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盛世这么久,夜少好像是第一次不自己开车。苏年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从后视镜偷瞄着夜然。
他闭着眼睛靠在后面的位置上,眼底有隐约的青色,显然是昨晚没休息好。
失眠?会不会是因为那一十五万美金花瓶的损失?苏年华心里开始发虚。
呃……难道是因为他昨天和自己在一起,唐婉吃醋了?苏年华心里更虚。
要不要说点什么,还是让夜少好好休息?苏年华忐忑不安地看着后视镜里的夜少,内疚的感觉越发强烈。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感应,或是巧合,苏年华发呆偷瞄的瞬间,夜然忽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把苏年华逮了个正着。
没错,夜然的确是不大舒服,可和苏年华所想象的两件事都完全无关,他只是老毛病犯了:头痛。
可是后视镜里苏年华那双眼睛,让夜然暂时忘记了自己仍然在头痛的事实。
小说里或者电视剧里,经常有描写谁的眼睛会说话,对此,夜然一向不相信,甚至嗤之以鼻。父亲教过他,单凭观察一双眼睛是根本不可能看出过多的性格,有性格极复杂的人也会长着一双极单纯的眼睛。
可苏年华的眼睛,确实……在说话,满满的两个字:抱歉。
这两个字,让夜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身边一向不缺乏人围绕,从在美国念书、到回国学习执掌盛世,大家对他的眼神不外乎有欣赏、愤恨、躲藏、坦然。
能对他施以抱歉的,目前为止只有苏年华。因为他只以行动,给了苏年华一个人这样的资格。
苏年华的眼睛很漂亮,这点,连唐婉都承认。为此,唐婉甚至还用了一句话来形容:腹有诗书气自华。
她很少这样夸赞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这点,让夜然有些惊讶。
他和唐婉说了昨天发生的事,他当故事在讲,唐婉当笑话在听。
唐婉说,如果事情不是苏年华搞出来的,她会认为是白痴所为。可放苏年华身上,她只觉得无比恰当、无比的可能。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么奇妙。
苏年华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只傻羊羊,无害的傻羊羊。可神奇的是这只傻羊羊的身上却有种不一样的东西,让人不能轻易去拒绝、去轻视。唐婉还警告他:两兄弟喜欢同一个女人的戏码并不好玩,已经过时了。他笑着否认,的确,生活很狗血,而他没时间狗血。
“夜少,我们今天要去竞拍的是什么?”苏年华忽然开了口,她从没参加过此类活动,心里很怕会出糗。
夜然简单答了:“是一幅传世绣品,叫百鸟朝凤。”
“很名贵吗?”
夜然沉默了一会儿,只笑了笑:“对夜家来说的确很珍贵,而且它本来就属于夜家,已经找了很多年了,想不到会流落在S城。”
“哦。”苏年华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家传的东西,难怪会这么重视,看来今天是势在必得了。
车里恢复了安静,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
S城义信拍卖行在业内颇具知名度。夜然虽很少参加此类活动,可也听说过义信拍卖的大名。根据唐婉拿来的资料看,义信拍卖最主要做的是文化艺术品和海外回流私人文物典藏方面的生意。
今天下午要拍卖的大部分是海外回流文物,从价值和意义上来讲,并不属珍品范畴,所以拍卖行并没有大肆的做什么宣传,文斐能拿到消息也纯属偶然。
昨晚从医院回来后,夜然连夜上网流览了义信拍卖的预展,那幅百鸟朝凤果然在其中,拍卖品介绍也只有简单的数句:天印朝双面华绣绝品,相传为华绣最后一位传人夏微眠所出,后因战乱,辗转流失到海外。
夏微眠……这个夜氏子孙永世传记的名字,在百鸟朝凤终于重现的时候却没有和夜家扯上一丝半缕的联系。
夏微眠,夏微眠……名字缠绵在唇齿间,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夜家祖先的故事。
夜然正胡乱想着,车停了,义信拍卖行到了。
苏年华先冲下车,极其利索地帮夜然打开车门,疯羊羊头探进车里笑着:“夜少,请下吧。”
车外的阳光随着她打开车门的举动倾泻进来,包裹着苏年华一脸的甜蜜撞进夜然的视线,让夜然促不及防。
这丫头,永远这么高兴吗?夜然有些恍然地下了车,站在苏年华的身旁,由着她接过自己手中的资料夹,忽然间很想再摸摸她的绵羊卷头发,就像昨晚她昏迷的时候一样。
可又怎么可以呢?
正犹豫着,身后有车驶来,不客气地朝着他们按起了喇叭。
夜然下意识地护住苏年华,手臂环起她的腰朝安全的方向带了带。
是辆熟悉的蓝色跑车,夜然苦笑,看来果然有人对自己的家传宝贝有兴趣。
离拍卖会正式开始还有一刻钟,苏年华坐在夜然的旁边,紧张地盯着前面。
“你这样瞧着他也没用,除非你眼神是激光,可以让和我竞标的人凭空消失。”夜然并没抬头,仍旧翻看着手中的拍卖图片资料册。
“怎么办,有人想哄抬价钱怎么办?”
夜然没接话,只是拍了拍苏年华的肩,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正在苏年华纠结于紧张情绪时,第一件物品的竞拍终于开始,是著名画家黄石素的作品《玉兰花》。1平尺大小,底价10万元人民币。夜然好像忽然来了兴趣,问苏年华:“你喜不喜欢?”
苏年华愣了一下,寻思着这要是直接摆十万块钱她更喜欢,可也不能就这么实话实说对不,只能脸露艳羡状:“真美,真艺术,真喜欢。”
“喜欢就好,送你。”夜然的声音不大,可也没有刻意地压低,语气里的暧昧引人旁人略有侧目,苏年华倾刻涨红了一张脸,摆了摆手,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说笑还是当真。
竞价开始,每次举牌不低于两万元人民币。
夜然只是笑着,懒洋洋第一次举了牌子,价钱变为十二万。
“还有人比十二万更高吗?还有吗?”拍卖师高亢的声音问着全场。
隔了几秒,前排左侧位置就有人响应,价钱变为十四万。
“夜少,你不是来买百鸟朝凤吗?咱为啥要竞这幅画?”苏年华凑近了夜然耳边小声问着。
“你说过你喜欢,你想要的,又有什么难。”夜然所答非所问,表情一副理所当然,眼神一睛意乱情迷。
苏年华愕然,对着夜然的明显放电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想着夜然是不是耳朵有点背啊……
一来二去的,价钱已经涨到二十万。
竞拍大厅里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苏年华和夜然,从礼貌的侧目变成礼貌的好奇,正所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苏年华沉不住气了,她瞧着夜然的样子,完全就是想千金搏她一笑啊。可是……可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带这样吓唬人的啊……苏年华冷汗流了一背,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终于,在夜然再次想举牌把价钱抬到二十四万的时候,苏年华忍不住出手,死死地拖住夜然的胳膊,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顾不上规矩。
夜然扬了扬眉,并没挣开苏年华的钳制。
“不要了,我不喜欢那个,真的不喜欢。”苏年华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就嚷嚷了出来。
“二十二万第一次……第二次……真的没有人再举牌了吗?……二十二万……成交!”一锤定音。
二十二万的价钱,前面最左侧的人竞拍成功,一阵祝贺的掌声响起。
苏年华擦了一把冷汗,没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地握着夜然的手腕。
“年华,没买到,你可以松开了。”夜然凑近了苏年华的脸旁轻声说着。
外人眼里,又是两个小情人在甜甜蜜蜜了。
苏年华只觉得脸侧痒痒,夜然突如其来的举动超乎了她二十四年的想象力和承受力之外,她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夜然吃错药了?
夜然当然没有吃错药,相反,他是忍笑快忍到吃药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向苏年华揭开谜底,不急,拍卖会结束了再说。
很快,展厅恢复了平静,开始了第二件展品的拍卖程序:百鸟朝凤。
LED屏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展示了这件精美绝伦的绣品。看得出,年代虽然有点久远了,可绣线的色泽仍旧很鲜艳。苏年华不懂这些,只有仔细听着拍卖师的介绍。哦,原来是华绣的绝品,苏年华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听导师念叨过,大概和天印抗琉那段历史有关。
这个绣品不才是夜然的传家宝吗?
苏年华偷眼打量夜然,他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随便翻看着手中的画册目录,时不时还拿出手机玩弄下,眉宇间神情淡淡的,显得心不在蔫。
究竟是搞什么名堂?
苏年华费解。
“总而言之,这百鸟朝凤绣屏是深具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的绣中珍品,起拍价五十万元人民币,每次举牌不低于五万人民币。”拍卖师终于介绍完毕,喊出起拍价。
苏年华强作镇定,心里感叹,瞧瞧人家就是不一样,随便个传家的绣屏都几十万不眨眼。好在把文斐给支走了,要不然再竞拍下去,不得上百万?
万幸万幸!
“年华,你不觉得刚才那幅画很可惜吗?如果拍下来,放在客厅好不好?或者你喜欢放在书房?”夜然忽然又问着。
苏年华悲哀的看着自己的终级大BOSS,她确定了一件事:他是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可一定是故意的。 “夜少,我觉得可以放在窗子上当窗帘,还是个卷帘。”苏年华无比真诚地回应着,“二十几万的窗帘,显得多么有钱。” 旁边有人偷笑,窃窃私语,夜然愣了愣,不自然地附合了一句,果然闭紧了嘴。 “有没有?好,那位先生出价五十五万。”拍卖师的视线看着前排最左侧的人。 终于有人竞价了,苏年华下意识地坐直了,开始紧张。 “有没有出价高于五十五万的?有没有?”拍卖师环顾着展厅内场,所有人都不大感兴趣的表情。 苏年华下意识看向夜然,他不是就奔着这绣品来的?怎么还不竞价啊?心下茫然。 拍卖师又天花乱坠的说了好长一通,无外乎是这绣品如何如何精致,如何如何价值连城,如何如何国宝。苏年华听地都快流口水了,这哪是介绍绣屏啊,完全是介绍重建的圆明园啊…… “有没有出价高于五十五万的?有没有?”拍卖师口干舌躁的最后一次询问,底下还是没动静。 “五十五万第一次,五十五万第二次……五十五万……成交。”拍卖师落锤。 苏年华的心脏随着那一锤音扑通落地,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遗憾,她很不喜欢这种猜测的感觉。 这就结束了吗?不是一直在说要务必拍到吗?连牌子都没举过一次,反而在一张莫明其妙的画上倒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走吧。”夜然站起身来,示意苏年华。 苏年华抬头看了看他,不再多问,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绕过别人的座椅出了拍卖大厅。 外面的厅空空荡荡的,显然提前离席的人并不多。 “不想回盛世,年华,陪我去个地方。”夜然平静的语气,即没有竞拍失败的沮丧,也不像刚才在拍卖会上的刻意张扬。 “嗯。”苏年华点点头,不再多问,仍旧跟着夜然。心里忽然闪过一个问题: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跟着夜然的脚步朝前走? 夜然的身材很挺拔,肩膀很宽,走路的时候不大喜欢说话,不过总会留意周边的环境,就好像后背也长了眼睛一样。有一次在盛世等电梯,从另一部电梯上走下来个抱着一沓很高的文件夹的员工,几乎撞到了心不在蔫抠手指头的苏年华,是夜然拉过了她,而当时夜然明明是背对着这个方向。 嗯,也许就是从那次开始吧?反正跟着他就相当于安全了,苏年华暗自给自己的想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出了拍卖行,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停稳在门口。夜然想了想,安排司机回盛世,他亲自来开车。 苏年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仍旧有点糊涂,忘记了安全带,报警声响起,夜然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拉过安全带,帮她系好。
开到主干道,夜然忽然开口问:“你饿不饿?” 苏年华看了看车上的表:“还不到三点。” “去吃下午茶。”夜然转着方向盘,斩钉截铁地决定了。 苏年华张了张嘴,咽回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话。郁闷地摸出手机,发短信给叶薇:我老板和陆辰都喜欢帮别人做决定,为什么我讨厌陆辰这样,不讨厌我老板这样? 叶薇迅速回复:因为他是你老板,给你发工资,不能得罪金主,切记,切记! 苏年华:可是陆辰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叶薇:朋友如手足,老板如衣服,谁脱我衣服,我砍他手足! 苏年华忍无可忍:你可以滚吗? 叶薇:行,一圈五百! 忍俊不禁,苏年华还是笑出了声,心满意足地放回手机。唉,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和叶薇聊聊就行了。 “多云转睛。”夜然忽然悠悠地来了句。 “呃?”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