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白色的纱布整齐的缠在公子无双的手臂上方,只有一点细微的血迹透了出来,周围皮肤的颜色也都很正常,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伤。
明末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正色叮嘱道:“不管怎么样,无双,这次是你疏忽了,城楼那地方是接触敌军的第一线,比其他地方要危险很多,你怎么能‘‘‘‘‘”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你在城楼上被射伤‘‘‘‘‘‘城楼外有人放箭?”她大惊失色,用力抓住公子无双的衣袖问道:“无双,城外有人放箭,难道西丹人已经兵临城下?我们,我们被围了么?!”
公子无双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迅速,略微迟疑了一下,仍是缓慢的点点头,“末儿,其实瞒着你并非我们的本意‘‘‘‘‘‘‘”
“不是说已经夺回白牛峡,把敌军挡在沧州城二百里之外么?为什么被围之事没人告诉我!”明末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头脑一阵发昏,她一直担心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西丹人最终还是兵临城下。
怪不得最近的膳食越来越清淡,随侍的几个侍女越来越面黄肌瘦,原来不是因为她这个伤者需要清淡的膳食,而是城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
她突然顿悟,原来谢清远今天跑过来真正要告诉她的,不是无双受伤这件事,而是沧州已经被围的这个事实!
一直在旁观察她神色的谢清远松了一大口气,谢天谢地,还好不算太笨。
公子无双修长圆润的手指轻抚上明末起伏的肩膀,面有愧色的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有意要欺瞒,只是‘‘‘‘‘末儿你前些日子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如果还要为此事费太多思量,身子可能会熬不住,所以,我擅自作主,把这事瞒了下来。”
第一卷 沧州之围 第三章 沧州被弃
“告诉我,沧州被围有多久了?城中粮草还够支撑多久?百姓有没有被疏散?城中守军还剩多少精锐……”明末急切地打断他,神色怒急的问道。
之前她带兵去白牛峡去的时候,沧州的大部分守军就已被临时调走,可是谁想白牛峡的守军将领方振洲居然在她开赴之前就已经投敌叛变,并协助忽颜卫在白牛峡两侧的山谷上设下埋伏。
白牛峡位于禾巾寨的东侧,是一个长约十里的狭长通道,明末在禾巾寨击退了忽颜卫之后,便令方振洲驻扎在此,然后自己回沧州集结大军前往白牛峡内,试图把西丹人拒在白牛峡之外,以减轻沧州城的压力。
她听闻方振洲是边境上有名的将领,稳重老练而又忠心耿耿,因此一时大意,连斥候都没有派出,十万大军直接进入了白牛峡。
谁知她的大军一进入峡谷腹地,就立刻遭遇了两侧山谷行滚下来的巨石攻势,半人高的巨石如同声势浩大的洪流“轰轰”直下,一时之间,两侧的山坡上不见半点其他颜色,只有铺天盖地的灰色石流,以极快的速度冲入蜿蜒行径的大军中,片刻之间便冲散了她的中路大军。
当下便有数以万计的将士被砸成肉泥,严谨的队伍也被分割成了两段,一直走在队伍前面的她根本无从指挥,数不清的巨石源源不断的从峡谷两侧滚下,士兵们避无可避,只能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峡谷中一片鬼哭狼嚎。
巨石攻击之后,西丹骑兵忽颜卫突然如同厉鬼一般出现在山坡上,高举着手中的大刀,裹挟着雷霆之势直直冲下,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切入军队的要害,在如鬼神一般所向披靡的西丹铁骑兵面前,十万大军丢盔弃甲,队伍瞬间分离崩析。
她万万没有料到一直对封国一片赤胆忠心的方振洲居然会投敌,更没有料到本国的领土会在一夕之间就变成异族人谋划阴谋的地方,一时疏忽,几乎全军覆没。
若不是她的近卫队长颜锦舟拼死保护,连她这个主帅恐怕都会被生擒。而一齐带出去的两万沧州守城军,自然也无一生还。
“将军回来没多久,沧州城就被忽颜卫所围。城中守军在一月前就只剩不足一万人,全是轻步兵,而且多为老弱病残,百姓尚未来得及疏散,而城中剩余粮草‘‘‘‘‘‘只够支撑半个月,并且只能勉强供守城的军士吃饱。”回答她的是自公子无双来之后便一直立在一侧一言不发的谢清远。
他的脸上也收起了平日在她面前玩世不恭的神色,深不可测的双眼中有着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援军呢?为何没有援军?!”明末大声地问道,被围一个月之久,就是从京师调军过来,时间上也是绰绰有余了。
回答她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公子无双和谢清远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京城有没有派援军过来?!皇上究竟有没有下旨?”明末见两人皆是低头不语,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面前的二人依然是一言不发。
她突然意识到,在她卧床养伤,与世隔绝的这一个月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令得眼前的两人都没有办法亲口对她说出来。
究竟是什么?
明末不待二人有所反应,立刻转身往外跑去,一定有什么事,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独她被瞒着,没人告诉她。
一定发生了什么!
看着她急切冲出去的瘦弱身影,公子无双清俊的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清远‘‘‘‘‘‘方才是故意让他知道的吧?”他沉默半晌,才低声向身边同样一语不发的男子问道。
“她的身体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谢清远幽深的眼睛有着比公子无双更深的忧虑,“迟早是要知道的。”
“只是这对末儿来说,未免太残酷了点‘‘‘‘‘‘”
两人齐齐望向沧州宽阔深广的天空,一只折翼的黑色飞鸟突然从天空中直线坠落,哀号着跌进了城外的滚滚黄沙之中。
明末不知道自己在这凛冽的风中究竟站立了多久,早春的漠北依然是寒意摄人,城楼上阵阵呼啸的厉风如利刃一般刮得她的面颊生疼。
冷冷的风渗入她的四肢百骸,刻骨的寒。
可是,还有什么样的严寒,比得上心在霎那间被冻僵时的冰凉。
昨日冲出府才知道,原来在她昏昏沉沉的这一个月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同。
皇上的旨意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下到了沧州,那幅明皇的圣旨就放在城里议事处的几案上,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朱红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几行字,却字字惊心。
“‘‘‘‘‘‘亡国之臣,败军之将明末,刚愎自用,狂妄骄奢,妄自尊大,有负皇恩‘‘‘‘‘‘削去镇远大将军一职,即刻交出帅印,流放滇南‘‘‘‘‘”
原来,无双和谢清远没有说出来的就是这句话,她早已不是什么将军,甚至连平民都不是了,只是一个万人唾骂的罪臣,一个无能的败军之将。
在一个月前圣旨就已经下到了沧州城,夺去帅印,流放滇南。
其实早该想到,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将领,打了胜仗便是运气,吃了败仗就要安心的接受最严厉的处罚。
就像宿命一般无法抗拒。
只是,世事太过变化无常。
就在两个多月前,她在禾巾寨大破敌军后,皇上还连下三道圣旨,封她为镇远大将军,从京城调拨十万大军供她调遣,赏甲胄,赐宝马,让她一夕之间从一个罪臣之子跻身为人上人。
那是何等的荣耀?
只是,皇家赐予的荣光最终也还是如流星般短暂,一朝失利,便是永远的罪人。
无双,你是知我放不下,所以才没有在我病重时把这一切告诉我么?
原来你也知道啊。
权力的滋味如此鲜美,让人一沾染上它便终身都成为它的奴隶,让人一沾染上它便再也无法放手。
只是皇家的残忍,永远都是如此威严而冠冕堂皇,让人连叹息的余地也没有。
“末儿,外面风大,跟我回去吧。”一件厚厚的羊皮大氅轻轻覆再了她肩上,瞬间阻隔了呼啸的西北风,让她顿时觉得心头一暖。
是无双的声音,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你也不小了,应该知道做错事就要承担罪责。不只是你,任何人吃了败仗,丢了这么多士兵的性命,朝廷都是要处罚的,你不必太过在意了。”无论何时,他的声音总是温润如一池碧水,让人觉得从心底的宁静。
“无双,你说我们封国有天下最肥沃的土壤,最富足的国力,最聪明的脑袋瓜,但为什么跟连饭都吃不饱的西丹人打仗,仍会输得那么惨?”明末瘦削的脸上有着公子无双看不懂的神色。
“因为我们有一个天下最愚蠢的朝廷。”不等公子无双回答,明末便冷笑着说道。
公子无双脸上浮起无奈的神色,“末儿‘‘‘‘‘”
“圣旨都已经下了这么久了,我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无双,你一定是采取了什么措施对么!沧州是最后一座可以作为根据地抵挡西丹人的城池,不是到必要时刻朝廷不会丢弃。可是被围已经这么久了,仍没有援军到来,说明朝廷已经彻底放弃了沧州城,无双,你们一定做了什么对不对?”她是天生的将领,对时局有着如鹰婺一般的敏锐直觉。冷静了思考了片刻之后,她一言指出了关键的问题所在。
“不错,公子已经公然抗旨,拒不把你交出,在这里,你仍是最高统帅,随时都可以指挥城里的军队上阵抗敌。”
谢清远的声音突然从身侧的转角处传了过来,这个平日让她格外讨厌的慵懒声音,今时今刻却让她觉得异常亲切。
“原本不知道没有把你交出去京城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我们做过最坏的打算,即京城派人过来攻打沧州城,捉拿你这个败军之将,届时,将会是真正的腹背受敌。”谢清远背着手从城楼的另一端缓缓走过来,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无论何时,他说话的声音里总是透着一股子漠然和漫不经心。
“那现在形势如何?”看着慢慢走近的谢清远,明末的脸色有些发青,她万万没有想到无双居然会为了她公然抗旨,这罪名可大可小,但是最起码的是,他的爵位必定会保不住了。
她抬头凝视眼前玉树挺拔的俊逸男子,心底有一股暖流如同如同三月的和煦阳光,一下子滑过心底最阴暗最冰寒的角落。
无双,你可知你一直是我年少的梦境中,永远不曾熄灭的一缕火光?
“直至前日我们才从派出去的探子那里得回消息,原来京城的传言,竟然是沧州守军在败将明末的率领下,已经叛国投敌。”谢清远苦笑了一下,连他都不得不佩服那些人的想象力,“也就是说,在所有封国人的眼里,沧州城已经不再是封国的领土,而是一座落入西丹人铁蹄之下的沦陷之城。”
“叛国投敌?”明末震惊,胸腔之中有股如惊涛一般剧烈的情绪就要汹涌而出。
居然又是这莫须有的罪名!当年爹正是被冠以这样的罪名而被操家灭门,而今,又轮到她了么?自诩天下最清白的封国朝廷,到底要杀掉多少忠良,诬蔑多少朝臣,才能够有罢休的一天?
“朝廷可有派人过来查看?沧州城就好好的摆在这里,封国的旗帜至今仍在城楼上飘着,大敌当前,为何如此草率就放弃地理位置至为重要的沧州?为何连实情都没有查探清楚就作出这般重大的决定?这当中是不是另有隐情?!”明末按捺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悲愤之情,沉声问道。
只是凭几句谣言就放弃沧州?也决不会只是如此简单。
“父皇已经于半月前驾崩,现今朝政全由绪王爷主持,而皇位,至今悬而未决。”回答她的是迎风而立的公子无双,他脸上看似平和的笑容里有着无奈的苦涩。
他如何不知朝廷此举太过草率,只是,宫廷斗争如此复杂,所谓的抗旨不遵只是个借口,想借此机会把他这个二皇子困在沧州才是真。
自古外扰便是内部争权夺利的大好时机。
早在他离京来边地的时候,京城就已经暗潮汹涌,皇上病重,而储君未立,朝中官员纷纷依附于他们认为有希望登上皇位的皇子,拼尽平生积累放手一搏。
而他的那些平日见了他毕恭毕敬的皇弟们,恐怕也都找好了各自的帮手和靠山,只等皇帝一死便马上开始动作,京城小小方寸之地,这些天已经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算计与阴谋。
为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一个小小的沧州城又算什么?在他的那些手足兄弟看来,只要能够把他挡在边塞,付出再高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生在皇家,手足亲情,早已淡漠如水。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明末静静的看着他,眼中安慰的神色让他的心头一暖。
“沧州被弃,并不是因为将军吃了败仗,公子公然抗旨不遵,也不是因为将军是罪臣之后,朝廷用人难免起疑。而是因为公子是所有皇子中,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谢清远淡然道,“若真要怪,也只能怪公子太过贤明,太过礼贤下士,太过具有威望,怀壁其罪,即使对皇位根本没有兴趣,也难免成为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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