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教得好,这两年了,也没听他叫宜贵姬一声母妃。如今你既回来,哀家觉得你不如还是把他接回簌渊宫去。”
类似的话,宏晅也曾提过,如今从帝太后口中说出来却是不一样的意味。我已有阿眉在身边,再将元沂接回去,一则教人觉得我自私不顾芷寒,二则……元沂本不是我亲生,我若非要留他在身边,免不得要有人怀疑居心了。相较于帝姬,皇子还有着怎样的好处谁都清楚得很。
遂是颌首,莞尔一笑:“臣妾也想念元沂,只是……若让臣妾带两个孩子,臣妾只怕哪个也照顾不好。这两年元沂虽是没叫宜贵姬母妃,可感情总是有的,宜贵姬对他也很是上心,臣妾觉得……让他留在宜贵姬身边更好。”
帝太后凝睇我须臾,沉沉问道:“照这么说,他不叫宜贵姬母妃,不是你授意的?”
我大感错愕,讶然道:“怎会?臣妾回宫后听说他仍叫宜贵姬‘姨母’也觉得很是奇怪,为此还特意问过宜贵姬,宜贵姬倒是他自己叫惯了,便没有迫他改口。”我说着低下头,戚戚道,“昔日……是臣妾有罪在身被贬出宫,又怎敢提这样无理的要求?这于元沂……也是无意的。”
帝太后轻轻一叹:“你真这么想,便是最好的。”
“倒是臣妾也误会充容了。”静妃恬淡地笑着,如常的贤惠模样,“只是陛下素来待皇次子更好一些,臣妾还以为……充容妹妹守着这声‘母妃’不放,是为了日后……”
是为了日后那一声“太后”。
呵,她仍是这般会似是无意地挑起事端来。短短一句,听似含着歉意的解释,却是将一个更大的罪名扣了下来。帝太后眉目间闪过一丝厉色,带着审视地瞟着我,似不经意道:“嗯……陛下却是素来对元沂更好一些。”
我面有悯意地颌首,凄然笑道:“是……陛下大抵是念着元沂命运多舛吧。还不满岁,生母便走了,后来记了事……臣妾也离开了。不敢欺瞒太后,陛下甚至已同臣妾说过,待得元沂及冠,必定为他挑一块好些的封地,让他日后的路平坦些。”
如此,便是意味着宏晅无心予他皇位了,帝太后的怀疑自也可尽孝。这话宏晅也确是同我说过,只不过完整的那一番话是:“朕瞧元沂聪明得紧,日后再看一看,能堪大任自是好的。即便不能,也给他一块上佳的封地,让他做个贤王去。”
话不说假,亦不说全。能让帝太后消疑换得一份信任、一份平安便足矣。
我与静妃一同从长宁宫中退出来,静妃端详着我面上方才被茶杯碎瓷划出的那一道伤柔柔笑着:“充容回去赶紧传太医来看看伤吧,免得伤口大了,撕破了充容这张面具。”
我浅浅一福,报以一笑:“自当听静妃娘娘叮嘱,臣妾到底比不过娘娘能藏在面具下这么多年不叫人瞧出有假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提了一句让怡然照顾晏公子就看出俩人要有奸‘情的妹子们……你们太敏锐了!!!
快来祝福他们白头到老→_→
正文 175
好在回簌渊宫的路上没遇上什么旁的嫔妃;回去之后急传了太医。上好了药,诗染和云溪进来一福;道:“娘娘;宫正来了。”
她要嫁人;夫君是兄长。这于我而言也是个大喜事;当下却也只能摆手道:“不见。便说刚从长宁宫问安回来累了,请她过两日再来。”
二人知趣地道了“诺”;出去转达。云溪回来后怅然一叹:“这可怎么好?陛下几乎日日都来;见娘娘这般非要问个明白不可;娘娘又不肯开罪太后。”
不知那药膏是用什么做的,敷上去清清凉凉;灼热之感尽消。我拿团扇轻轻扇着,听她这么说,笑睨她道:“你知道我不肯开罪太后便好,今儿个陛下若来,照着样子寻个理由请回去——反正我时常小病小灾的,这个理由你也不难找。”
云溪又是一叹,应下了。
傍晚正准备用午膳的时候,听到宦官的通禀,继而听到云溪诗染在外同他说着。我在榻上躺下,放下幔帐,脸朝着里头掩住伤口。
他果然还是进来了,掀开帐子坐到榻边:“怎么又病了?”
“天寒……”我半缩在被子里道。
他又问:“传太医没有?”
“传了……”
“吃药了没有?”他再问。
“嗯……”
于是他便伸手拉我,含笑说:“正好传膳了,起来吃些东西。”
“陛下……”我自是犟着不肯起来,嗫嚅道,“臣妾胃口不好,晚些再用。”
“不吃饱了怎么好好养病。”他不依不饶地硬要劝我起来,我知道这种时候我多半是拗不过他的,坐起来,头低得极低。他握着我的手刹有一紧,猛抬起我的下巴问:“怎么弄的?”
我有一瞬的思忖,即低下头,带着几分羞赧和不悦道:“不小心划的,觉得这个样子无颜面圣,陛下还非要拉臣妾起来。”
“不小心划的?”他有几分怀疑,我认真点头道:“是,冬日里树枝又枯又硬,走路时和旁人说这话,没注意有那样低的……”说着声音更低了两分,喃喃续道,“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划过去了……”
他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看了我一会儿,再度伸手拉我:“行了,既然没病,起来用膳。”
随着他离榻,坐到桌边,我方思索着问他:“臣妾问句不该问的……让兄长承袭父亲爵位的事……朝中各位大人也不高兴吧?”
他面色微一黯,冷道:“由着他们不高兴去。不过倒也无妨,你兄长在朝中无权无势,干预不到他们什么。左不过是议论他游侠的身份罢了。”
我点点头:“臣妾也这么觉得,反是更担心兄长那游侠的性子委屈了怡然。”
在与兄长成婚之前,怡然还是在宫中的。如我当年即将出嫁时一样,宏晅吩咐下来,不让她再做什么时,歇着等着嫁人便好。她在宫里这许多年,谁都知她在御前是得脸的,如今又一朝成了侯夫人,嫁妆全是宏晅亲自赐下去的,旁人更加不敢怠慢,六宫的贺礼几乎堆满了她的屋子。
我去找她时,她刚刚应付完前来道贺的尚服和尚寝,见了我原本笑意满满地一张脸即刻垮了下来:“姐姐救我,我简直要累死在完婚前了。”
“呸,不吉利。”我佯怒着嗔怪道,“嫂嫂不会说话,我非要找兄长告一状才好。”
怡然伏在了我肩上,疲惫不已地说:“姐姐别逗了……这几天真是活活累死人,恨不能让公子回来帮我。”
“嘁,兄长打理晏府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哪儿有工夫来帮你。”我嗤笑道,又说,“你可去拜见帝太后了?这些年,她老人家待你可也不错的。”
怡然点头:“这怎么敢忘,早去过了,太后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她顿了一顿,又道,“还叮嘱我嫁出去之后和三小姐好好处着,也多回来看看姐姐。”
我闻言便松了一口气,怡然端详我的脸颊片刻,颌首缓缓道:“看样子留不了疤了,还好还好。旁的嫔妃受了这样的委屈,但凡能见到圣面的,少不得要跟陛下哭上一哭,偏姐姐正值圣宠还全忍了,来日非得让静妃加倍偿还了不可。”
我淡淡一笑:“什么偿不偿还的,我和静妃的旧账是另一回事,此举只是为了让帝太后对我放心罢了。”
若说前些日子在长宁宫的那一出是一场考验,我在帝太后面前答得尚算可以,最后一道便是对宏晅的态度。我自可告诉他来龙去脉撒娇发痴让他为我讨个公道——毕竟面上受伤也不是小事。可如此挑拨母子间的关系,帝太后必是不悦的。是以我忍着委屈半句也没和宏晅提起,他不知情,也不会去对帝太后说什么,帝太后自会明白我的忍让。
怡然不屑地嗤道:“若不是静妃在帝太后跟前嚼舌根,帝太后会待姐姐这样么?打人不打脸,这倒好,碎瓷直接划上去了,不是毁姐姐前程么。”
我笑着在她额上一点:“数你话多,陛下都没嫌弃什么,你一口一个毁前程。你啊,别为我的事瞎操心了,好好和兄长成了婚做你的侯夫人就是。”我握着她的手一并坐下,和颜又道,“对了……阿容的养父母已住到了晏府,二老本就是父亲的旧交,又照顾了阿容这么多年,也没旁的子女了。兄长的意思,便是当父母一般侍奉着,为他们养老送终,你过了门心里也有个数就是。”
“姐姐还怕我和他们处不来么?”怡然美目一转,“姐姐才是瞎操心,这些个规矩我自然懂,晏公子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了,二老能照顾三小姐这么多年总也不会刻薄的人。”
我放心地点头,又笑道:“你也别一口一个‘三小姐’了,反是阿容和我都得叫你一声嫂嫂才是。”
怡然忙捂了耳朵,摇头连连:“阿容叫声嫂嫂就罢了……姐姐可别,我听着实在不习惯。”
我掩唇道:“罢了不逗你了……不过还有一事你可得提前安排好了,宫正的人选你心里可有数么?”
怎么也不能让婉然回御前担这个职去。
怡然苦叹摇头:“没有,实在想不到谁合适。不过姐姐不必担心婉然会顶上,不可能的。”
“谁知道呢?”我轻笑道,“陛下对她什么意思我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光是留她一命就不正常。那样的大罪都能逃过一死,谁知你嫁出去了会不会调她回来做这个宫正?”
怡然沉吟了片刻,偏头道:“这事我想着也奇怪。不过回宫这些日子,姐姐见过婉然么?”
“晨省昏定时偶尔碰上静妃会打个照面,没特意见过,她也是一副避着我的样子。”我淡然一笑,浅淡说,“真是到如今都很有些不适应,当年并称‘御前三然’,如今她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
“心里有愧么,自是怕的。”怡然说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不提这事。新宫正的事我帮姐姐注意着,不然她来做便是了。”
怡然出嫁的那天,阖宫乃至整个锦都都关注着,她一袭嫁衣被兄长从宫门处接走,几十抬嫁妆洋洋洒洒地经过锦都的主街道,往延康坊去了……
那天宏晅带我去了宫门的城楼之上,我望着渐行渐远的一片喜庆色彩久久无话。他挽着我的手,问我:“在想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浅笑说:“最好的姐妹嫁给了至亲的兄长,真好。”
他一笑,又问我:“委屈么?”
我一愣:“什么?”
“为了他们的婚事,又委屈了你。”他扶着我的肩头硬将我的身子转过去,“你脸上的伤是母后弄的。”
我微有一惊,手不自觉地抚上脸颊,一点也摸不出伤痕来。他已知道了,我也不必再刻意瞒着,嗫嚅着道:“都养好了,陛下还提这个干什么。”
“母后告诉朕的。”他微微一笑。
“……”我怔住,仍是不知他突然提这个是为何。他蓦地将我环住,声音微有些颤意,缓缓道:“到底还是朕伤了你……朕没想到……”
我被他的反应弄得愈加发懵,缩在他怀里迷茫地问:“陛下在说什么?”
“你离宫之前……朕只想着救你一命,同母后闹得僵了。”他沉然一叹,“朕跟母后说,若她定要赐你一死,朕与她的母子情分便尽了。”
我陡然窒息,直觉得自己惊愕到身子发僵。他又说:“但那时……朕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就此让母后对你有了偏见……”
我微微一挣,脱开他的手,平静地凝视着他,他有一瞬的慌乱:“晏然……”
我垂下眼帘,侧头想了一想,衔笑道:“原来如此,臣妾还道仍是为了娆谨淑媛的事。”复又抬眸,再度看向他,“这倒是实在怨不得帝太后了——若是阿眉日后为了夫君要和臣妾一刀两断,臣妾也断不会高兴的。”
他微眯眼睛打量着我:“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臣妾想说,这些当年预料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管它。”我笑吟吟道,“不过帝太后既然肯告诉陛下臣妾受伤的事,该是不那么记恨臣妾了,臣妾也可以每天照常去问安了不是?”
要动静妃,帝太后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正文 176
太医不敢怠慢;我自己也养得小心;那道伤口自然好得快。用手去摸已经寻不到什么,对镜自视也要仔细去找才能找到肤色间一点细微的不同,那一处的颜色犹是偏粉一些。
也就不用再太在意它了,过些日子就要痊愈了。
起初觉得兄长与怡然的婚事太仓促;总怕有些准备得不到位。后来发现……如此紧锣密鼓地完婚实在是对的。
皇后突然病重了,大概熬不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