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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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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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颤抖的双唇,怆然颤抖的语音,和瑟瑟风中急促呼吸剧烈颤抖的身躯。

痛惜无措地怔望着眼前的人儿,失却了从容淡定的她竟是如此单薄脆弱,这一刻,再不是温闲若水浅素如风,而更像是一缕无依无凭的幽烟,随时都似会消散在这朔乱的寒风中。

对峙了片刻,杨柳风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手,偏首深垂羽睫,用力地狠咬住下唇。

毫无预兆,刘羽忽然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重重地拥在身前,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倾注于她:“别这样,风儿,别这样。”涩然地在她耳畔低喃……或者,又好象是哀求。

有一瞬间的错愕和下意识地挣扎,但只是一瞬,随即就放弃了推拒,只是将双手抵在他胸口,安静地任由他收紧怀抱。

微弱似无的抗拒却将刘羽脑海中瞬间的空白驱走,这才忽然意识到,那一刻的心痛和恐慌,竟令他失控地拥她入怀!

没有挣扎么?是不是她也早就期待这样的拥抱?不是在梦中,而是切切实实地深拥在怀。

上一次,如果真的只是出于偿还赌局,那么,今夜又是为了什么呢?悄悄地垂眸在她的长发,唇角勾起暖暖的微笑。

良久,杨柳风才缓缓挣开他的双臂,烟眉低婉羽睫轻垂,盈盈施礼道:“风儿失礼,还请羽护军见谅。”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恭谨稳淡。

“风儿。”刘羽微有些不舍地欲上前扶她起身,却不料素淡的人儿已直身抬眸道:“风儿有个不情之请未知可否容禀。”

“阿羽愿闻教诲。”

“不敢当教诲二字。”极目看向幽沉的夜空:“如果,风儿只是说如果,有朝一日,百姓安危得系于一念之间,只求……念及风儿今日的愧错深悔,慎重取舍,勿使苍生蒙难。”

刘羽郑重躬身道:“若果有来日,阿羽定然时刻铭记风儿训诫。”

黯然一笑:“时辰不早,还请羽护军容风儿回营歇息。”柔柔春水依旧是浅淡无波,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那样的清冷疏离,仿佛刚才的相拥只是一个虚幻的错觉,颔首苦笑道:“既然如此,风儿勿多忧思,早些休息。”

“是。”杨柳风低应一声,欠身行礼,缓退三步,才回身走入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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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帐,卸盔解甲,刘羽忽然发现肩铠的甲片上勾缠着一缕青丝。

小心地解下,拈至眼前:是她的么?

那样柔韧纤软,似乎还萦绕着淡淡幽香,失神微笑了片刻,才忽然跳起身来满室急切地寻觅。

终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来装存,只得权且拿过案上的素笺,小心翼翼地将指尖紧拈着的乌丝放于其上,又认真地细细包折妥当,压在枕下,才满意地拥被于榻。

这一夜的梦境格外甜美,浅淡温软的娇躯始终逗留在怀中,脚下是暖阳万丈江山如画,整夜,沉溺在那样久违的安稳欢乐的梦境中。

第四十六章 疚浓浓(下)

第二日,营门口“杀了她!”“杀了她!”的低吼声不减反剧,连中军主帐之中也是清晰可闻。

众人皆不觉相觑蹙眉,刘羽寒声道:“这些不明事理的愚民,若不严惩带头之人,恐怕要目无纪极霍乱军心。”

鲁瑞安沉声道:“羽护军切不可躁急妄动,永兴之战虽然得胜,但却民心尽失,如今,百姓屡受荼毒,民怨沸腾自然在所难免,而壅民之口甚于壅川,为今之计只有安抚民心才是上策,断不能再施严苛。”

刘羽皱眉道:“但若继续放纵容忍,只怕他们会得寸进尺不可收拾。”

卫子滕捻髯道:“羽护军所虑不无道理,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鲁瑞安颔首道:“卫先生但说无妨。”

“子滕浅见,民声激愤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饥寒困顿流离失所,如今外无强伺之忧,内有粮草之裕,侯爷何不广施仁政,分粥舍米,再令兵士们帮助百姓重建家园,饱暖无虞之下,怨声自然平息。”

鲁瑞安笑道:“卫先生真知灼见一语中的,原该如此方为上策。”遂依言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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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寂寂,灯火煌熠。

“哎哟。”凝神绣绷的蕊儿骤然低呼一声,连忙将手指吮在口中。

一旁怔然失神的人儿为声音所扰,转眸觑见,不觉笑道:“白天那么好的光亮不见你动一针,却偏要熬在这灯下绣,针脚又那么细密,不刺到手才怪呢。”

蕊儿瞥了杨柳风一眼道:“白天人多眼杂嘛,我还没绣好的,才不想给他看见。”说着,粉颊飞红唇角已噙起甜甜的微笑。

杨柳风垂眸凝睇那娇羞的人儿,春水中悄悄掠过不易察觉的担忧,起身端过桌上的茶壶,提步欲走。

蕊儿忙放下绣绷道:“这是要去哪里?姑娘有什么事吩咐蕊儿便是。”

“你呀,快快地绣好那荷包才是正经。”杨柳风怜爱地一笑:“这茶冷了,我去重沏一壶,万一……”轻轻咬了咬唇,终于没有说下去,只捧了茶壶挑帘出帐去。

待她再度端了新沏的茶进来,蕊儿又已凑在灯下飞针走线,抬眸见杨柳风搁下茶壶仍自沉思不语,不禁一边埋首针凿一边幽幽地道:“这些日子,姑娘的心思蕊儿早已看得通透明白,往素总以为是王爷情深意切一厢痴愿,如今才见得姑娘的用心执著竟也分毫不少,既是如此,又何必偏偏为难着自己,在他眼前一丝也不肯稍露呢?女儿家矜持自重固然是好的,可若隐敛得过了头,不单误了自己的终身,又何尝不是伤了别人的一片赤诚?”轻叹一声,只自顾自地接着道:“姑娘就听蕊儿的一句,此番王爷回来也多说上两句温存的话,别把那一腔的心思都闷着,你总也不说,教人家如何明白呢?王爷那样的聪明人,但有个只字片语自然能够心领神会的,倒不像有的人,木头似的怎么敲也不响……”说着,语声渐微,凝望手中的缱绻双鸳竟已看得痴了。

杨柳风也是定定地注视着桌上的茶壶,缄默不语,惟有春水滢滢在灯烛下闪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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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七,天际阴沉。

在江南,此刻恐怕早已是鹅黄浅绿春光旖旎,而这苦寒的塞北孤城却依旧是冰封雪漫朔风刺骨。

营门外,“杀了她!”“杀了她!”的低吼声昼夜不息,并没有因为官兵的任何安抚而稍有停滞。

杨柳风静静地伫立于营帐前,眸色深忧地看着远处天际那一片可怖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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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燕剪柳,轻柔地握在掌心,一手提缰策马如飞,踏雪四蹄欢扬早将随护的契丹小队甩得老远。

它也在思念遥远城池里的那个人儿吗?

垂眸凝视着掌心的素淡香囊:风儿,我回来了,再等一会,一会就好,重聚首,从此永不相离,我要给你的不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辈子的幸福荣耀,不必再独守那样沉重的秘密,我回来了,一切都将不同!

相思蚀骨,归心似箭,神魂早已飞到那纤柔的身影之畔:要拥她入怀,要暖她幽凉的小手,还要……唇畔满满地洋溢着微笑。

只顾一心痴想,发现天气异常的时候,已然是罡风肆虐铅云低坠。

白雪漫天,却已不是一片片飘落,而是一块块席卷飞来,未及落地又再次被劲风扬起。

天地间弥漫一团,尽是阴沉混沌,充耳只有风声呼啸——是暴风雪吗?刘珩蹙眉。

停马四顾,契丹的护卫小队杳然无踪,而周围是一片茫然雪原,没有丝毫可以避风之所,正踌躇间,忽觉身后厉风异常,回首看去,只见一个硕大的风团擎天贯地摧枯拉朽而来。

瞳孔骤缩,连忙驾叱踏雪夺路狂奔,踏雪虽然神骏,但也不曾见识过如此悚骇的场面,此刻惊嘶飞蹄驰如电闪,较之往常又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然而血肉之物,终究难与天斗,狂风瞬息千里岂神驹所堪匹敌?只一瞬间,虐风隆隆吞没孤骑,踏雪哀鸣一声如飞絮般被高高卷起,强大到无可抵抗的劲势骤然将他从马背上扯离。

罡风肆乱,令人几乎无法呼吸,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被纠缠在缰绳上的素淡香囊,伸手想要抓住,却终于没有能够碰触到纤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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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寒,风逆乱。

蕊儿早已回帐睡去。

只有孤凉素简的人儿依旧静坐于一豆幽灯之前。

影黯淡,看不轻她眸中的神色,只有温淡的容颜依旧宁和安稳。

魁伟的身影在帘门外一晃:“风儿。”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凄厉的呼啸中响起。

“王爷?”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呼,桌畔枯坐的身影倏然而起,飞快地掀开帘门。

风雪漫漫,门外关切相望的人却是刘羽。

“羽护军。”飞快地垂睫掩去春水,欠身一礼。

“这么晚,风儿还没睡?”

微微勾唇道:“正要睡了。”

刘羽点首,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启齿。

杨柳风静待片刻,再次施礼:“羽护军若无吩咐,请容风儿回帐安歇。”

蓦然回神,歉意地一笑道:“快进去吧,早点睡了。”

“是。”欠身再礼,才盈盈退入帐中,少顷,灯火熄灭。

刘羽静静地看着幽暗的寝帐,那挑帘抬眸的瞬间光彩他丝毫不曾错过,只是,这样的真情流露对于安忍无波的她来说已经太奢侈了,微微扬唇:总有一天,这样的动人光彩不必再隐忍深藏。

第四十七章 燕孑孑(上)

二月十八,横扫了一天一宿的狂风终于平息,金乌高悬碧空如洗。

晌午刚过,一个兵士来到寝帐外传令:“侯爷请风儿姑娘中军叙话。”

蕊儿惊喜地扬眉道:“一定是王爷回来了!”

杨柳风水眸含光,已是起身疾步欲出帐,却又忽然折回内帐,对着案上的菱花理了理鬓边。

蕊儿见了掩唇轻谑道:“好啦,已经够漂亮的了,这两日天天早上都梳得那么齐齐整整,哪还有不妥帖的地方?”

“多嘴。”玉颊微粉,笑嗔了一句,已是提裙疾步而去。

蕊儿欢然跟在身侧不依不饶地道:“走慢些吧,跑不了他,若绊跌了可就不美了。”

“死丫头,等我回来撕你的嘴。”脚下却是毫无凝滞地向着中军主帐而去。

“不等你回来,我现就跟着告状去,让王爷看看你这凶悍的样子。”蕊儿轻笑着提裙跟上。

嬉笑着来到帅帐之前,却被眼前异样的景象所震惊:

踏雪遍体鳞伤静静地躺倒在地,旷世神驹早已没了气息。

鲁瑞安、刘羽、秦放等人齐集马尸之前,正面色阴沉地听着一个契丹的兵士用生硬的话语缓缓地说道:“……我们同行的两百个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四十几人,王爷的马实在是太快了,起码比我们的队伍领先了十里,我们后来到那一片地方寻找,地势平坦开阔,根本就不可能有避风的地方,这匹马也是好不容易在雪底挖到的……”

“人呢?那人呢?”鲁瑞安声音微颤地道。

那契丹兵士黯然垂眸道:“那附近我们都找遍了,也没有看见王爷的影子。”

“没找到就该继续找。”秦放咄咄地冷声道,虎眸中已满是痛惜。

为他的气势所慑,契丹兵士一滞,随即叹息道:“我们也想继续寻找,可所有的马匹和粮食都没有了,我们实在已无法久留。”

他说得没错,失去马匹和粮草,他们所要做的也只能是先求自保,至少还有人来通风报信——秦放紧紧攥拳不语:纵然英雄盖世,却难对抗天威,谁能想到,恍若魔神的这样一个人,竟就如此殒没在风雪之中。

那契丹兵士见他别过脸去沉默无声,犹豫了一晌,终于还是道:“其实……就算去找,结果也是一样的,那样的大风,又在无处可避的旷野,他就算当时不死,被埋在积雪下冻也冻死了。”

“也许,”柴文展迟疑地道:“也许他自己脱险了。”

契丹兵士黯然摇头道:“你没见过那样的风暴,挟冰带雪地跟铁桶一样卷过来,人和马被卷进去像棉絮一样飞得老高,那风圈里面一起飞旋的石头和雪块大的有桌面那么方圆,人被卷在里面根本就无力闪避,就算他能躲开这些,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们这些人若不是恰好掉到一个地坑里,只怕也……”

“王爷!”鲁瑞安忽然颤声高唤,对着踏雪的尸身重重跪倒,泪撒前襟。

他这一跪,身侧诸人皆纷纷膝地,悲怆的气氛沉沉压落人心。

只有一个人没有跪——杨柳风。

她缓缓地走上前来,垂眸凝视着早已僵冷的踏雪神驹。

马缰之上,素淡的香囊穗子纷错凌乱地紧紧纠结。

金燕剪柳,是他最后一刻的深深眷顾吗?还是关于他的最后一点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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