲从御医所言,还是怪罪自己无能,始终免不了让他这么小就遭受如此灾难。
净过身之后,不知怎么我就昏沉沉地睡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警觉地去摸身边的孩子。还好!他还在身边睡着,还在呼吸,还安然无恙!
“主子,您睡了还不到一个时辰,素玛在这里守着,您别担心,再多睡会子吧。”素玛坐在床边,见我醒来凑上前说道。
“素玛,帮我做件事,让邡步带封书信去打草滩,交于皇上。”我始终不放心,不能再让任何事情发生了,必须让皇太极回宫。昨夜我怕是已经惹怒了哲哲,而宫中之人深谙独善其身的道理。如若真得再有祸事发生,怕是完全躲不过了。
我也不敢多睡,宣了御医院首席入宫查看了八子,当他确定孩子并无大碍,我才真正放下了悬着的心。八子虽然醒过,身体却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大部分时间还是昏睡。
昨夜之事也终究需要个合理的解释,就算我要指证有人落毒,也必须要有证据。奶娘已经被看管了起来,哲哲那面我也去请了罪,却只字未提八子中毒之事,此时事情扩大化对我和八子只会更加不利。毕竟我们在明,凶手在暗。
当天晚上素玛改在我屋里打地铺,我让她睡床,她偏不肯,我拿她也没有办法。
我们两个开始轮流给八子喂牛奶,我用猪身上最软的一块皮作了个七八分形像的奶嘴,高温消毒后,将其缝制在布套上,并将布套固定在细长的磁瓶上,最简单的奶瓶儿便新鲜出炉了。
“主子,夜里有我照顾八阿哥,您安心地睡吧。从昨夜到现在您都没怎么合过眼。”素玛体贴地为我掖着被角,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嘱咐着:“留下夜灯吧,有一点光线好些。”
夜里总是不放心,睡不踏实。总要摸到八子才能放松吐出一口气。
因为一直睡得很警醒,一点儿声音,我也不会放过。
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我直觉地反弹着坐起来,大喊一声:“谁!”
这一叫把鼾声正浓的素玛给吵了起来。“主子,怎么了?”
“外面好像有人。”我紧张地对素玛说。
“奴婢去看看。”素玛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
“啊!皇——皇上吉祥!”素玛惊恐的声音由小厅内传来。
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至看到他昏暗中的熟悉身影,我才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他走过来注视着我,带来一身熟悉的风霜气味。
他坐到床沿,扯我入怀。我却气不过挣脱出来,狠狠地挥拳捶打着他的胸膛。
“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宫!为什么要撇下我们母子就走!我说过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十恶不赦的对待,你干嘛要如此惩罚我!”我恨死他了,他知不知道儿子差一点儿就见不着他了。
他眼神充满不舍,将我双手压在胸口,独臂紧紧地揽我入怀。
他一直什么都不说,只是很用力地拥着我;我却很安心地睡在了他的胸前,只觉得有他在一切就不用愁了,就算天塌了,也有他来撑起。
正文 生疑
“哇——哇——哇”八子莫名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由睡梦之中迅速挣扎起身,抱过身侧的孩子,拍打轻哄之中查看他是否‘开了大小’。可是尿布却一片干净什么都没有。
自从上次中毒恢复之后,八子忽然变得很爱哭,经常哭得我心神纠结在一起。想是孩子也惧怕了宫中这动辄生死的可怕生活,所以用唯一可以表达的哭声顽强地抗议着。
我正手足无措地哄着八子,一件棉甲自后背披上。
“怎么起身了?还未到时辰呢。”我回首注视着一脸倦意的皇太极问。
他摇摇头道:“不睡了。”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自我怀中接过儿子。很少看到他哄孩子,可是八子偏偏就是不哭了。就像魔法一样,八子只要待在他怀里便睡得异常安逸。
“等我亲征喀尔喀之后,一定多抽些时间陪陪他。”他溺爱地注视着渐渐睡去的八子许诺。
我不置可否,小心抱过八子,放于床榻之上,掩好被子。
“很久没有和你一起用膳了,陪我一起吃早饭可好?”皇太极突然开口问道。
“嗯。”我单声应了。
他从来没问过我八子中毒的事情,可是奶娘却立即被下旨杖毙了。我明白他此刻处死奶娘便是为了抑制事态继续蔓延扩大,造成宫闱内乱;否则届时宫里人人自危,结党谋乱,只怕不仅是祸起萧墙那么简单了。
“多吃一点儿。”他夹了奶香饽饽放在我碗里。
我刚想送食物入口,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滚,掩嘴跑进内室,干呕着酸水。
“你这是——”皇太极扔下筷子,迅速跟了进来。
我答不了他,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
“你该不会是又——”皇太极的声音透着惊喜激动。
我却瞪大双眼茫然无措了。不会吧!可是我也不确定,毕竟这个月潮事推迟至今还未来。八子的命运我还顾全不得,千万不要又怀孕啊!
“素玛,快宣御医。”皇太极开心极了,掩藏不住得喜形于色。
我被他搀扶着躺上床榻,心跳剧烈地加速着。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却祈祷自己绝不是再有了孩子。一个的命运已是如此波折不断,何苦再制造另一个不幸的生命。
御医在皇太极期许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号着脉,屋内似乎静得能听见室外的飘雪声。
御医放开我手腕的一刻,我整个人好似拧紧的发条,完全绷持住。
“回禀皇上,以微臣愚见宸妃娘娘怕是脾胃受损引起了气亏血弱;因此出现了些许轻微呕吐的现象,开几味健胃的药调理一下应该没有大碍了。”御医跪地垂首说道。
“如此说来——并非喜脉?”皇太极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失望。
“微臣恐怕不是。”御医摇头认真答道。
“嗯。”一声倾吐出去的气泄掉了皇太极先前的欢愉。我却重重甩掉了心中大石,完全放松了。
皇太极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便带着难免低落的情绪上朝了。我转头注视着酣睡身侧的八子,很庆幸自己不会制造另一个他来此世间。
接下来八天,瓦尔喀战场捷报平传,直至压倒性的胜利完全呈现皇太极面前。
四天之后,蒿齐忒部贝勒率部来降,皇太极按照朝制在大政殿接受了正式朝拜。晚宴在凤凰楼举行,隆重地款待了蒿齐忒部贝勒博罗特、托尼洛。
我近日一直忍受着时不时的胃痛,根本不欲出席。可是贝勒托尼洛却带来了特意呈献皇储的天赐福玉,更何况后妃无一缺席,我若不去又成特立独行了。
冰天雪地反衬着凤凰楼内外的人声鼎沸,很久不见如此多人了。邬聿敏一见到我便拉着不放。
“吾叶俄格切,聿儿请求您一件事。”邬聿敏神秘地凑到耳边小声地说。
“你说。”我就觉得她一整晚怪怪的,几度欲言又止的。
“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我送您回宫再说吧。”她皱眉甩头示意我出去谈。
我还未应答,颜扎氏却突然走近身侧。
她依旧笑得令人顿感轻松温暖,我也回应地笑着。她点头与邬聿敏简单地见了礼,缓缓坐了身边的空座。
“些许日子不见,怎么越发清减了?”她淡淡担忧地问道。
我回她一个放心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反问:“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我了解她,若非必须,她向来不会刻意接近我;也许因为她为人本来就平淡如水,也许因为我上次小产时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总是让她保持安全距离。
她很坦诚地笑着说:“的确有事,是叶布舒的事情。”
“哦?”我突然很好奇。
“叶布舒论序排行老四,其实却是年纪仅次于肃亲王的阿哥。若算虚年,如今也是快十四岁了。阿哥所内的皇嗣一般都是差不多十二三岁便该离开皇宫,自立门户了。所以我想——”颜扎氏不欲拐弯抹角,意图很明确。
“所以你想让叶布舒成婚了?”我替她把话补全,要叶布舒自立门户便是要婚配了。
颜扎氏肯定地笑着点头,“想求宸妃开口请皇上为叶布舒赐婚。”
邬聿敏忽然鬼灵精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头假装漠不关心继续与同席他人交谈。
颜扎氏在安静地等待我回答。
我开心地拉过她的手,道:“能为四阿哥作月娘我自然求之不得。”虽然有点突然,叶布舒的年纪也确实比我认可的婚配年纪要小很多,可是却适应这个时代,也算圆满我一个心愿。
“谢谢。”颜扎氏真诚地说。
“该我谢谢你。”我发自内心地回道,毕竟那是叶布舒啊!
颜扎氏看着我愉快地连连点头,传达着彼此才懂的情谊。
颜扎氏走远后,邬聿敏才靠过身来,不由分说地拉我离开筵席。
“她倒是不傻,如意算盘打得当当响。”邬聿敏打量四下无人,迫不及待地发表着意见。
“何必把人人都想得如此不堪,更何况这是好事。”我反驳着。
“当然是好事了,谁不想未来的皇太后保媒啊?”邬聿敏口没遮拦道。
“不得胡说。”我直觉地反抗“皇太后”这三个字。
“并非胡说,皇宫内外谁人不知八阿哥的皇储身份啊?”邬聿敏沉浸在一个人的得意里,在月光下稳健地走着。
我却霎那顿住了脚步,先前的好心情完全被摔碎。
“吾叶俄格切,您怎么了?”邬聿敏发觉我停止不动,转回头不解地问。
“八阿哥只是我的孩子,仅仅是个刚开始冒牙的小婴儿,别赋予他那么重的人生定位。”冬天的寒风吹割着我的面孔,令我的情绪更难免偏失了控制。
邬聿敏突然哑然了,睁圆双眼似乎没太理解我的话。
我懊恼地叹出一口气,何必无谓纠缠于此话题,我的痛楚根本无人能理解。
打扫了心情,我换了话题:“你不是有事要说吗?”
邬聿敏回了神,慌忙点头应着:“聿儿想求吾叶俄格切帮个忙。”
今天似乎每个人都有求而来。我示意她接续说。
“李静炫就快要临盆了,可是数位稳婆都诊断胎位不正,怕是不太可能顺产了。若是难产的话,想求吾叶俄格切开恩将宫中的接生嬷嬷调出宫,以保李静炫能顺利生产。”邬聿敏期盼地看着我。
我自然乐意帮忙,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我自己也走过一回,又岂会不知其中艰辛?
“此事——”我的话还未出口,渐渐清晰的声音却令我不得不打住。
我和邬聿敏所站的位置是凤凰楼下通往内院的小径,极其隐蔽但却目所能及全部进出之人。
白雪地上印下两排越来越长的脚印。
“哥,你还想喝上成的清河酒不?”多铎行走中突然搭上多尔衮的肩膀,豪爽地问着。
“可是阿济格大胜明兵于清河了?”多尔衮沉稳地迈着步子,不咸不淡地反问。
“哥真厉害,一猜即中。适才收到捷报,还没来得及禀告圣上呢。这次阿济格又是赫赫战功,真给咱们兄弟争脸子。”多铎边说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毫不顾忌扑面而来的寒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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