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被扶下轿来 】着红绸过火盆,过马鞍。蒙着盖头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出个子不算矮。站在一身红衣的四皇子身边,显得十分协调般配。
拜过天地,进了洞房,还有一大套仪式等着。
二皇子最爱起哄,让人抬着他往前凑。
四皇子拿着一杆包金花如意秤,旁边年纪轻的宗室公子们纷纷起哄:“挑呀,挑呀。”
四皇子微微一笑,从从容容用秤挑起了那大红龙凤盖头。
新娘子戴着凤冠,脸微微垂着。但潮生分明看到,盖头被挑开的一瞬间,她瑟缩了一下。
这位温小姐比四皇子小半岁——
搁在现在,都只是中学、高中生而已。
可是在这个时代,他们都已经是可以成家的大人了。从此以后她不再是父母的掌中宝,她要撑起这一片府第来,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她再也没有天真的权利了。
四周的人纷纷赞说,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不过这话不怎么确切。
四皇子的才是可以确定的,但新娘子的那妆——脸上的粉怕不有铜钱厚了,嘴唇涂成了殷红殷红的一个小点,眉毛画得特别细特别弯,看起来就象戴了一个无锡泥人儿的面具一样。
这时候新娘子,大概都是要这样妆扮的。
千人一面,美丑俊妍完全看不出来。
八皇子大概还没体会到这种普遍化的审美,他挤在最前头,疑惑地看着新娘子。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大概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看人成亲。潮生记得,一次二皇子成亲,八皇子因故没能出宫,就没看成。
“老八呀,这就是你四嫂了。你一向黏你的四哥黏得紧,从今往后可不成喽,你四哥得陪媳妇儿了。”
八皇子小嘴一扁,看起来这话着实让他伤心。
热闹一直到晚上,四皇子被狠狠灌了一通酒,连八皇子都摇摇晃晃地端了一大杯酒来敬。
不过四皇子应该是早有准备的,小顺早就给潮生透了底——四皇子早就服了解酒丸了,他喝的那酒也是掺过水的。
掺了水的酒就算变成水酒了,那也是酒。喝得多了一样是要醉的。
但愿那太医秘制的解酒丸有效吧。
四皇子平素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起码他几个兄弟还能帮着挡挡酒。四皇子到后头换了一回衣服。
衣裳上头泼上酒了。
但是等他更衣出来,脸色微红,眼睛显得很湿润——
他八成是吐过了。
无论古今,这成婚总是一件折腾人的事儿,没有好体力真撑不下来。
新郎要酒经考验,新娘却要坐得住,衣裳头面重而多,妆画得浓,她既没法儿喝水进食,也没法儿去方便,只能象是樽雕像一样在那里坐着。
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两位嫂子倒是陪她坐了一会儿,新娘子羞涩,不轻易开口,只是微微点头摇头。
明明论起来,二皇子妃算是长嫂了。但是三皇子妃却更有架势,新切而温和。二皇子妃的目光在屋里的家什,摆设上流连过,又打量四皇子妃的首饰衣裳,眼神中仿佛带着估量比较之意。
两相比较,二皇子妃就显得不够大方了。
而且,她看四皇子妃的眼神,好像……
有些妒嫉?
潮生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一样是妯娌……
但是二皇子腿脚有疾,又不及四皇子俊美多才温和——
这人就怕比较,一比的话,原来再好的东西也觉得不好了。
更何况原本就有缺憾呢。
整间府第都让红色浸染透了。红绸,红灯笼,红衣裳……粉白的墙,青灰的地,全都映成了一片潋滟的红。
来客渐渐散去,厨房里终于忙得告一段落。李姑姑嗓子都哑了,潮生把一杯茶递给她,李姑姑两口就灌了下去,杯子一伸:“再来一杯。”
潮生又倒了一杯给她。
客人走了,不代表她们的事儿就忙完了。今天用的碗盏杯碟不是他们府里的,他们也没有这么多待客的东西——足足几十桌席哪。
连碗碟再桌椅,都是内侍监的人运来的,用完了洗净装好,还要原样儿运回。
这收拾清点清洗的一系列后续,才更加磨人。
潮生靠着一点薄荷油提神,同李姑姑一起忙碌到过了三更。李姑姑说:“你今天不到五更天就起来了,这会儿怎么能再熬着?快去睡吧。”
“我还不累。”
“胡说。”李姑姑瞪她一眼,目光却是温和的:“你站都站不稳了,快回去。这儿我看着他们做。明天一早还得给皇子妃请安呢,难道你今晚不打算睡了不成?”
潮生也的确有些撑不住了,看册子上的数字都有些模糊,脑子也更迟钝了。
疲劳到了一定程度,就谈不上什么工作效率了。
她只能说:“那……我先回去了。”
两条腿酸得厉害,潮生草草洗了一把脸,衣裳都没来及脱就倒在了榻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翻了一个身儿,呻吟了一声。
真累。
春墨不在。
她今天晚上应该是在正屋那边伺候。
四皇子和四皇子妃……
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吧?
潮生眯着眼,看着窗子。
本来是白的窗纸,上面染了一层红晕。树影婆娑,风吹过,树影也在变幻,影子一时深,一时浅。
潮生实在太累了,脑子里一点想法也没有。
她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树影,直到眼皮越来越沉。
这一觉一个梦也没有。
春墨服侍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梳洗,回来和潮生说:“四皇子妃说话细声细气的,昨天妆重没看得清楚,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鹅蛋脸,看起来不象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要真是那样可太好了。”潮生说:“主子脾气好,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对了,你快些吃吧。”
“这就不用赶了。”春墨说:“殿下和皇子妃进宫了,只怕得正午才能回来。要是皇上留饭,那就得后晌了。”
阖府的人都要拜见新主子呢,潮生有些忐忑。
但愿四皇子妃真的象春墨说的那样,是个脾气温和的人。
日久见人心。
二皇子妃只看长相,也是个秀气的美女,可是那手段——正巧遇上的又是二皇子,这是位混不吝的主儿,只要我高兴,你烧房子都行。我要不高兴,你给我下跪也没用。二皇子妃和二皇子生过一回气之后,迅速调整方略,知道对这样的丈夫得顺毛摸。她把陪嫁丫头开了脸,又将宋婵架空……
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做什么。
其实她的地位摆在那里,宋婵再花样百出也越不过她。她只要动一下手指头,宋婵就抵挡不了。
第一百章 差事
其实论起年纪来,崔婵与二皇子妃应该是同岁,就算差一些,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她们地位如此悬殊——主与奴,有如天与地。
四皇子妃如果是象二皇子妃那样的,春墨头一个要遭殃,潮生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不过这次春墨说的话非常可靠。
潮生也觉得,这位主母,脾气应该真的不错。
和四皇子倒是真的般配。
她们一起拜见皇子和皇子妃的时候,各人都按品级领到了一份红包,里面是二两银子。这满院子人,当然不可能每人都有这么高的赏额,地位低下的大概只有八钱、五钱,甚至二钱。
这笔钱是新娘子来出的——真是财大气粗啊。
潮生这待遇,是已经归进大丫鬟里头了。
既然出了宫,以前在宫里的品级就不适用了。
现在在齐总管的册子上,想必谁是一等丫髻,谁是二三等,谁是不入流的干杂活儿的,这些都已经分清楚门类了。皇子府地方不小,伺候的人也当然少不了,上上下下少说也是百十号,再加上皇子妃带来的,四个大丫鬟,四个中等丫鬟,八个小丫鬟,四房家人等等……这就更多了。
拜见过主人之后,就开始分派人手了。
潮生不知道是不是四皇子吩咐过什么,还是齐总管自己心中有数——潮生并没有被分派去厨房,而是分在了书房伺候。
这活计可以说是很轻松,上等差事。
但是责任也大。四皇子一向对书房看得严紧,原来就有小肃这么个冷面门神,现在更多了两个护卫。这也不奇怪——书房这种地方一般都有字纸、书信这些关系重大的东西,在这时代字迹落到旁人手里,保不齐就给你炮制出什么反诗反信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潮生听说过,时间不太远,大概也就十几二十年前,有位倒霉的将军,吃了败仗,还被人告发通敌,证物就是两封信件。
四皇子写过的字,一般不是特别好的从来不留着。留下来的,也是要好生保管。
满儿她们也有了安置,有四个留在皇子妃屋子里做事,其他的有的归在针线房,有的归到园子里,不过是些杂活儿打扫之类。
满儿就留在了皇子妃院子里。
潮生真心替她高兴。
要是分去浆洗房什么的,那不又走了以前的老路了?要真是那样,满儿说不定会吐血哦。
她已经洗够了衣裳,当初要不是想拼一把摆脱洗衣的噩运,也不会那么紧张想进入掖庭宫。结果进去了还洗了好长一段时间衣裳。现在被拨到府里,如果还接着洗衣——
呃,那真是命中注定……又或者,和洗衣太有缘份了。
潮生负责书房的打扫整理,端茶倒水。
潮生琢磨着……这差事要是四皇子的意思,多半是觉得她这个人还算可靠?
又或者是,因为她识字,所以收拾整理起来方便?总不至于主子吩咐要找本书,她瞠然不知应对。
但是,身边伺候的人识字,不怕泄密?
在潮生从前的那个时代,尤其是那个末代王朝,好象宫女太监都不让识字。
可是这个差事未免太招眼了。
别处分派人手,都是三三两两,一批批的分派,唯独在书房伺候这一块儿,只有她一个丫鬟。
好吧,小顺也是。可是小顺算丫鬟么?
好处也不是没有。
如果她也在正屋,或是院子里伺候,或是继续服侍四皇子,那她每日大多数时间要面对的,其实是皇子妃,而不是皇子。
现在她在书房伺候,等于独立于内院的体系之外了。
春墨在正屋伺候。
看起来好象和以前没有区别。
可是细想想,其中区别大了。
春墨以前也是正屋伺候,可是那伺候的四皇子。现在正屋住的谁?皇子妃啊。
皇子妃身边儿四个大丫鬟,潮生扫一眼就知道都不是省油的灯。
倒不是说一个个泼刁霸道什么,有一个站在最前头的,听说名叫秦荷。那派头,那气度,站出去不说是丫鬟,谁不把她当正经小姐?
皇子妃温氏的陪嫁丫鬟里,应该以她为首。听说她父母也是一起陪过来的家人,现在管着温氏的一处田庄。
瞧瞧,既有能力,又有背景——
春墨是当久了老大的,现在到了全新的地盘,别说老大当不上,就是老2老三也未必轮得着。对她们这些以前皇子身边的人,皇子妃是一定要用的,但绝不会当成心腹。
春墨肯定不好受,但是事情已然如此,她也只能打起精神来,迎接新岗位新挑战了。
四皇子终于不用去上学了。
成了亲就算大人了,可以替他老子分忧,替朝廷办事了。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紧要政务让他插手,可能是给个什么机会让见习。一来他没经验没资历,二来,三皇子已经隐然有太子架式,而四皇子他们这些出身并不高的兄弟,只能做些辅助的,不起眼的事情,可不能喧宾夺主了。
四皇子现在处于“毕业——待业”状态,有大把的空余时间。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这样安排的,算是给儿子放个婚假。
四皇子妃洗去那恐怖的新娘妆之后,露出真容来,果然是柔情似水,秀美动人。新嫁娘挽起头发来,有一种与闺中少女截然不同的气质风韵,青涩中透着甜美,端庄里带着妩媚。潮生向她请安的时候,温氏十分和煦:“听说你是识字的?可念过书?”
潮生回答:“没有读过书,识字也不多。”
温氏说:“那也很难得了。”又咐咐她要尽心伺候。
从头到尾,温氏都没有什么不自然,更没有针对她。
当然,潮生一个小小的丫鬟,人家主母不至于这么跌份儿的来和她过不去。
温氏两手交叠,很自然地搭在膝上,姿态优雅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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