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就微微阖眼。
她并不是在问谁的话,而是在喃喃自语。
对太子爷选妃之事,皇后娘娘一直放心不下……东瑗出了禁宫的东华门,就看到自家马车旁边,除了橘红和车夫,还有一个青灰色的颀长身影。
他不像橘红那般东张西望,也不像车夫那样跺手跺脚御寒,而是笔直站着,望着东华门的方向,目不转睛。
看到东瑗出来,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
橘红而后才看到东瑗,忙快步迎了上来,搀扶东瑗往回走。
“你怎么来了?”东瑗问盛修颐。
盛修颐却道:“上车再说。你不冷么?”
冷风刮在脸上,似刀割般的疼,岂会不冷?东瑗感觉脸颊都要冻伤了。
她上了马车。
盛修颐也上了东瑗的马车。
而橘红则上了盛修颐乘坐来的那辆马车。
“皇后娘娘宣你何事?”盛修颐问道。见东瑗正在找铜手炉,他随手拿起来递给她,却发觉手炉凉了,炭早已烧尽。
橘红只顾担心东瑗,都忘了替手炉替添炭。
盛修颐就把东瑗冰凉的手握在掌心。
马车滚动,东瑗整个人就栽在他怀里。
“还没说你怎么来了。”东瑗笑着道,“不是我先问你的么?”
盛修颐笑起来,把她的手往自己胸口送,让她取暖,而后才道:“我今日回去早,听说你进宫了,所以来接你。”
是不是怕元昌帝……。
东瑗不敢问,笑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所以叫了我们几个姊妹来祝寿,不曾有事。”
盛修颐却看着她。
“是真的。”东瑗见他目露狐疑,很肯定道,“我骗你做什么?”
“只有这件事?”盛修颐声音低了下去。
东瑗顿了顿,就把皇后娘娘的话,告诉了盛修颐。
“太子选妃之事,她是说不上话的。可做母亲的,哪个不是怕自己的儿子选不到可心的人儿?我倒是挺明白她的。将来咱们诚哥儿娶妻,难道我能放心交给你么?”东瑗故意说得很轻松,“我娘家的侄女,叫瑞姐儿,娘娘看中了她。”
盛修颐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东瑗却不再问多了。
她知道,倘若薛凤瑞能顺利当选,皇后娘娘就不会找东瑗了。她找了东瑗,又不曾许诺东瑗好处,这是在告诉东瑗:她不是在求薛东瑗和盛修颐,而是在给他们站队的机会。
假如愿意选在皇后这边,就帮着皇后达成所愿。
要是站在皇帝那边,就等着皇帝死后秋后算账。
还加上东瑗曾经和元昌帝那点暧昧不明,皇后娘娘还替东瑗牵过一次线,她最是清楚。
她想要报复盛家和东瑗,手段很多很。
东瑗想起当初太后娘娘是如何整治先皇宠妃的娘家的。
皇后娘娘可能会顾忌祖父、祖母。可等到祖父、祖母一去,她定是要对东瑗不利的。
盛家现在,再也没有资格和皇后斗了。
东瑗很怕盛修颐会说出其他的理由来。
朝堂的争斗向来残酷,东瑗不知道盛修颐一直站在哪边的。可让他投靠内宫的女人,他会不会觉得很没有面子?将来他位极人臣,会不会怕别人说他没本事,只是靠着太后起家的?
政敌的攻击,一向恶毒。
所以东瑗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想逼迫盛修颐选择,而是把事实告诉他。东瑗的事,盛修颐更加清楚。
她能想到的,盛修颐也能想到。
他如果愿意维护她,自然会替她考虑;如果不能,也是他的逼不得已。
何必多说,给他添烦恼?
“我知道了。”盛修颐半晌后才道,“下次娘娘若是再宣你进宫,你就明白告诉娘娘,娘娘的意思我心中有数了,让娘娘放心。”
东瑗微讶,不由抬眸去看他。
刚刚不是冷脸了么?
现在怎么回答得这样痛快?
“是不是很为难?”东瑗问道。问完,又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是她希望盛修颐这样做的,可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不会。”盛修颐这才笑起来,把她的手紧紧捂在胸口,转而问她,“还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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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节站队(2)
东瑗以为,朝廷的争斗对于她而言,虽说可以了解一些,却不会如此之近。
今日皇后娘娘这番行为,让东瑗明白,在太子选妃这件事上,她是无法脱身的。皇后娘娘强硬的把她一个内宅女子和盛修颐的官场派系绑在一起。
只要盛修颐不是站在皇后那边,东瑗定要被牵连。
回去的路上,东瑗半晌一言不发,默默坐在盛修颐身边。
这已经完成超出了她能奋斗的范围。
内宅之事她可以为盛修颐而努力。可官场上的争斗,她只能任由皇后把她当成棋子,成为盛修颐的掣肘。官场争斗的残酷与复杂,千丝万缕的联系,远远不是她一个关在内宅小女子能掌控的。
倘若轻举妄动,会让盛修颐更加被动。
“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陛下替太子相中的太子妃,是文靖长公主的孙女。那是不是五姑奶奶的女儿?”东瑗安静下来后,想起文靖长公主,才起来盛家的五姑奶奶盛文柔是文靖长公主的大儿媳妇。
文靖长公主的嫡亲孙女,不就是五姑奶奶的女儿?
“是啊。”盛修颐道,“今年十三岁,从小是文靖长公主亲自教养。”
居然真的是盛文柔的女儿。
东瑗心里不由感叹:这些世家之间,简直是错综复杂的交情。
“她比太子爷大三四岁。”东瑗想了一会儿,低声喃喃道。
盛修颐失笑,而后解释道:“太子年幼,倘若早早践祚九五,母仪天下的女子怎能一团孩子气?年纪大些,也持重些。再者,太子选妃,乃国之大事,关乎国本。岂会考虑二人是否年纪相当……。”
这话是说,皇帝可能不行了,太子这两年定要当权。太子妃和太子的婚姻就是政治联姻。容貌、年纪这些普通人家看重的东西,皇家都可以无视。太子妃身后的势力,才是关键。
“陛下为何偏偏看中了文靖长公主?”东瑗疑惑问道,“文靖长公主府,不是没什么势力么?”
盛修颐沉默须臾,才道:“不一定是文靖长公主府。”
东瑗恍然。
难道陛下早已看出皇后娘娘想要干涉太子选妃之事,所以声东击西?陛下看中的,并非皇后娘娘说的那些。而是另有其人?
盛修颐见东瑗沉思,怕她再问,就把话题转移开来。
两人到了盛昌侯府,天色已经昏暗,天地间灰蒙蒙一片。盛府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光线里犹见漫天飞雪。
东瑗感叹道:“今年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两日,着实奇怪。往年虽然有大雪,却也不见这样下的。”
盛修颐眉头蹙了蹙:“若是大雪成灾。西北只怕又会不得安宁。”
每逢雪灾年,西北牧民的营地被大雪覆盖,牛马羊冻死。他们就没有了赖以生存的食物,只得抢掠边境百姓。
有抢掠就有抵抗,有抵抗必然流血,到了最后,可能会引发浩战。
西北国家的国主害怕大雪灾年,本朝的皇帝和臣子们也怕。
除了好战分子,谁都不喜欢战争。战争会让经济倒退好几年,好不容易国泰民安的繁荣又要化为乌有。
东瑗忙打断他的话:“呸呸呸,什么大雪成灾?这叫瑞雪兆丰年。去年也有大雪,今年不是风调雨顺!念过那么多书的。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她这样紧张的语气,令盛修颐忍俊不禁,禁不住哈哈笑起来。
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不少。
夫妻两人先去盛夫人的元阳阁,给盛夫人请安。
“怎么这么晚才回?”盛夫人有些担心问东瑗,“皇后娘娘身体都好吧?”
东瑗忙道:“娘娘凤体祥和,一切都好。今日是娘娘贵降的日子。不仅宣了我,还宣了单国公夫人和淑妃娘娘。大家一处说话,就忘了时辰,所以出宫晚了,让娘担忧了。”
盛夫人这才放心,笑道:“原来今日是皇后娘娘贵降的日子,我们竟然一概不知……”
“陛下身子不好,娘娘也不想操办,所以只宣了自家姊妹。”东瑗解释道。
这个道理盛夫人自然是明白的,她微微颔首。说了会儿话,让东瑗和盛修颐早些回去歇息。
两人告辞,回了静摄院,东瑗先去洗漱一番,盛修颐则去看了诚哥儿。
诚哥儿今日兴致极好,乳娘乔妈妈抱着他在暖阁里说话,他咯咯笑得开怀。看到父亲进来,就笑得更加开心。
穿着厚厚的裘袄,他的动作十分笨重,艰难向盛修颐张手,要盛修颐抱他。
盛修颐就将他抱在怀里,往他脸上使劲亲了亲。
可能是盛修颐的脸有些凉,诚哥儿顿时不笑了,小鼻子蹙了起来,推盛修颐,忸怩着要乳娘抱。
盛修颐不明所以,微讶看着乳娘。
乳娘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盛修颐:“世子爷,诚哥儿最怕凉……”是说盛修颐刚刚从外头回来,脸上太冷了就往诚哥儿脸上贴,惹得诚哥儿不快了。
东瑗洗漱完毕后,换了家常的褙子,站在暖阁门口看到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盛修颐啼笑皆非,捏了捏诚哥儿的小手。
东瑗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
回来逗弄孩子,东瑗也不再提太子爷选妃之事,盛修颐自然也闭口不谈。
次日,大雪终于停了,天空放晴。日头悬挂在树梢,光芒万丈,虬枝梢头的晶莹积雪泛出夺目银光。
化雪的日子才是最冷的。
果然,而后的几天冷的刺骨。
盛修颐依旧每日去太子府教学,东瑗在家里生活如常。每隔三天见一见家里管事的婆子们,平常就是给盛夫人请安,带诚哥儿玩。每日姨娘们来请安,盛乐郝和盛乐芸兄妹也来坐坐。
东瑗偶尔会问问盛乐郝功课的话,也会让盛乐芸到自己跟前做针线。
下雪后放晴,更加冷了,东瑗让几个贴身丫鬟把她从娘家带来的毡绒全部寻出来。
她出嫁的时候,老祖母给了四块从西北营地带回来的毡绒,比平常市面上的要轻软很多,最是防寒暖和。
“拿这些东西做什么?”罗妈妈见东瑗全部翻出来,就知道她又要做人情了,有些心疼道,“家里又不是没有毡绒。这些东西可是老夫人压箱底,是疼爱您才给您的。以后下雪的日子还多着,您现在全部翻出来做什么?”
东瑗笑笑:“再珍贵的东西,藏在箱底也一无是处。我准备做些帽子、围脖、护手给夫人和少爷小姐们。”
要是这样,倒不需要太多的料子。
罗妈妈松了口气。
东瑗见罗妈妈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惹得一旁的橘红和蔷薇也跟着偷笑。
罗妈妈回味过来,老脸微讪,不好骂东瑗,就跺脚骂橘红和蔷薇。她骂人不够泼辣,反而惹得东瑗她们又是一阵笑。
笑了一场,屋里的气氛变得更好融洽。
东瑗拿着几块毡绒,问罗妈妈等人哪一块最好。大家选了半天,才从中选出一块来。
突然外头的小丫鬟进来禀告,说罗大庄来给大奶奶请安。
罗大庄是东瑗身边从前大丫鬟橘香的男人,也是罗妈妈的侄儿。
听说大庄来见大奶奶了,罗妈妈猛然一拍大腿,哎哟一声:“莫不是橘香生了?”
东瑗也是一惊。这天寒地冻的,坐月子可够大人小孩受罪的。她忙道:“快让他进来。”
小丫鬟忙道是。
东瑗让橘红他们把毡绒收拾收拾,自己去了东次间见罗大庄。
罗大庄身材魁梧,脸色黧黑,是个结实的庄稼汉子模样。样子不够英俊,瞧着十分老实本分。
“橘香昨日夜里生了,是个女娃娃。”罗大庄在东瑗面前说话有些结巴,他磕磕绊绊说道。
果然是橘香生了。
东瑗不由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回去好好照顾橘香,我等会儿派人去瞧她。”
罗大庄道是。
罗大庄一走,东瑗就叫罗妈妈准备些药材补品,拿些布料,派人去瞧瞧橘香。
“橘红和妈妈一起去吧。”东瑗道,“你们一个是妯娌,一个是婶婶,都去瞧瞧她。等她出了月子,再把孩子抱进来我看看。”
罗妈妈和橘红道是。
东瑗又想起刚刚翻出来的毡绒,吩咐蔷薇道:“拿一块毡绒也包好,一起送去。”
罗妈妈忙阻止,道:“太贵重了。橘香和孩子哪里承受得起?您这样,不是叫橘香为难么?”
“什么贵重?”东瑗笑道,“不过是东西稀少而已。今年冷的早,她又是在月子里,拿去给她们母女用。放在箱子底生虫么?”
罗妈妈还要推辞,蔷薇就帮着一起劝,罗妈妈只得收下。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忙着替罗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