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海鸟社 3-变色龙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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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海鸟社 3-变色龙终曲-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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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且,明明是他不等人家把语句说完,就急躁地炮攻她一大堆人身攻击,
怎么反口咬她讲话不乾脆?!

 原来天下还存在著如此不讲道理的臭男人……灵均只觉得想哭。

 “不行。”她吸回鼻头红热的酸意,紧握著两只粉拳。“越战越勇,死守四
行仓库。”

 她拿出昔年女童军杨惠敏奋勇泅水、一心一意将国旗送到国军手中的精神,
无论如何也要克服万难,完成这桩“微不足道”的小CASE。

 坚忍的步伐堪堪踏入艺廊里面,她强装出来的气势当场被袭凉的冷气拂走了
一半。

 真的好、好多人!她吞回腾涌到唇际的胃酸。

 银白色的水晶灯提供内部灿亮的照明,惊异、赞赏的评语从各个角落回荡而
出,交错成不规则的咏叹调。

 没事、没事,将他们当成一颗颗大西瓜就好。

 展示台沿著四面墙构造,灵均沿著展示台前进,形成平行线中的第三道,目
不斜规,盯紧了前方覆罩毛线帽的“西瓜王”。

 虽说目不斜视,她依然无可避免地瞄到一旁的标价牌──主题:石之生。材
质:铁。107cmX40cm。售价:美金七万三千元。已于苏黎士展览中
售出。

 好贵的铁!她几乎可以听见“不值钱”的黄金在哭泣。

 邬连环显然不欲参观者看出他的真面目,相准了左侧的经纪人办公室,低首
敛眉地掩过去。

 行政区规画在艺廊的内进部分,门口置放两座三十公分高的小型铜雕。

 邬连环即将消失在内间的领域时,灵均及时赶抵标的人身后,再一次出手扯
住他衬衫的长袖口。

 “邬、邬……”

 “跟屁虫,又是你!”邬连环原本就储量薄弱的耐性,此时此刻终于尽数告
罄。他猛力抽回自己的衣袖,努力以沸腾的眼光夹杀她。

 动作和缓一些也就罢了,偏偏他是王莽的后代──既“霸王”又“鲁莽”,
也无暇细想她娇怯怯、四十公斤出头的纤躯是否禁得起大幅度的扯拉,那么随
手一收,害她重心失去平衡。

 前一刻,她还倾注全身的力量往前拦阻他,孰料邬连环挥开她的手臂,身子
趁势偏斜了一半。她的焦点尚未凝聚清楚,已赫然察查自己的脸孔正在迅速缩
短与黄铜雕塑品的距离。

 “糟、糟……”灵均舞动手足,试图稳住斜倒的姿势。

 “嘿!当心。”邬连环不等她“糕”完,连忙扑上前英雄救美。

 瘫倒的命运虽然及时被挽回,却无法阻止她的素手触及生冷坚硬的铜雕。

 雕塑品被推离了基座几寸。

 “SHIT!”一个恶劣的脏字冲口脱出他唇瓣。

 保全警铃刹那间尖叫成恶耗。

 铃──铃──铃──连带效应的影响,几十位淑女名媛们下意识放纵自己的
声带加入音效部队。

 “啊──”

 可观的场面于焉发生了。

 “什么声音?”

 “警铃耶!是不是有火灾?”

 “啊!快走、快走。”

 “好像有人偷窃展览品。”

 七嘴八舌的推论从四面八方包围向变故的发神点。

 “连环艺术殿廊”说小不小,却也不至于辽阔到足以遮掩他们的行藏。

 四秒钟之内,两人的体表同时浮起鸡皮疙瘩,警觉到上百双震讶评量的眼光
落准自个身上。

 “那个人是谁啊?”

 “艺术家本人好像出现了。”

 融隐在人群之间的艺文记者们骤然迸出悚疑的猜测。

 “真的是邬连环耶!”

 “他干嘛偷窃自己的作品?”几个年轻的菜鸟记者还没搞清楚状况。

 八成是刚毕业的。

 他的经纪人排越逐渐围拢的人墙,挤上前来。“连环,你……你在做什么?”

 妈的!出师不利。

 邬连环咒遍了满肚子的粗言秽语。都是这笨村姑惹的祸!害他悄悄来、静静
走的本意化成一江春水,滔滔向东而去,再也不回头。

 瞧瞧她,居然还好意思端出要哭不哭的吓呆相,企图以清纯无辜的表情博得
大众的同情。SHIT!

 “没事!”火焰从他鼻孔、口角喷出来。“我走了。”

 “喂,你才刚来……”

 他热血沸腾的步伐一鼓作气地迈向正门口,压根儿不理会经纪人的挽留,腋
下还夹著一尊已经僵凝为化石的古典美人塑像。

 “邬先生,请等一下。”媒体记者眼见机不可失,没命地追出去。“麻烦您
发表一下对于本次展览的看法。”

 “对对对。”其他记者立即跟进。“请问您对于国内的艺术环境有何期许?”

 “您和纽约名模特儿的恋情是否进入白热化?”

 “邬先生──”

 妈呀!

 他开步狂奔,活像尾巴上缠满十串鞭炮的牛。

 都是这个口拙小村姑惹的祸!

 邬连环探出石灰墙的转角,回头打量著追踪他们十几分钟的秃鹰群,确定已
经摆脱了那票张牙舞爪的怪物后,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呸,晦气!”

 自从被怀中的彗星──“扫把星”之美称是也──缠上之后,只要视觉范围
闪进她的衣角影儿,他就会被那股子霉气冲煞到。

 比方说,她头一遭来电骚扰他。当时他正在捏塑一座陶质的样模,做为日后
黄铜雕塑的参照品。孰料猛然乱叫的电话铃声骇了他一跳,中断灵感事小,差
点害他失手将陶模摔毁事大。谁都晓得他在工作室里从不接电话的,当初安装
专线的目的只是便于工作途中需要拨电话出去。

 八成是前些日子经纪人来探班,顺手将他切掉的电话铃扳回运作状态,才让
她有机可乘。背!

 第一通打扰还不够过瘾,她小姐瞬间再发动第二波攻势──果然,悲剧立刻
发生了。满心沉醉在工作中的他如遭雷殛,一个失手让陶像重归大地之母的怀
抱,结结实实地砸成了一堆灰屑,甚至来不及尽完它当初被塑造出来的职责与
目的。

 这教他怎能忍下那些由四个英文字母组成的单字?

 至于今天的意外,他谈都不愿意再谈,简直想直接替自己改名为姓“邬”,
名“背”,号“哀尾”。

 “你有什么毛病?”他倾弯了超过一米八的大块头,和她鼻子对准鼻子、眼
睛瞄准眼睛,坏声坏气地咆哮:“我欠你两百万不还债?还是八百年前嫖你没
付钱?你这样苦哈哈地追著我做什么?你以为逼死了我就可以分到一笔遗产?”

 “……”灵均的唇消褪成银雪般的惨白。

 倘若方才被这鲁男子抱起来狂奔的景象没吓出她的心脏病,现下的粗言恶语
也达到相同的效果了。她的牙关分开,又合拢,暗痖的喉声无法拼构成完整的
咬音。

 “咿咿呀、咿咿呀……”他臭著一张阴沉沉的大黑脸,装模作样地学她的低
吟。“呀什么呀!”

 灵均彻头彻尾地惊呆了。自从脱离幼稚园阶段,她再也未曾接触过任何形迹
恶劣如流氓的“坏男生”。由于语言障碍的因素,近亲朋党们怜惜她的不便,
莫不对她格外的温柔三分、体恤五分,虽然不至于到“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
口里怕化了”的娇贵,可是人人都将照顾她视作习以为常的天职。而上学之后,
一路私立学校就读下来,友侪们的同质性高,生活修养、礼教大都是一等一的
人品,偶尔遇上没啥格调的坏胚子,也肯定被表姊三拳两脚打回家去闭关自省,
重修青年守则,有谁曾像眼前这位“应该极具学养、偏爱独处、思路敏感精锐
的艺术家”一样恶形恶状?

 她开始怀疑邬连环的经纪人究竟买通多少媒体,替他进行虚假的反宣传。

 “我……我……”她面无血色,逐渐增压酸热的眼眶成为全身唯一有知觉的
器官。

 “你怎样?想打架,小哑巴?”邬连环讥诮地攻击著。

 句末那蕴满了恶意的三个字尽数瓦解她的铁盔。

 红菱似的唇角开始颤抖,震幅越来越剧烈,蓦地,终于化成一声惊人的呜咽。

 “太……过分了……”她嘤嘤地抽泣起来。

 喝!邬连环赶紧跳开三尺远,还真给她吓了一跳。

 “奇了,我又没真的动手打你,你反倒未雨绸缪来著。”他犹如丈二金刚,
摸不著脑袋。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哈啦,她益发委屈得不能自已,索性挨著墙角蹲下来,
埋进双膝里哀切得惊天动地。

 “呜……”

 看样子,这场睛时偶阵雨还会落上好一段时候。若教他掉头就走不理她嘛,
总觉得不妥,而勉强自己杵在原地观风雨之变,他也缺乏耐心。

 邬连环盘虑了半晌,当下做出决议。

 他突然学她蹲伏的姿势矮下身子。

 “哈哈哈──”哇啦哇啦的畅笑声足以与她媲美。

 “呜呜……欺人太甚……呜……”

 “哈哈哈──滑稽!够滑稽,笑死人了,嘿嘿呵呵──”

 一高一低,一唱一和,两个人各嚷各的调,有模有样地玩起了街头卖艺。

 灵均猛然抬起泪涟涟的俏颜。“你、你笑什么?”

 他收住笑声,也同样正经八百。“你又哭什么?”

 “我哭我的,干卿底事?”她怒瞪著这尾艺术流氓。

 “我笑我的,与你也不相干呀!”他嘻皮笑脸的,一改适才凶神恶煞的悍相。

 算了,好女不与男斗!灵均掏出面纸,细心揩乾黏腻纵横的涕泗。既然姓邬
的愿意回复文明人的身段,开始讲道理,也不枉她哀哭一场。

 “邬先生……”她重振旗鼓。

 “怎么,不哭啦?”邬连环若有憾焉地挺直腰干。“好戏玩完了,罢罢罢!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PLAYBOY’,可惜PLAYBOY看多了,有
伤身体,容易造成贫血,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他大爷一脸没趣的样子,转身就打算走人。

 “等、等一下。”灵均直起身,又想追上去。

 他的颜表第三度遽变,再度换回她熟悉的恶劣无赖相。

 “我等你干嘛?”冷酷而高傲的下颚勾了起来。“阁下要是再跟上来,可别
怨我缺少同胞爱。滚!”

 好不容易凝聚成堆的气魄,被他突兀的变脸升华成蒸气,轻飘飘地融蚀于夕
阳中。灵均抖著下唇,无助地盯著他虎虎生风的背影。

 哪有这样子的?前一刻气呼呼地骂人,下一刻又成了嬉笑作怪的小丑,最后
却流露著只可远观、不容亵玩的伟岸。与邬连环交手过招,犹如乘坐忽高忽低
的云霄飞车!永远料不定下一段路轨将会面临哪种坡段。

 变色龙!

 他的情绪,活脱脱像幻化万端的变色龙,教人捉摸不定。

 而且,灵均带著罪恶性的快感暗忖,封他为“变色龙”实在太贴切了,因为
变色龙属于低等的爬虫类生物。

 位处于中山北路上的“圆山休闲俱乐部”采会员制,经营者对于入会资格的
审查十分刁钻严苛,光是口袋里麦克麦克尚且不够看,必须同时具备一流的身
分背景、知名度,以及正当的形象,才能顺利以超高天价购得电镀十八K金的
会员卡。

 邬连环回国之前特地嘱咐经纪人,帮他弄来一张俱乐部的“出入境许可证”。

 本来他今天并未打算光临俱乐部进餐的,直到他发觉那个娇怯怯的小结巴一
路盯死他不放,于是中途转个方向,潜进这处雕堡避难。孰料结巴小美人硬是
有法子,转眼间也跟在他屁股后头混进来了。

 SHIT!

 他郁闷著一肚子火山灰,幽暗深遂的瞳孔放出冷箭,直直戳向隔著两张方桌
与他互视的小结巴。

 “邬先生,今天是俱乐部的‘义大利之夜’,由主厨精心推出各式的义大利
餐点,您需要我为您推荐吗?”侍者恭敬有礼地询问。

 “不用了。”他移回烦躁的眼,整张脸埋进菜单里面。“来一份海鲜通心粉、
起士肉丸、奶油局明虾,一瓶红酒。慢慢来,不急。”

 点餐的音量大于正常的频率,用意在于告示旁桌的跟屁虫──你尽管等吧!
公子我时间多,不怕陪你耗下去。

 他的讯息翩然抵达灵均的耳膜。

 通心粉,明虾,多幸福呵!

 中午时分她为了赶赴“连环艺术殿廊”,来不及用膳就匆匆地搭车前往目的
地守株待兔。而折腾了整个午后时分,直到现刻,虚不隆咚的胃依然空荡荡的。

 她的荷包仅剩二百元现钞,外加几枚搭公车的硬币,而菜单上最低廉的单价
是两百四十元,可以换到伯爵奶茶一杯。

 好饿哦!

 好贵哟!

 “小姐,您要点餐了吗?”另一名打著酒红色领带的男侍应生漾著耐心的容
颜。

 “呃,一杯……热奶茶。”她瞅住手中一模一样的菜单,几乎没有勇气抬头。

 “好的。”侍应生尽责地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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