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残卷·禁恋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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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残卷·禁恋之殇-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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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还宣布:“礼亲王世铎,户部尚书额勒和歩,工部侍郎孙毓汶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军机处如遇有紧要事件,著会同醇亲王奕譞商办。”

这次改组军机不仅彻头彻尾撤换了奕䜣以及以奕䜣为首的军机处,还建立了完全听命于慈禧太后的官僚阶层。从此奕䜣赋闲,奕譞代替奕䜣继续活跃在晚清的历史舞台之上。

而奕䜣与奕譞的兄弟之情也随之消散,二人越来越疏远。因繁妤的离去而建立的默契也演变成了因位置高低而分隔甚远的距离。奕譞仿佛变了个人,不再对政治发表自己的看法,只以慈禧太后马首是瞻,并且还乐此不疲的挪用北洋水师的军费继续替慈禧修着颐和园这项大工程。一时间北京城内议论纷纷,“风流四,肥猪五,鬼子六,败家七”的顺口溜不胫而走,在北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但是一心归隐的奕䜣却对这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不再感兴趣,甚至连初被罢黜时的埋怨之情也已被时间冲散。他撤下了作为王府标志的杏红色堂帘子绳,换成了普通干净的蓝色绳,开始过起了平头百姓的日子。这段时间他迷上了作画,他不胜其烦地画了一张又一张的繁妤,繁妤姣好的容颜在他饱含爱意的笔下愈发熠熠生辉。他画她精致的发髻,素雅的玉簪,纤弱的身姿,以及干净的服饰。他笔下的她的行头各式各样,千变万化,却无一是公主装扮。他想让她在他的画里体会到身为一个自由女人的真正幸福。

他也偶尔在画上书写纳兰性德的词,每每写到如“心字已成灰”“人到情多情转薄”这类伤感之句时,他的内心也会想起繁妤的泪,那晶莹的泪滴曾将他的心都融化了。而如今,只能凭借单薄的拙笔,将她的娇媚与柔情勾勒成自己心中渴望的形状,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补偿吧。

他失落不已,惆怅感慨,却又云淡风清,超脱世俗。这样的日子虽复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然而光绪十四年腊月底,奕譞染上重疾,一病不起,才打破了奕䜣桃源般的梦幻生活。

奕䜣接到奕譞病重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醇王府。当他跨入内室时,看见了守在奕譞病床前的碧瑷与载沣。身份更迭,旧人重逢,奕䜣与碧瑷二人自然有无限感慨。也许是因为曾是繁妤婢女的缘故,也许是美人之间总有惊人的相似,即便迟暮之龄亦无法抹去昔日的光艳,奕䜣一见碧瑷便犹如见到了鲜活的繁妤。而碧瑷与他复杂的心境如出一辙,因为眼前的故人是繁妤的心中挚爱,又因自己思主心切,看见奕䜣碧瑷也觉得无比熟悉,无比温热。

但是奕䜣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叙旧,也不是为了思念繁妤,而是探望正在生重病的七弟。碧瑷何等明理,怎会让奕䜣不分主次。待他匆匆询问了几句奕譞的病情后,便领着载沣及下人退去了,将宁静的屋子交予二人长谈,再续兄弟之情。

奕譞颤动着嘴唇,眼里泛着泪光,原本俊秀的容颜变得憔悴不堪。奕䜣难掩心中难受,长叹一声,说道:“七弟啊七弟,你是看人挑担不知累,自己挑上吃不消啊!你这又是何苦呢,何苦呢!”

奕譞咳嗽了两声,方才艰难说道:“我早该放弃了,是我自己太贪心了。在载湉登基之时我就该放弃,事实上那时我是准备放弃,只是,西边儿的威逼利诱,我又蠢蠢欲动了。”在奕䜣并未开口,他接着说道:“后来七姐蒙受不白之冤下狱,我本来与七姐就没有什么姐弟之情,加上她聪明伶俐又是你六哥这边的人,我甚至还有些厌恶她。但是那夜碧瑷跪在雨中向我不断地磕头,求我去救七姐,我是被爱情冲昏了头,竟然甘愿为了碧瑷去牢房劫狱。但是当我赶到牢房看到她被用刑后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时,我心中对她的感情竟全部一触即发。那一瞬间我只有一个意念,就是带她走,让她再也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从来都在为你活着,没有一分一毫的空间留给自己,而我,成全了她最后心灵的自由。”

奕䜣听之,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的嫉妒变成对繁妤的伤害。或许皇阿玛,四哥,甚至两宫太后都不曾发现你的能力和抱负,让你错过了一个又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你才会如此憎恨我,乃至迁怒到繁妤。其实我也没怪过你,毕竟你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今日的辉煌是你身为皇上生父应该得的,也是西边儿的为挤兑我安排的,因此你还是我的好七弟,永远的七弟。”

奕譞的泪珠滚滚而落,缓缓流入他的衣襟内,眼泪的冰冷触摸着他温热的身子。可他不觉寒冷,执起奕䜣的手,说道:“伤天害理的事我做的太多了,只是六哥不愿意去相信罢了。反正我已时日无多,也不怕告诉六哥。咸丰十一年,我亲手给七姐灌了毒药,那毒药据说是宋太宗曾毒死李后主的牵机毒,不仅无药可解,而且剧毒无比。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十二年后她竟然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也许是她命不该绝,也许是冥冥中神灵庇佑,虽然她没有死,但我毕竟曾伤害过她,而且是那样沉重的伤害。”

奕䜣猛地将手抽出,像审视怪物一样看着满脸病容的奕譞,他一直以为伤害繁妤的人是慈禧太后,他从未设想过,兄弟之间的嫉妒之心,竟会让奕譞对自己亲人狠下杀手。

“终究,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奕譞的眼泪从未停止,顺着面部轮廓蜿蜒至脖颈处,像是发光的小溪。他细声道:“算了,本来我就不奢求你的原谅。毕竟,她是你心底最珍爱的人,你连她的头发掉了一根都会心痛,何况像我这般无情地伤害她……不过,我还想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作孽太多,告诉你这个秘密,对你对我,或许都是一种补偿吧。”

“你说吧。”奕䜣表情突然平静许多。

“七姐在……北京城外的……忘尘庵……记得去找她……她一直都是爱你的……还请你转告碧瑷……我没有好好照顾她……她必须一个人面对以后的大风大浪了……不过好在……她还有载沣……告诉她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请他们原谅我……还有告诉载湉……虽然君臣有别……他不再是我儿子……但我依然爱他……永远爱着他……”奕譞声音渐微,终至消亡。他安静地阖上双目,面容上写满了满足与安详。

“七弟、七弟……奕譞!”奕䜣悲痛地唤着他的名字,见他再未醒来,终于接受了这一残酷的事实。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盒,里面呈放着他准备送给奕譞的新年礼物,因为明天,就是新年了……

他打开锦盒,是一方手帕,上面是他亲手写给奕譞的诗:“扰扰人间是与非,醉乡不去欲何归。漫夸列鼎鸣钟贵,还得山家药笋肥。”

可惜,奕譞再也听不到了……

奕譞去世后,谥曰“贤”,有清一代得此谥者唯奕譞与雍正朝怡亲王允祥而已。醇亲王爵位由载沣承袭,是为第二代醇亲王。而身为奕譞之子的光绪悲痛万分,辍朝三日,粒米未进,在太监宫女好说歹说,在慈禧残酷逼迫之下他才愿意喝碗清粥,可见与父情意之深。

而北京城内却仍旧是一片喜气洋洋。光绪十五年的新年,在鞭炮声响和锣鼓喧天的夹杂之下,悄然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打完~~先奉上第一部分~我最近太忙了·~请大家见谅

碧落重相见

大雪覆盖了整个北京城,超脱于世俗的忘尘庵在一片雪白的覆盖下,更加显得冰清玉洁。

繁妤身着一件米白色小袄,围着破旧却干净素雅的围脖,头发随意挽了一个髻,虽不及原来光艳,却也朴素自然。她左脸上的疤痕淡了许多,若不仔细瞧看根本看不出来。这些年来,她既不以轻纱遮面,也不以脂粉掩盖,倒很快痊愈了。此时的她,已俨然是个普通妇人,谁也不曾想过她曾是琼台玉宫中的那颗最耀眼的明珠。

“忆儿,你看,白茫茫的一片雪是不是很漂亮?”繁妤轻声问着站在她旁边的小女孩,生怕打碎了这莹洁的世界。

“是啊姑姑,忆儿最喜欢雪了!”小女孩倒不似她那般心细,兴奋地说着,还不忘发出如铃般清亮的笑声。那女孩约摸七八岁,是个孤儿,从小便被师太收养在身边。因缺乏亲情,又有些自卑,便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幸而繁妤到来,二人一见如故,小女孩的心扉似被繁妤渐渐打开,而繁妤也在她身上找回了童年温暖的回忆。她从来不敢设想,这个世上竟有与她如此神似的孩子,同样明亮清澈的眼睛,同样如柳叶般狭长的眉毛,同样小巧玲珑的鼻子,但这一切都不足为奇。最令繁妤震撼的是第一眼见她时她犀利的眼神,那时的她也只有三岁而已。她孤零零的躲在角落,将手中的碗筷摔在地上,对满脸和善慢慢靠近她的师太说:“我不要吃饭,不要吃饭!”

同样的脆弱,同样天真以为自己拥有丰满的羽翼,同样以犀利来掩盖内心的孤独,同样卑微懦弱却仍向他人展示自己锋利的鲜刺。她们实在拥有太多相同之处,命中注定二人分裂的轨迹将会合成一道直线。

她没有名字,繁妤给她娶名叫忆儿,并告诉她,姑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份单薄的回忆。而姑姑希望在你身上延续我的温暖和期盼。

繁妤带她看朝阳,看落日,沐和煦春风,听蛙叫蝉鸣。山林间她们踏过的足迹像彩色的线,穿成忆儿最幸福最纯真的童年回忆。

“忆儿!”每次繁妤叫她的名字,她都会回头一笑。那时繁妤就会想,自己也是这般纯真的一笑,打动了少年奕䜣悸动的心么?

“姑姑,您在想什么呢!”只见一个雪球打到了自己衣服上,繁妤如梦初醒,回头一望,忆儿正调皮地看着自己。

“坏忆儿,就知道胡闹。昨日姑姑教你的那首写雪的时,你可背好了?”

“当然!忆儿是何等聪明啊!”忆儿拍着胸脯自信说着,然后摇晃着脑袋缓缓背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摹,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

繁妤欣喜地奔到忆儿面前,一把将她抱起在空中旋转着。“我的忆儿真聪明,姑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背这么长的诗呢!”

“那姑姑再教我一首写梅花的诗吧?”忆儿望着山崖边孤独盛开的几株梅花,心中不禁暗叹梅花的顽强。正值严冬,百花凋零,却唯有梅花不畏严寒,孤傲的开放,就像是面前的姑姑。

繁妤将她小心放下,思索了片刻,缓缓启齿道:“涸池积槁叶,茆屋围疏篱。 可怜庭中梅,开尽无人知。 寂寞终自香,孤贞见幽姿。 雪点满绿苔,零落尚尔奇。 我来不须晴,微雨正相宜。 临风两愁绝,日暮倚筇枝。 ”

寒风呼啸,淹没了繁妤单薄的话语。她只顾耐心教导忆儿,从未注意到不远处一直观察她的男人。那男人便是奕䜣,他看着此时无忧无虑的繁妤,心中实在震撼至极,便不愿上前褫夺她短暂的幸福时光。

他在恭王府的马棚中找了两匹快马,和他的挚友文祥一起前来,但因路线不熟和天气寒冷,他们摸索了三日夜才来到忘尘庵。此时的他已是精疲力竭,满面沧桑,却在看到繁妤开怀一笑时忘却了所有的痛苦。

见奕䜣呆立在原地已久,一旁文祥觉着莫名其妙,于是便问道:“王爷不是专程来找公主的么?为何不上去与公主说话?”

奕䜣深叹一声,道:“此时的她好快乐,似乎自我认识她起,从未见过她如此真诚的笑容。原来在皇宫,即便遇上让她开心不已的事,她扬起的笑容却也总渗着丝丝哀愁。而现在,她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地位,失去了荣华富贵,反倒是找到了真正的自由。我想我若此刻将她寻回,她的悲剧定又会重演,这样的事难道发生的还少么?”

“可是,下官实不愿看见王爷日夜思念公主,本是一段良缘,却落得两地相思。下官心里跟王爷一样苦呀!”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有的时候拥有未必是一种幸福,而放弃也不一定不代表爱。只恨我与她都生在帝王之家,名为兄妹,这中间无可奈何的事是在是太多了!多希望我与她只是平凡普通的百姓,我与她朝看日出,夕看晚霞,一齐并肩在林中聆听莺啼的曼妙之音,一齐赤脚在清澈的小溪中嬉戏玩耍,那该多好啊!”奕䜣颇有些惋惜地说道。

“可是,如若那般,人生便像一泓清泉,缺少了些调味料,更缺少了轰轰烈烈!”

“如果她能永远这般开心————”奕䜣侧首看着繁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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