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容听了这话便不再多嘴,只嘴里打着哈哈说也没什么,就是来给奶奶请个安解解乏,惠如却不甘心,把嘴一撇冷笑道:“奶奶是个贤惠人,有好事都想着大爷,可咱们那爷的性子,却未必事事都想着咱们呢!今儿这笑话也只有咱娘们几个说得,说说给大爷知道,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自己送出去的人,若要再上门去跟人家要回来,岂不把人都得罪了?”
“这话倒奇了,莫非是青鸾在陆家出了什么事?”
“呵……她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抢男人抢疯魔了呗!咱们大爷也真会挑日子送人,前儿正好是陆家大奶奶的春秋好日子,偏生那一位不知好歹,仗着陆大爷刚到手的劲儿对她热乎着,硬是霸占了人家一整夜。”
“惠姨奶奶这话可是当真?她一个没名没分的,论理说可不能在主子的房里过一整夜呢,难不成她把那陆家大爷哄到她自己房里去了?奇…'书'…网若当真如此,那陆大爷也忒过荒唐了,下人的房里也高兴去钻。”
惠如话音刚落,便有人接了话茬儿,连馨宁循声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荣清华,正捏着帕子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话虽是对惠如说的,却并不看她,只朝着连馨宁点头示意。
“大嫂子好。听说大嫂子近来身子不爽快,清华就过来瞧瞧,不曾打扰大嫂子休息吧?”
“哪里的话,二小姐如今一心待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也不好意思去闹你,难得今儿你上门呢,婷宜,还不看茶?两位姨奶奶都坐了半天了。”
连馨宁也笑着朝荣清华伸出了一只手,二人亲亲热热地手挽着手寒暄了一番,这才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
自从她回了荣府,就一直远着这位居心叵测的小姑子,她也不曾主动上过门,前阵子因柔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说太太和大爷都将这事儿给按下了,但满府里的人还是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得绘声绘色地真好像见过她和大爷行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
荣清华到底还是个要脸面的大家小姐,有什么样的心思不说,在人前的体面还是要的,因此干脆称病闭门不出,再者荣少楼又做主给她说了人家,因此她更有了安心待嫁准备绣书等嫁妆为理由,每日除了给荣太太请安,哪里也不去。
连馨宁不肯去同她计较,一来是出走在即怕生事端,二来却是因为这位二小姐的未来婆家,实在是“万里挑一”的难得,对方是内阁大学士的亲侄子,姓郑,今年三十有二。
几年前原配死了,家里有好几个姨娘,正室却一直空着。这两年他叔叔提携他起来做官,家里没有个正经奶奶实在难看,便托人四处打听,却又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地拖了大半年,因为好人家的小姐多半不愿与人做填房,而门第太差的他自己又看不上。
这样的人家偏生给荣少楼寻着了,那郑家公子如今在户部一个肥缺,又有亲叔叔照看着,与他家结亲必然是有利可图的,再说清华留在家中到底名声不好听了,对他没有好处,不如就嫁给他家,还能给他带来一门极有助益的亲戚。
众人都说荣清华死了的娘在天上保佑她,找了户好人家,连馨宁却不以为然,因为荣少楼曾经悄悄跟她说过,那郑家如今是个姓孟的姨娘当家,那孟氏凶悍霸道,曾经当着郑公子的面活活打死过一个跟他眉来眼去的丫鬟。
想她当了几年的家,做了几年的副少奶奶,如今冷不丁地去了一个黄毛丫头,就要做她的主,那女子可能依么?自然是好戏在后头。
想到这些连馨宁不由低头轻笑,由着惠如和荣清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挤兑,还是秋容轻声轻语地几句话开解了去,又将话题引到了青鸾身上。
“那青姨奶奶那般不识大体,后来那陆少奶奶终究如何?”
荣清华捏着帕子面带微笑,声音却有点隐隐发颤。她未来的婆家如何她自有渠道暗暗打听,也早知道那家子内院里不太平,如今听见别人家正房打压侧室的故事便十分乐意去听,好似能给自己打气一样。
这一点惠如倒是不曾叫她失望,神秘兮兮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唾沫,眼珠子一转道:“奶奶和二小姐可曾听说过民间有种私刑,叫做猫刑的?”
连馨宁闻言一怔,这事她倒确实不曾听见过,却见荣清华脸色一白,嘴角也略一抽搐,看来她是知道的。
秋容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接口道:“这都是民间窑子里的把戏,也有大户人家整治不规矩的奴才的,但到底太损阴德,有身份的人家多数不屑一顾,奶奶是连家的小姐,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句话明里捧了连馨宁,奉承她出身高贵,暗里又贬了荣清华,讽刺她虽是大家小姐却自甘下流,连馨宁假意不知只淡淡一笑,荣清华却闷声将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
“这猫刑啊说来也不难,就是阴私了些,将人五花大绑起来,再把下面脱个精光,直接套上条厚实的裤子,再丢条牙尖爪利的野猫进去,将腰身和裤管扎个死紧。”
秋容说这猫刑的过程时脸上仍旧带着恬静安详的微笑,好像不是在说死命刑法,而是在教众人如何炒一道小菜一般。
连馨宁一想到赤身裸裸地接触到个毛茸茸的活物就觉得胸口一阵犯呕,谁知惠如又眉飞色舞地接着说下去。
“奶奶先别忙着害怕,你当这就是猫刑啦?只是个开头罢了,真正的行刑却是拿着根大棒子对着那野猫用力抽打,这力气可要把握好了,太轻了那猫不痛不怕就不会下死力拼命乱抓乱咬,太重了把猫打晕了打死了,那就白忙活了。”
“可不是,窑子里那些教导新人的老嬷嬷们的手可是最厉害的,几棒子下去就能打得那猫鬼叫连天在裤子里上蹿下跳,偏生又跑不出来,受了惊的畜生不比人,越是受惊越是凶狠,那受刑的人自然就给扒拉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整个下身没一块好肉呢!”
听完这两人双簧般的描述连馨宁整个人都呆了,实在难以想象着人世间还有这样残忍恶毒的事情,可回想起在永福宫的所见所闻以及青鸾和荣清华对她和硕兰的所作所为,又觉得这人心狠毒起来,倒也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次忍不住发话的却是云书。
“难道青姨奶奶就是被用了这猫刑?我的老天爷,那人可不就废了?想必那陆家大爷要心疼死了。”
惠如闻言鄙夷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心疼?你当他当真喜欢她的人啊,不过是肉皮子生得比旁人好些罢了,如今一张脸被打得又破又肿,下面又是那个样子,谁还会怜惜她不成?听说那路少奶奶身边的嬷嬷放下了狠话,谁也不许管她,这缺医少药的,过不了几天,下面就该烂了!恶臭熏天叫人躲都来不及,谁还会去心疼她!”
“打住吧,还有没出阁的小姐呢,你们说话就这么放得开,也不怕人臊得慌。”
连馨宁实在不忍再听,又跟她们糊弄了几句便起身朝荣太太房里去,荣清华也心满意足地回了房,倒是云书不甘心,又拉着惠如问东问西说了好些话,惠如也趁势将积攒了多时的怨气统统倒了出来。
连馨宁带着婷宜到了长房,才一进门便觉着气氛不同,大门敞开着,平常三五成堆的丫鬟媳妇子,今日竟空无一人。
当下起了疑心,莫不是荣太太有心遣走众人?便叫婷宜先回去,自己穿过前厅朝荣太太的卧房走去。
“铃兰姐姐在吗?严嬷嬷?”
站在门口扬声唤了几声,依旧无人应她,她这才大着胆子推开了房门,却见荣太太独自一人直挺挺地坐在藤椅上,双目空洞地看着房门口的方向,见连馨宁进来,忽然目露凶光。
“贱人!我已经逐你出了家门你还敢进来放肆?不要以为老爷疼你我就奈何你不得,滚,快滚!”
连馨宁闻言心中一跳,荣太太说得分明不是她,难道……难道是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的洛姨娘?可她和老爷走了那么久,怎么今日好好地倒提起她,整个人也疯魔了起来?
第 98 章
壮着胆子走到荣太太身边,却见她的眼神依旧死死地盯住门口,双手用力撑住椅子的扶手,手背因用力而青筋毕露,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衣料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太太,你怎么了?是我,馨宁。”
在她身边缓缓蹲下,连馨宁试着伸手去轻抚她的肩膀,谁知她却像受了什么大惊吓一样猛地弹开缩在了椅子一角,双目死死盯着连馨宁的脸,直到认出了她,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是你来了,孩子,你知道么,老爷要回来了。”
荣太太瞅了她半天,又垂下眼帘躺了回去,眼睛半闭着,说话的声音也充满了疲倦。
连馨宁闻言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椅子底下的地上落了一封信,看来就是回来报信的,看来那位洛姨娘也是要回来的了,难怪荣太太那样大的反应。
不待她回答,荣太太继续目光游离地开了口。
“那一年我初初嫁过来,没几天功夫,从娘家带来的两个教习嬷嬷和一个贴身丫头就被找着了各种错处调走了,身边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全是他们荣家的亲信。老爷待我极温柔,我便认了真,以为他说的话都对,以为当真是她们做了错事,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想先削去我的臂膀,好摆布我。”
“后来被我知道了那个贱人在外头,连儿子都生了,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和你才来时一样,他甜言蜜语地一说,我就晕头转向了,答应了把那野种认在自己房里,他们俩便断绝来往。谁知没消停了多久,就在我怀着谦儿的时候,又叫我撞见了他们俩在外头厮混,这次倒好,他干脆给她置了宅院养起了外宅,老太爷怕儿子跟人跑了,把我叫到跟前要给我磕头,求我让那骚蹄子进门。我一个年轻媳妇脸皮薄,哪里禁得起那些,也只好忍着眼泪同意了。”
“要说那贱人的心眼,比你屋里的青鸾那是厉害得多了,她一来就到处卖好,家里无论是长辈平辈还是晚辈,就是丫头婆子,也没一个不说她好的,她站稳了脚跟就露了原形,大大方方陪我散步,接过伸手推我进了水池。大冬天的我没有淹死也差点冻死,生谦儿难产差点血崩送了命,可却没人相信我的话,都说我嫉妒发了狂。现在想想也是,人家故意弄得人尽皆知她同你在一处,又怎么可能来害你?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荣太太说着说着咳嗽了起来,连馨宁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心里酸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荣府当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荣太太在这里毁了一辈子,而她,如果没有少谦,也大抵如此。
稍稍缓了口气之后,荣太太似乎累了,索性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也反手捏了捏连馨宁的手。
“后来我学乖了,也知道怎么保住大家的体面,装着对她和颜悦色了,可她还不知足,一次两次想害我谦儿和娴儿(荣妃),偏生她又一点坏形也不露,我实在没法,就一咬牙从娘家叫来几个厉害的媳妇死死绑住她给她灌了药。谁知道还是有人跑去告诉了他,他急得就像火炕上的猫,当着王府人的面他不敢打我,但他知道怎么戳我最痛,竟把四岁的谦儿打得屁股大腿上没一块好肉!”
“太太,都过去了,咱们明儿就走,再也不在这地方待了,别再想这些了,少谦在外头等着孝顺你呢。”
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旧事,连馨宁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不详的预兆,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妥,只得柔声宽慰。
荣太太果然像没听见一样继续道:“她果然给救了回来,就是两条腿废了,成了个瘫子。他竟然是个疯子,抱着她说要访遍天下的名医,一定要将她治好,便丢下家业带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太爷被他气得中了风,没起来就死了,没几天京城里就到处都刮起了同样的一阵风,说老大不是我亲生的,我为了自己的儿子整天想毒死他。为着这些话,我愣是不敢对老大下手,你说他是不是太狠了,怕家产给了谦儿,非要留下老大不带在身边,为了保护他,拼命坏我的名声,人走了还要摆我一道。”
“所以太太气不过,干脆让这罪名坐实了?”
连馨宁听完这些心里早就翻江倒海,联想起荣少谦曾对愧疚地对她说过,他母亲曾下毒暗害他大哥,可现在想来,却并不觉得她可恶,可恶的是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为了叫老婆给他养私生子,竟然不顾颠倒黑白,死活去破坏老婆的名声,把她往绝路上逼,这样不公不平,叫谁能忍下这口气?
荣太太显然没想到连馨宁会问得这样直接,稍稍愣了一下,却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
连馨宁见她不再言语,怕她总想着这些对身体不好,便拉着她问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都交给她,谁知荣太太惨然一笑,紧紧攥住连馨宁的手落下泪来。
“好孩子,是我误了你,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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