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婆婆细看了针脚儿,十分欣慰:“姑娘这手针线可真好,比小姐当年要强。小姐那会儿喜欢读书弹琴什么的,老夫人不催逼她才不拿针拈线呢。”
潮生也笑了:“在宫里头练出来的。”
许婆婆对红豆说:“你去外头看一看,要是豆腐刘还没收摊子,就买两块儿细豆腐回来。”
红豆应了一声。
许婆婆又问:“有钱么?”
“有。”
等红豆出去了,许婆婆才拉着潮生在床边坐下。
看架式是有什么正经话要说,潮生放下针线,端坐着等许婆婆开口。
“姑娘以前吃了不少苦……”
“没事儿,也没怎么受罪。到了东宫以后,都不用做粗重活计。”潮生把手伸出来给许婆婆看。
以前在浣衣巷时曾经冻得烂紫肿伤的一双手,现在看起来白皙粉嫩。
许婆婆握着她的手,又松开来。
“我听勇子说,姑娘是在诚王爷身边儿伺候的?”
“嗯,我在书房当差。”
许婆婆下面的话有点儿不大好问。
以她的眼光,当然能看得出来潮生眉锁腰直,显然是守身知礼,和那位据说年轻俊雅的诚王爷并无什么暧昧情私。
“王爷那人怎样?”
潮生想了想:“王爷待人很宽厚。我伺候了他这么几年,也没挨过重话、更没打骂。这次我出来,叔叔说是要赎人,王爷放我出来,也没要什么身价。”
许婆婆听潮生活说得泛泛,细看她的神情,潮生也没有什么扭捏羞涩。
许婆婆心放下一大半儿。
虽然姑娘和那王爷曾经朝夕相处,可是看来是真没有什么。
“对了,其实我在王府时,曾经见过哥哥一面。”
“咦?”许婆婆的注意力顿时都被这话吸引了过去:“韬哥儿去过王府?”
“嗯。那会儿我不可知道他是我哥哥啊。”潮生笑着说:“还是过年那会儿,王爷王妃请人赏梅花,哥哥也在宾客之中。他在府里迷了方向,正好遇着我,我给他指了道儿人生还真是奇妙,谁知道当时擦肩而过的人,就是自己的亲人呢。
许婆婆也念了声佛:“这是老天保佑,让哥儿和姑娘又碰上面了。咦,那晚上没听你们说起。”
“没顾得上。”潮生小声说:“哥哥那天好象还是王妃邀去的。”
许婆婆皱起眉头:“真的?”
“嗯,我听王府的人说,是王妃的亲威。”
总算温氏现在是王妃,许婆婆对她倒不好明指。但是脸色仍然不好看:“现在念着是亲威,当年干什么去了?就算救不得人,哥儿要流放的时候,给件厚衣裳,给几两银子打发那押送的人,也给不了么?一家子全缩着头,没一个吱声的。现在看哥儿有前程了,又腆着脸出来认亲威。”
“婆婆也别太较真了。哥哥现在虽然看着有前程,但是温家势大,哥哥多少总得应酬来往。”
“道理我明白。”
红豆去得挺快,已经把豆腐买回来了,进来问是拌了吃还是煎了吃。还顺口说起:“对了,西面那个杂货铺子给封啦,人好象也给官差抓去了,那里围了一圈儿看热闹,把路都堵了。”
潮生咬断线头,抬起头来问:“哪一家?,!
红豆说:“巷子口往西第二家。”
哎?潮生洗惚记得,那是钱婶儿家的铺子。钱家这个铺子开了几十年了,附近的人买个酱醋油盐儿的都去那儿。
“听说是什么事儿了吗?”
“听说了一句,好象是他们卖的盐来路不正。”
许婆婆把手里的竹筐一放,笑着说:“该,这叫恶有恶报。”
潮生低下头去又缝了几针。
这时候盐可不象现代的到处都有得卖还特别便宜。咸是百味之首,人是离不了盐的。这时代盐与铁都是官府把持的,当然,私盐是屡禁不绝的。哪个铺子里没点儿私货呢?只进官盐,一来少,二来贵一般人吃不起啊。
但是这种事,几乎是人人心知肚明的。民不告,官不纠。
可怎么钱家就出了事儿呢?
有人和钱家过不去?
潮生看了许婆婆一眼,许婆婆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说:“不是我,我还没腾出手儿去呢。不过他们家这么一闹,肯定伤筋动骨的,倒省了我一把力气了。”
许婆婆当然不会在这事儿上骗她。
那就是钱家得罪了别人了?
这事儿也不奇怪。
钱婶儿那个脾气,从来不肯吃一点亏的,人做事总不能挣得太满了一点儿余地不给旁人留,岂不结怨?
但是平时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不至于让人恨到去衙门告他家
“抓走的是谁知道吗?”
红豆诚实地摇头:“这个不知道。反正铺子是封了。婆婆,那咱们再买盐得去东边儿买了,要多走半里地呢。”
“懒丫头,多走半里地称就嫌远了?那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去赶集时要走十几里呢。”
红豆忙摇手:“没有没有。那,我责烧水了。”
潮生本以为,钱家出了这事毛摆明是让人从背后捅刀子了,以钱婶儿的脾气,肯定会撤泼骂街吧?结果一晚上隔壁都静悄悄的,没点儿动静。
要不是晚上看他们家烟白还冒烟,还以为这家人都不在呢。
奇怪。
难道钱婶儿一起被抓了?
这当然不会的。
等到第二天潮生就知道了。
钱婶儿躺倒了,起不来。
还是住那边隔壁的李家来借面筛时说的说昨天封铺子的时候钱婶儿就撤泼来着,被一脚踹中胸口,当时就厥过去了。钱家两个儿子都给狗押去了钱家现在跟塌了天似的。
说是借面筛,可是李家那个媳妇眼睛骨碌碌转,人站在院子里,眼睛总想往屋里瞟。潮生寻思她要么是特意来说钱家的八卦的,要么就是来打探自家的情形的。
没办法她回来那天钱婶儿撤泼,许婆婆给人留的印象大概很深。
等她走了,许婆婆说:“看来钱家这回是真遇着仇人了”
潮生点下头。
一般这种卖私盐的事儿,出点钱打点也就能混过去了,毕竟他们又不是大宗的偷贩偷运,跟那些帮门、盐枭更扯不上关系。可现在钱家两个儿子都给抓了去
这事情显然是有人故意要往重里折腾。
何勇正好从外头回来了。
他有一匹红棕色的马,但是家中现在没有地方养,他只能将马寄放在东面的一家客栈里养着。武人没有不爱马的,寄在别处总是不怎么放心,怕马受委屈。潮生寻思着,何勇看来是没有老婆,就算有老婆,只怕也没有对马这么上心。
“勇叔,你可知道,隔壁钱家犯了事,昨天人都给抓起来了。”
何勇点了一下头:“看见了。”
他这人话少,潮生也不指望他主动发表什么看法。
不过何勇却说了另一件事:“晚上少爷会过来,好象是宅子事儿已经办妥了。”
“真的?”
潮生有些意外,这么快啊?
看来哥哥虽然是刚回京,却是很有门路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鱼刺
到晚间果然何云起过来了。他这次比上次来早些,正赶上晚饭的时候。
许婆婆固然笑逐颜开,潮生也十分欣喜。
许婆婆很是着紧,何云起每尝一道菜,许婆婆都要紧张的问:“怎么样?可合口?”
何云起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冲淡了他之前给人的那种威武英挺的感觉,象个大孩子。
“都好吃,好些年没尝婆婆做的饭菜了,在外头的时候,总想着。”
一句话说得许婆婆又要抹眼泪,忙忍住了,指着鱼说:“这是姑娘蒸的,韬哥儿也尝尝。”
“尖么?倒要尝尝妹妹的手艺。”
潮生做的那鱼并不费事,蒸的火候只要掌握好了,再把调汁儿一浇就成。何云起啧啧称赞一一可是没赞完他就被鱼刺卡着了!
潮生十分不安,何云起自己不急。咬了一口饼子,嚼两下咽了,一笑说:“没事儿,顺下去了。我吃鱼不怎么在行,昆州那地方整天都是吃羊肉的,鱼不常有。”
潮生到底不敢让他再吃鱼,帮他盛了碗汤。
许婆婆更关心宅子的事儿。
“勇子说,宅子的事儿已经有眉目了?”
何云起放下碗:“正是,我来也是为这事。宅子已经找好了,在安邑坊,里面家什器物也都是现成的,搬进去就能住。”
许婆婆又惊又喜:“安邑坊?那可是好地方,两边都是官宦人家。是姚将军帮忙找的么?赁一年要多少钱?这可真是……一下子欠了姚将军这么大的人情……”
何云起只说:“银钱的事,婆婆不用操心。这宅子并不是姚将军帮忙找的,是另一位熟人给牵的线。婆婆和妹妹收拾一下,这几天就搬过去吧?”
许婆婆一拍手:“好,好!我正说眼看要到姑娘的生辰了,这里太小,想热闹一下也摆不开,这要迁到新宅子去,可要好好的给姑娘庆贺庆贺。”
何云起一怔:“啊呀,我倒忘记了,对,妹妹可不就是这个月的生辰么……看我,竟然一点儿没想起来。”
潮生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我自己都不记得,婆婆记得倒是清楚。咱们家人口少,我看也不用怎么刻意热闹,一块儿吃碗长寿面,也就是了。”
事实上,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这件事本身,比真的热热闹闹过生日更让她高兴。
何云起说:“妹妹今年该是及笄之年吧?那这个生日是得好好操办,要偏劳婆婆了,我对这些不怎么懂。妹妹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说。”
潮生一笑:“我什么也不缺啊。今年咱们能一家团聚,比什么都让我喜欢。”
“姑娘这话说得是。”许婆婆说:“可这及等也不能轻忽了。嗯,姑娘不用问,都交给我吧。”
潮生虽然也算是京城人,可是对京城的情形并不了解。细问之后,才知道安邑坊果然是好地方,和现在住的这鱼龙混杂的平民区不同,那里住的人非富即贵一一而且,离诚王府也不算远。
“妹妹想什么呢?”
湘生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刚回这儿来,又要搬出去了……觉得挺舍不得。”
何云起点头说:“也难怪妹妹舍不得,这里虽然小,可是管竟住惯了。妹妹放心吧,这里咱们还留着,平时要想了,就回来看看。”
许婆婆说:“这里就一样太不好,隔壁住着那么黑心的一户人家,想起来我都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对了,韬哥儿还不知道吧?钱家的铺子做倒了,说是贩卖私盐,两个儿子都给拘了,不知怎么样儿。”
何云起点头说:“这个已经定下来了,铺子罚没。人流配五百里,劳役六年。”
许婆婆和潮生面面相觑,潮生问:“哥哥怎么知道?”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
何云起一笑:“妹妹进宫吃了这六年的苦,也让他家的儿子们服六年的劳役,算是抵得过。其实我原本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家,不过眼下咱们一家团聚是喜事,我心里高兴,也不想见血伤命的。就这么着,算是便宜他们了。”
许婆婆十分赞同:“韬哥儿做的对,你和姑娘虽然相隔两地,分离多年,可是现在还能团聚,这多亏了神佛保佑,那等小人惩戒过也就是了,不伤人命最好。对了,赶明儿我陪始娘去庙里上香还愿去。”
就说钱家的事儿来得巧。
不过潮生没想到是她哥出手。
何云起说得轻描淡写,想必这事儿对他来说真的不难。
钱家的生计大半都在铺子上,传了得有两三代人了吧?这一下就给罚没了。钱婶儿的丈夫老弱,家里顶梁柱的两个儿子一起被发配。
没伤人命,可钱家一下就垮了。
何云起不声不响的,可是出手又快又狠哪。
也许他带兵仗也是这个风格。不是有老话说么,慈不掌兵,吃这碗饭的人心就不能软。
呃……
潮生当然不是圣母性格。这会儿还想着以德报怨,恳求何云起放钱家一马。
当年勇叔把她托付给钱婶儿照应,可是钱婶儿吞了钱还把她弄进宫去。接着就占房,虽然钱家其他人并没直接露面,可是这些事,一件一件的,他们都不会不知情。
可他们全都默认了,没有一个对潮生伸出援手的。
再说,何云起并没赶尽杀绝。钱家两个儿子不管是发去修河也好,筑城也好,总有回来的时候。
许婆婆一高兴,旧事重提:“韬哥儿,你看你现在,前程有了,也有地方安家了。这成家立业,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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