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春被他背着,无比快活,哪里想到怕?伸手摸摸阿秀的脸,又扯扯他的耳朵,说道:“我才不怕。”手摸来摸去,又摸到阿秀颈间,在阿秀的喉结上抚摸来去,阿秀哭笑不得,道:“做什么呢?”幼春说道:“大人你这里怎地跟我不同,还动来动去。”
阿秀咬咬唇,说道:“小坏蛋,你越发坏了,不要到处乱摸。”幼春说道:“我说的不对么?……大人不喜欢我摸你么?”扭头来看阿秀,阿秀对上她乌溜溜的眼睛,目光又扫过她的唇……昨晚上太过肆意,小家伙的唇有些肿起来。阿秀瞧的心悸,急忙转开目光,说道:“对,说的极对……我、自是喜欢的,等我们进了城,叫春儿摸个遍如何?”这话里便隐藏一丝暧昧深意。
幼春却未曾听出,嘿嘿一笑,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说道:“我不要,偏要在这里。”
阿秀身子抖了抖,光天化日之下倒不好做什么。只加快脚步,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等进了城的话,定要让这小家伙知道厉害,知道这肆意撩拨他的下场是怎样才好。
126 唯觉尊前笑不成
敲门声缓缓响起,幼春兴高采烈下床,忍着腿疼将门打开,叫道:“大人你……”未说完的话便梗在了喉咙里头。
门口那人,一身沉沉黑衣,轩眉如剑,目光明亮,微微笑着看向幼春,说道:“春儿。”
幼春松手,猛不迭地倒退一步,双眼光芒闪烁,语声几度断续,终于叫道:“景……六叔!”
来者并非阿秀,乃是景风,昔日六王爷端述,如今的当朝天子。
景风迈步进门,双手向后一掩,便将门重新关上。幼春忍不住后退一步,景风脚步不停,幼春便一路后退,终究退无可退,已经过了桌子,到了床边。
阿秀忽地觉得有些不对。脚步停下环顾四周,路依旧是来路没错,但却有种东西变了……没有先前那种轻松闲散的街头气氛,而是……
阿秀心头一颤,脚步加快往回急赶,孰料刚拐过弯,便见前方路上,一人背对自己站着,阿秀望见那熟悉背影,一时停了脚步不能再前,那人头略仰着望天,此刻便缓缓地回过身来,望见阿秀之时,双目如电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面上惊诧神色,一闪即逝。
阿秀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此刻手发抖,差点便落了地,只极力自控,躬身行礼便说道:“父亲。”
来人面容清俊冷肃,双唇紧抿带着些无情之色,目光炯炯,自然正是阿秀的父亲,当朝丞相唐大人。
唐相冷冷说道:“你已不是我儿,不必如此称呼。”
阿秀心头一痛,忽地又想起一事,顾不上同唐相计较眼下,仓促问道:“父亲……怎会在此?那……圣上……”
唐相双眸无情看他,说道:“事到临头你还记挂着那个丫头,你猜的没错,圣上正是同我一块儿来到的,此刻,怕是已经将那丫头带走了。”阿秀面色大变,纵身便欲向前而去,唐相手一挥,喝道:“将此人拿下!”周遭士兵一拥而上。
幼春望着面前之人,强按捺急促的心跳,在床边站定,叫道:“六叔!”景风双眸对上幼春双眼,道:“春儿……很怕我么?”幼春目光越过他的肩头便看向门口。景风察觉,便道:“你在等秀之?”
幼春说道:“六叔……大人,大人呢?”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景风上前一步,幼春闪身欲躲开,景风出手如电,将她的手腕擒了,幼春逃离不得,扭头看景风,说道:“六叔,你放开我,你……握的我的手好疼。”景风听她哀声相求,手上略微一松,幼春趁着这功夫,用力一挣,竟从景风手上挣脱出来。
幼春来不及多想,纵身向着门口跑去,景风见她竟跟自己耍心思,顿时喝道:“给我站住!”幼春听也不听,将门打开便欲纵身而出,不料刚迈步,门口两道人影闪出,将门堵得严严实实,幼春吓了一跳,向后一退,却正退入景风怀中,景风伸手将她抱住,幼春大叫,景风使了个眼神,门口两个侍卫不动声色将门重新拉上。
景风抱着幼春回转里头,幼春叫道:“你放开我,六叔,六叔,你是我六叔呀!”景风伸手想捂住她的嘴,却又不舍的,只任凭她大声叫着,一直到幼春停了口,才说道:“是,我是你六叔,又如何?你可曾听过我一句话么?你先前宁肯不要公主的身份,也要同他跑出来,你心里怕是早就不当我是六叔了,是不是?”
幼春身子一震,抬头看向景风,景风说道:“你的心……从头至尾都没有在你的六叔身边,是不是,祥嘉?”
幼春本来又惊又怕,听了景风这句,心中却又难过起来,望着景风双眼,说道:“我有过的,你对我好,我怎会不知道?可是……你要我在你身边做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为何要追着大人跟我?我想当你是六叔,可是,可是你……你……”
景风身子抖动,却不愿将幼春放开,心头颤颤地,问道:“我如何?”
幼春无奈,闭了眼睛,疲累之下,眼角亦湿湿地,如叹一般说:“六叔,你果真要当我是祥嘉么?”
阿秀一翻身,避开两个侍卫的攻击,身形不停望前冲去,唐相站着不动,略微一哼,两边屋檐下急速掠出几道影子,阿秀目光一动看见,顿时心如凝冰一般,脱口说道:“是……刑堂的人……”
唐相冷笑,说道:“不错,正是刑堂之人,唐家从来未曾有全身而退的反叛者,逆子,你受死罢。”
阿秀望向唐相,却对上对方冷然无情双眼,阿秀说道:“父亲,你当真要……要置我于死地?”
唐相不动声色转开头去,说道:“纵然我不动手,圣上也饶不过你的……刑堂之人出手,素来从不容情,……自来也从未有过失手之时,你当初既然选择反出家门,就该有所承担才是……你,好自为之罢。”说完之后,双袖一挥,竟自转身而去,那傲然身影,从头至尾未曾改过。
阿秀叹一口气,低头看看手中包袱将,将那包袱两端打开,系在背上,仰头看天,天色阴阴沉沉,似酝酿一场急雨,阿秀心中无比忧闷,不由地仰头长啸一声,声音缭绕,传出极远,阿秀低头,淡淡说道:“动手罢!”
景风低头望着怀中幼春,道:“我……怎不当你是祥嘉?”幼春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便同你回去,你昭告天下,我是祥嘉公主。”景风一怔,幼春低头望着他抱着自己的双臂,说道:“怎么了,为何不语?六叔莫非不愿?”景风说道:“我……怎会不愿?”幼春一笑道:“自古君王金口玉言,六叔,说出的话,不能更改,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景风说道:“你……是何意思?”幼春说道:“六叔,你可知道,当初……小太子去后,母妃曾跟我说过,父皇,有意叫我继承大统。”
景风身子一抖,并不言语。幼春说道:“我想,此事应该是真的,故而后来皇后才不惜一切对我跟母妃出手,六叔,你也知道的罢?”
景风说道:“嗯。”幼春说道:“六叔,你说,倘若你接了我回去,向天下之人昭告我的身份,你的皇位,可还会如现在一般踏实?”
景风双手一紧,幼春说道:“六叔,你总会娶妻生子,将来你也会有属意的太子,你肯放我在你身边么?六叔,你不是不知道,皇家的事,最是凶险不过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倘若我回去了那里,将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起码……六叔,你……已经不是先前我见过的那个六叔、甚至、景风叔了。”
景风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沉默良久,终于说道:“我在你心中,已经变作了一个不堪之人么?”
幼春摇头,说道:“不。”
景风问道:“那是……什么?”
幼春说道:“我……我仍旧喜欢你,不管你是六叔,景风叔,还是皇帝……可是,昔日的六叔,我喜欢,景风叔,我依赖,但是皇帝……我怕。”
景风皱眉,心尖上有一丝难以言语的痛楚。
幼春说道:“我同六叔你说过,六叔你无情才好,无情才堪任帝王,父皇,乃至是我,都是不成的……因此,我虽然怕,却并不觉得……现在的你,会有什么不妥。”
“祥嘉,”一声叹,景风眼中的泪到底落下来,鼻子微酸,低头,便把脸贴在幼春的鬓边。
幼春说道:“六叔在我心中的样子,是当初初次见到,一袭白狐裘冷冷清清的模样,当时我想,为什么他不笑,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难受,因此当母妃叫我过去你身边的时候,我很高兴。后来,我渐渐地把你忘了,再度见你的时候,是你救了我,望着我时候那种又爱又不能说的眼神,我当时不明白,还当你是坏人,后来的后来,才知道……”
景风一声也不能出,只是静静听着,恍然出神。幼春说道:“可是,六叔,你可知道,那一夜我为何会从倚风殿上跳下去么?”
景风听到自己的心“彭”地跳了一下,而后就是长久长久的空白,似乎一瞬间想到自己的心也跟着死寂了的那可怕时刻。
“为……为何?”他听到有个声音颤颤地问,何其陌生。
幼春闭上眼睛,似乎也又想到那一夜,星月当空的景致,前头已经是绝路,她没地方可退,留下,只能带累一代帝王,以及底下那个人,许是当时酒力发作,许是孤注一掷的赌了,才逼得她自那高高的九重楼上跳了下去。
幼春说道:“若是我留下,六叔会很为难罢。当时……我是……想过死去才好的。”
景风双手用力将幼春抱了:“不许你……如此说!”
幼春道:“六叔……心里有没有想过,要杀掉我?”
景风大声断然说道:“从未有过!”
幼春说道:“现在不会有,那将来呢?景风叔,你是……会变得。”
景风再度摇头:“不,不论我变作何等模样,我都不会对你……对你不利。”
幼春转头看他,忽然轻轻一笑:“六叔。”
这样的婉柔一笑之中,景风迷了心神。
——“我只愿景风叔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冷清干净的六王叔。”
——“我不要我亲眼看着景风叔,变作无情而英明的帝王。”
——“而我,会是他帝王生涯上,不堪的一个印记。”
——“那样我……生不如死。”
当阿秀从天而降,极快地击倒门口侍卫推门进入屋内的时候,景风心中,正反反复复想着幼春说过的这些话,想的如此深重,以至于阿秀进入屋内之时他都并未抬头看上一眼。
原来这个孩子,什么都明白,甚至,想的比他都更为透彻。
景风神思恍惚。
阿秀气喘咻咻,先是看了景风一眼,并未理会,急急掠到里头,叫道:“春儿!”刚叫一声,见面前床上一人躺着,正是幼春,阿秀大惊,冲过去将她抱起,手便捏上她的脉搏。
一切如常。
阿秀砰然乱跳的心缓缓定了下来,这才回头,向着前边坐着的那人深深看了一眼。
阿秀在幼春的额上轻轻亲了口,把包袱解下来放在她的身边儿,才转身出到外头。
“没伤到么?”景风问道,淡淡地,仿佛是旧友重逢,而非是生死相对,君臣之争。
阿秀摇头,答非所问说道:“我的功禁已经解了。”
景风的样子并不惊愕,只还淡淡说:“哦,恭喜。”
阿秀看向他,说道:“你来……为何?是不想放过我么?”
景风叹了一声,苦笑说道:“我只是……不服气。”
阿秀略略一笑:“为何?”
景风抬眼看向他,凌厉的双眸略见红色:“你们两个,都是我最为亲近之人,忽然一朝都走了,你叫我……怎么服气?”其实并非只是不服气,而是……不舍得罢,只不过该怎么说呢?不能说。
阿秀同景风对望片刻,终于说道:“你知道,我也……没有法子。”
两人说了几句,便复沉默,片刻之后,外头脚步声纷叠,景风说道:“朕在此,不必惊慌。”外面有人答应一声,便不再鼓噪。听那声音,却似唐相。
景风说道:“是我,逼的你们如此么?”
阿秀沉默。
景风说道:“那……假如我说……我不会……再干涉,你能同春儿两个,回去么?”
阿秀心头一动,抬眼看向景风:“你……能容得下?”
景风怔怔地望着桌面那一团杂乱的花纹,微微笑:“不能容,又如何?总比……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