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堂咯……”
终究,该来的总会来,赵勾玉神色恍惚了一下,转头间忽然看见右前方拐角处站着的白色身影,竟是说不出的落寞和隐忍。
这惊鸿一瞥,令赵勾玉忍不住怔愣了,这世上能有这等冷傲不训气质的,怕只有一个人了。
上官无尘。
远远的,仅仅是她发呆的这几秒钟的时间,赵勾玉就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愁郁。
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起来,她只能轻叹,有时候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你可明白?
不再犹豫,赵勾玉牵起身边韩江月的手,这一握,她立刻感觉到了那个人的颤抖。
低首,闭目,韩江月敛起眼里隐忍着的巨大痛苦和悲悯,他习惯性的紧抿双唇,嘴角很长,即便十分难过,他也是片刻间便微一挑眉,嘴角轻易上翘成一个美丽的弧度。
他以这样优美的方式逼自己笑出来,虽然他的心一定在滴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千古不变的定律,就算到了异世也是如此。
赵勾玉目送着韩江月被人推走,喜服下的手握成拳,再转向那个角落,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其实她只不过是单纯的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罢了,但是上官无尘,太复杂。如果给不了,就不要承诺什么,赵勾玉一向秉承着这样的原则,她前世一直听人在说从此天涯陌路,但是,究竟什么才是天涯?
呵,转身,赵勾玉闭了闭眼睛,挂起一脸假惺惺的微笑去对付客人。
她想,背向你,此刻,已是天涯。
36颠倒乾坤
夜已深,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赵勾玉终究还是在澈丹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下朝着新房走去。
新房是她的卧房,她命人放了一面梳妆台和一面衣柜进去,仅此而已,她知道韩江月不会在意这些的,他的目的不在此,自然不会在乎。
慢慢走在路上,愈逼近新房,赵勾玉脚步就愈慌乱。
她知道,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不会发生任何事,因为韩江月是有孕在身的,她不知道这世的男子怀孕前期可不可以行房,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极好的理由,这个理由足以让她躲过这夜的尴尬。
站在新房门外,抬起手臂,别眼看向澈丹,澈丹讨好的作了作揖,转身嘴角偷笑的跑开了,甚至还不时的回过头暧昧的看她几眼。
赵勾玉望着她的背影,却是扬唇一笑,仿佛讽刺这个局面。
手臂缓缓垂下,赵勾玉盯着门框呆了一会,忽然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大雨仍在下个不停,虽身上满是酒气,但赵勾玉却异常清醒,面对拦路的绵蓉,她仅仅是一个似笑非笑的冷眼,后者便呆呆的忘记了反应。
轻哼一声越过绵蓉,赵勾玉淡淡吩咐,“照顾好你家少爷,他怀了身子,不宜劳神。”
所以,不要让他胡思乱想的好。
虽然不是真心想嫁的人,但最起码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韩江月的父母除了一封书信和命皇帝转交的嫁妆之外,再无其他动作,就连赵勾玉,也忍不住为韩江月感到唏嘘不已。
她派去查睿王府旧事的人还没回来,莎草的办事能力她不会怀疑,她并不急着知道韩江月的家中发生过什么事,她只是不希望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若是忧伤了,她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罢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她的人已经到了西院。
她的卧房是东院,与现在的上官无尘正好是相反的方向,而她面前的这间房,正是上官无尘的。
屋内亮着烛火,以上官无尘的武功,肯定早就发现她了。
赵勾玉苦笑的在门口站了一会,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
记住了不代表就可以永恒,忘却了也不表示什么都没有发生,何况他们都不可能忘记这些事,就算不去谈,不去想,阻隔还是无坚不摧的摆在那里,不会动摇分毫。
漠然低下头,赵勾玉缓缓蹲下身子,她望着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伸手摸了摸,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轻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而她这一番自怨自艾,落在别人眼中,却成了对上官无尘的歉意和深情。
这“别人”,包括屋里耳力高超的上官无尘,也包括隔壁正要出屋的辛夷。
前边提过,赵勾玉对这个女人很没好感,她是妄命城十人的首领,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此刻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仍旧蹲着的赵勾玉,更是让赵勾玉心里涌起一股怒火。
辛夷似乎不解赵勾玉为何对自己这般敌意,略微沉吟了一会,谨慎的走了过来,俯下身子,“赵大人,夜深寒凉,您是读书人,不比我们粗人,还是早些进屋歇着吧。”
辛夷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傻到问她为何洞房花烛夜跑到上官无尘门外,这个时代的女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一种默契,对于这种事情皆是抱以理解的心态。
毕竟,韩江月身份再尊贵,样貌再美丽,也还是个瘸子。
这样的他,虽说绝对不差,却也无法与上官无尘相比。
最起码,在辛夷心里是这样的,所以,她很理解赵勾玉,她甚至觉得,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赵勾玉看出辛夷眼里的深意,轻笑一声,也不回话,站起身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推门而入,随后重重的关上门,搞得辛夷|奇|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书|这位金主,冥思苦想了一番仍无结果之后,便苦笑不得的隐身入夜,为上官无尘办事去了。
屋内,赵勾玉并未立刻转头去看上官无尘,只是坐到了桌边,倒了杯茶慢慢喝。
“如此良辰美景,你不去陪新郎,来这里作甚?”
赵勾玉手腕一顿,看向上官无尘,满脸的神色都好似举着牌子在说“原来上官无尘也会吃醋吗?”
上官无尘冷笑一声,整个人浸染在烛光中,仿佛欲开的莲,清冷,苍白,脆弱,而又孤独。
赵勾玉不明白,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他那般风华绝代的笑容,会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她的感觉,是这十个字。
凝视着他,赵勾玉有点酒劲后犯,而眼前白衣胜雪的上官无尘,他淡泊宁静,隐忍持重,作为这样一个数十年不谙世事的孤独者,他太朦胧也太遥远。
但是赵勾玉后来明白,她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那是因为她还不懂他,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见赵勾玉盯着自己看,上官无尘并未表现出不耐,反而从容的从榻子上下来,放下手中的烟杆,眨眼间便到了桌子边。
他单手持茶壶,为赵勾玉满上一杯茶,接着递过去,低声道,“醒醒酒。”
赵勾玉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茶杯上,想都没想,接过来一饮而尽。
上官无尘看着她喝完茶,又走到柜子边,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白玉酒杯,再从下面一节抽屉里拿出一瓶清酒,回到桌边满上,再一次递给赵勾玉,赵勾玉从善如流的接了过来。
她正欲饮下,却被上官无尘阻止了。
“恭喜。”上官无尘轻抬玉腕,对她举杯示意,接着长臂一揽,绕过赵勾玉的手臂,以交杯酒的姿势,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小玉,成家了,那么以后,你便是个大人了。
赵勾玉反应很快,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喝了下去。
韩江月的大婚之夜,赵勾玉却和上官无尘喝交杯酒……不过也罢,上官无尘的心思想法,向来也不是她能猜得透的。
心情阴郁地放下酒杯,抬眼间,便见上官无尘静静默默的唇弯弯上扬,像是一阵优雅的风,所有的语言所有的情绪都被揉进了这风里,舞了,纠结了,漫了一天,一地。
“其实,并非无人伴你左右。”
上官无尘在赵勾玉的凝视中这样说道,他已敛去了笑意,神色淡然平和的与她面对面坐着,“有我。”
赵勾玉眼眶一热,长久以来心里的委屈和难过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抿着唇,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翻着眼皮朝上看,逼着自己忍住。
良久,她吸了口气,轻声道,“我没事的……只是有点累罢了……”
只是有点累,不知道有谁可以信任。
上官无尘瞧着这样的赵勾玉,心里一阵抽痛,长臂一伸,身影转换间,已将赵勾玉拉进怀里,这对于女尊世界的男子来说,实在是个彪悍的举动。
但想来做的人是上官无尘,也便不那么让人惊讶了。
“莫哭。”他抬手拭去她颊上泪痕,语气带着刻意的缓慢,压抑而愁郁。
赵勾玉泪眼模糊的抬眼看向上官无尘,她只能依稀看见他的眉头紧紧的蹙着。上官无尘年纪的确大了一些,但是赵勾玉所迷恋的那种气质,似乎又是非这个年龄段的人所不会具有的。
在他身上,她看不到衰老,只能感受到沧桑,看不到屈服,只能发现坚持,同时还有冷静、沉稳,或许还有一些冷酷和漠不关心,总之,是距离造成的错落感。
是时光所沉淀的美好。
刚才他那一蹙眉,赵勾玉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暗下去了,不过,上官无尘瞧着她痴痴的望着他,却又忽然展颜一笑,顿时,赵勾玉又觉得,全世界都沐浴着春光了。
可春风再美,又怎比的上他的笑呢?
没有见过他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明了的。
他很挑剔,很善变,有的时候甚至会有点愤青的意思,但却对他欲罢不能,一见之下便无法忘记,或许这就是劫数吧。
任由自己窝进上官无尘怀里大哭特哭,发泄着长久以来凝聚在心头的沉重,赵勾玉哭的轰轰烈烈,上官无尘安抚的生涩沉静。
第二日,韩江月带着绵蓉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赵勾玉睡着,脸上还挂着点点泪痕,她整个人都窝在白衣男子的怀里,白衣男子紧紧地抱着她,姿势显然是呆了很久都没有变过,不过,赵勾玉也同样紧紧的回搂着白衣男子的腰,头靠在他怀中。
门开的动静并未吵醒赵勾玉,却足以让上官无尘发现。
甚至说,他们一步入他的势力范围,他就已经知晓了。
但是即便如此,上官无尘依旧不动声色,安然平静的抱着赵勾玉,他甚至连头都没抬,垂着眼睫,满含宠溺和柔情的望着怀里人的睡颜,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神色复杂,耐人寻味。
而终于见到上官无尘的韩江月,却怔愣在了原地。
他太美,美的足以颠倒乾坤。
一点朱砂,千分灵气,白衣飘逸出尘,日初朝阳的霞光为他披上一层云霓,明媚的晨光日色中,只不过是那样轻轻的翘起嘴角,却似剑锋上划过的豪迈和柔情。
这份优雅和高贵,这份安详和淡定,这人间又有几人能够?
举世无双。
不,或许有的。
……神策公子。
怕是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和他比拟了吧。
37动心心动
绵蓉看着韩江月脸色越来越白,忍不住上前握住了他清冷的手,“少爷,我们走!”
虽说略带赌气的意味,但是绵蓉的意见韩江月竟然真的考虑了,不过,他始终还是浅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抽回手,“这位想必就是无尘公子了。”
上官无尘闻言偏头看向韩江月,他对自己说话时带着笑容,那么奇异,那么宁静,那么温润而美好的微笑……
凝视半晌,上官无尘微蹙着眉头收回视线,继续垂头轻抚赵勾玉的发丝,他没言语,但是却点了一下头。
“你好大的气派啊,我家少爷和你说话,你竟然不吭声!?”
绵蓉这一辈子都没见过有人对他家少爷这般不敬的,哪怕是睿王府里那个女人也不敢,可是上官无尘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的冷落韩江月,这让他无法接受。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接受这个男人。
“滚。”
上官无尘仅仅说了这一个字,冷冷的,带着憎恶的味道,但周身的气质依旧温和如初,就连望着怀里人的眼神都不曾闪烁一下。
“你说什么?你让我滚?我家少爷才是正夫,正夫都没说话,你竟然敢发号施令?!”
韩江月握拳偏头看着别处,他是想阻止绵蓉的,但是他却又很好奇上官无尘究竟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上官无尘并非一个会按套路出牌的人,只听他很快便一字一顿的说,“再说一遍,马上滚。”
绵蓉愣住了,没有再说话,倒不是韩江月不让他,也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上官无尘此刻已经转过了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绵蓉没念过什么书,只跟着韩江月识过几个字,他找不出什么精确的词来形容这个人的眼神,他只能说,这个男人好可怕,好吓人。
他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个女人,一动也不动,眼睛一眨也不眨,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因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气而变得异常安静。
就连夏季的鸣蝉也忽然在这一刻闭上了嘴。
“无尘公子,是我管教无方,我为绵蓉刚才说的话向你道歉,绵蓉他年纪小,没个分寸,无尘公子不要介意。”
韩江月打破沉默,他微笑着对韩江月深深的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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