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援军打的措手不及,如今听到子龙威名,竟然吓得纷纷后退。
“站住!”陆逊见状,厉声喝止,可是此刻兵阵已乱,他一人如何制得住?
“将军,来将乃是赵子龙,恐不宜力拼,还是重整旗鼓,再追不迟啊。”
陆逊阴沉着脸,愤愤勒住马,忽然狠狠看了我一眼,沉声道:“鸣金收兵!”绝尘而去。
“湘儿!”子龙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见我受伤,大惊失色,急忙朝我伸出手来。
“子龙!”我低声喝止他,“我们现在还未脱离险境,战机为重。你是大军的军心,军心不稳,如何脱险?”
他一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柔声道:“是,是我糊涂了……可是,你真的不要紧么?”
见我摇头,他微微笑了笑。转过身去,再抬头时脸上已不见了一丝柔情,而是硬朗坚毅,傲如青松。浑身散发着阳刚的气势。
他振臂一挥:“传令下去,疾行返回白帝城!”
兄逝
一路急奔,快至白帝城时,只见丞相已在半路等候多时了。见我们赶到,他顾不得多说,只交代我们即刻护着兄长回撤,身后追兵自有他来挡。
见丞相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不再迟疑,急忙策马急驰。
刚回到城中,兄长坐下的马儿忽然长嘶一声,抬起前蹄,将兄长一头摔了下来。
“陛下!”众人大惊失色,我急忙随着众人围上去,却只见兄长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心头忽然涌上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我扯着嘶哑的声音喊道:“军医!军医在哪?快传军医!”
我守在兄长的房门,看着军医进进出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湘儿。”子龙从里面出来,掩了房门,见我呆呆地伫立在门口,眼中闪过一丝疼惜,走过来轻轻托住我受伤的手臂,嗔怪地说道:“你身上有伤,怎么不呆在房里休息?”
我摇摇头,问道:“兄长怎样了?”
他的目光躲闪着,只是不肯说话。
良久,他忽然狠狠的捶了一下旁边的廊柱,恨声道:“都怪我!收到丞相的急令后,我本该快些赶到的……若我到得早些,陛下也不至于惊心劳神、心脉受损,如今也不会……”
“子龙,你不必自责。”我拉过他的手,柔声劝道:“我与丞相收到战报也立即赶来,可终究是迟了一步。你比我们收到消息还要晚,却从西川带兵千里营救,及时接了马鞍山之围。若没有你,此刻我们恐怕都已经死于敌刃之下了。”
说话间,有人来报,丞相已经回来了。我与子龙正要往门外去迎,只见丞相已经疾步走了进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与焦急的神色。
“陛下如何?”
子龙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丞相面色一僵,急忙往房中奔去。可是到了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手中的羽山微微颤抖着,他轻声道:“诸葛亮,你自诩神机妙算,万无一失,可如今陛下却……”
我上前说道:“丞相,您已经尽力了……今日之势,任凭神仙也难以挽回,您击退敌军,保住了这么多将士,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抬眼看我,双目一片赤红。忽然听到房内传来兄长虚弱的声音:“是丞相回来了吧,快请进。”
丞相定了定神色,正要推门进去,忽然转头看我,道:“公主也一同进去吧。”
我一愣,向后退了退,“不,我……”迟疑地向房中看了一眼,我踌躇不前。
丞相皱了皱眉,声音里带了一丝严厉:“此时此刻,公主难道还要与陛下心存芥蒂么?”说罢,径自上前,拉着我便向里走。
进了房门,只见文武百官跪在床前,皆是一脸的凄惶神色。
听到响声,兄长看向我们,目光触到我时,涣散的眼神忽然有了些光彩。脸上竟然还隐隐浮起了一丝笑容。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想回给他一个笑容,可不知为何,鼻子竟然酸了起来。
丞相走上前去,轻声唤道:“陛下。”
兄长挣扎着坐起来,拉过丞相的手,叹道:“朕早听丞相之言,不致今日之败!”
丞相劝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不必挂心。如今只保重龙体,莫要思虑过甚,便是百姓之福了。”
兄长惨然一笑,道:“朕自得丞相,幸成帝业;何期智识浅陋,不纳丞相之言,自取其败。悔恨成疾,死在旦夕。嗣子孱弱,不得不以大事相托。朕本待与卿等同灭曹贼,共扶汉室;不幸中道而别。烦丞相将诏付与太子禅,令勿以为常言。凡事更望丞相教之。”
听着这话已有些不详,丞相急忙打断道:“愿陛下将息龙体!臣等尽施犬马之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兄长却坚持说道:“朕今将死,有心腹之言相告。君才十倍于曹丕,必能安邦定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
“陛下!”丞相忽然扑倒在地,“臣蒙陛下隆恩,万不敢存一丝妄想。只愿竭肱骨之力,尽忠贞之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爱卿快起!”兄长吃力地抬了抬手,叹了口气,“朕安能怀疑丞相忠心呢?只是太子平庸,只怕……”他闭了闭眼睛,接着看向群臣,沉声道:“朕已托孤于丞相,令嗣子以父事之。卿等俱不可怠慢,以负朕望。”
众臣答道:“臣等遵旨!”
兄长点了点头,无力的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
众人答应着,纷纷退出,我亦随着众人往外走。忽听兄长在身后道:“湘儿……”我脚步一顿,后背一时僵住,只以为是自己听错,却听兄长犹疑的声音在后面真真切切地说道:“你留下来……好吗?”
我转过身,慢慢走到了兄长床前坐下。
他看着我,涩然一笑,“我们兄妹,几时也这般生分了?”
我咬唇不语,只怔怔落下泪来。
他轻叹口气,“你心里,终究是怨恨兄长的……是么?”
我使劲摇了摇头,却仍旧说不出话来。
他定定的看着我,渐渐地也红了眼眶,“湘儿,你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我做哥哥的,却什么也帮不了你。你与子龙的事,虽是造化弄人,也怪兄长一拖再拖,误了你们的姻缘;你为保汉室,宁愿入宫为妃,身陷宫苑,为兄却鞭长莫及;孩子的事,虽不是我所为,总归是兄长没有护好你……”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像走珠儿似的落下来,哽咽道:“兄长,你……你别说了。”
他歉然一笑,伸手接住了我的一滴泪,宠溺的说道:“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我抽泣着说:“兄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任性,不该对您发脾气……更不该,不该错怪您……”
他笑道:“这能怨谁?你的脾气,还不都是我惯的?”
我破涕一笑,泪水却越发地汹涌起来。
兄长定定看着我,“这才是我的小湘儿啊……打你回来后,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呢。”
我敛了笑,低头道:“兄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他抓起我的手,紧紧握住,“不,是我的小湘儿……长大了……长大了啊……”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心里一紧,急忙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他看了我一眼,却又疲惫的闭上了,我急忙道:“兄长,您别睡,湘儿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他却只是嘴角带着笑,自顾自喃喃道:“唉……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可我,还总是把你当成小姑娘……”
我惊慌的摇着他,心中是难以名状的恐惧,“兄长,你不要睡,你说,你说,我都听着呢,我都听着……”
“湘儿,别闹,兄长很累了……”他睁眼看了我一下,我心中一喜,他却又闭上了眼睛,“唉……刚刚还以为是那年在家乡的时候,四岁的你顽皮,吵着不让我睡觉,只缠着我要我讲故事,哪里有那么多故事好讲呵……”他的声音渐渐虚弱下去,“这么多年,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全变了……可我总记得,你四五岁的时候,挂在我身上要我抱着转圈圈的情景……在兄长的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调皮、骄横、任性、刁蛮的……小湘儿……”
远处的钟声低沉地响了一下,一切很快又归于沉寂。兄长的手从我的掌心滑落。我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他嘴角含着的一丝微笑,无声地落泪。
窗外,残阳如血。
游说
护着兄长的灵柩回到了成都,却传来四路大军压境的消息:西番兵出西平关、南蛮孟获起兵攻四郡、曹真兵出阳平关、孟达发兵上庸。
众人闻讯,皆惊慌失色,只有丞相从容应对,指挥若定:派了马超、子龙、魏延分别迎击前三路人马,而孟达正如丞相所料,行至半路身染恶疾,不战而退。
本以为可以松了一口气,随知前方突然传来战报,东吴欲趁此机会大举入侵。
听到消息,丞相拧紧了眉头。良久方道:“此番需派人前往东吴游说,方可退敌。”沉吟一下,他低声道:“邓芝可当此重任。”
我站起来,说道:“邓大人一人恐还难以说动孙仲谋……我愿与邓大人一同前往。”
丞相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厉声道:“公主万不可以身犯险。孙权对公主极为怨恨,若是……”
我打断他,轻声道:“刘湘死不足惜,若能退敌,纵使命丧东吴又如何?”顿了顿,我脸上神色转为坚毅:“况且,我想孙仲谋对我还不至于绝情绝意……我愿意一赌!”
与邓芝乘船顺江而下,看着阔别已久的江东景色,我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景色依旧,只是……一切是否早已物是人非了呢?我心中轻叹,摇摇头再次踏上了江东的土地。
不同于上次来时的礼遇有加,刚下了船,我与邓芝便被东吴士兵押解盘问。得知我们是蜀中来的说客,那些士兵二话不说,拿了绳子便将我们绑了起来。要将我们带到仲谋面前请功。
我心中苦笑,不是没有想过与仲谋重逢的情景。可是任凭我想千百遍,也决不会想到,我与他,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再见面。
我双臂被绑在身后,被一群人推搡着,狼狈的踉跄进入正堂。抬起头,只见仲谋随意地歪坐在正堂之上,昔日俊朗的面容刻上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从前湛蓝的眼眸如今仿佛蒙上了尘埃,有些发灰,只是那眼中蕴藏的威严和精明一如从前。
见我进来,他没有一丝表情,可是眸子里却是寒光一闪。
浑身有些发热,抬头看了看,只见正堂中央正立着一口大锅,锅内是沸腾滚热的油,锅下的柴火烧得正旺,却还有士兵不断的往里添柴。
仲谋嘴角弯了弯,却让我觉得无比寒冷。只见他挥挥手,冷声道:“松绑。”
解开了束缚,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像向仲谋。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将目光转向邓芝,淡淡说道:“为何见孤而不下拜!”
邓芝毫无惧色,昂首答道:“上国天使,不拜小邦之主。”
仲谋上身向前倾了倾,语气中透露出危险的讯息:“汝难道欲效郦生说齐么!孤倒要看看,你是否真有郦食其的胆识,甘入油锅?”
邓芝微微一笑:“人皆言东吴多贤,谁想惧一儒生!”
仲谋脸上微怒,厉声道:“孤何惧尔一匹夫?”
邓芝从容道:“既不惧我,何愁我来说汝等?”
眼见仲谋眼中显出杀机,我急忙说道:“我二人特为吴国利害而来,贵国却设兵陈鼎,以拒一使,何其不能容物?”
仲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随性往后一靠,说道:“吴、魏之利害若何?”
我用眼神示意邓芝,他领会地点了点头,说道:“大王乃命世之英豪,诸葛亮亦一时之俊杰;蜀有山川之险,吴有三江之固:若二国连和,共为唇齿,进则可以兼吞天下,退则可以鼎足而立。今大王若委贽称臣于魏,魏必望大王朝觐,求太子以为内侍;如其不从,则兴兵来攻,蜀亦顺流而进取:如此则江南之地,不复为大王有矣。”
邓芝说完,我悄悄地瞟了瞟仲谋,见他神色中有些松动,我心知他已被说动,急忙接着道:“适才邓伯苗所言甚是,若大王以为不然,刘湘愿死于大王之前,以绝说客之名!”说完,便要向油锅中跳。
“湘儿!”仲谋忽然失了方才的冷静,立刻从座席上惊立起来,脸上的惊慌暴露无遗。
我停下,转身看他:“大王意欲若何?”
他死死盯着我,脸上显出了又懊恼又痛恨的神色,半晌颓然坐下,闷声道:“先生之言,正合孤意。孤今欲与蜀主连和,还望先生从中斡旋。”
邓芝面色一喜,急忙道:“这是自然。”
可是仲谋眼中忽然精光一闪,似乎扫了我一眼,他接着说道:“只是……口说无凭,孤需要留下贵国公主为质!”
“这……”邓芝犹疑着看了我一眼,道:“公主身份尊贵,不必常人。大王若信不过芝,芝愿自为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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