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金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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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金屋记-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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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娇也真的难得这么凑趣,刘彻又被逗得笑起来,和陈娇碰过碗,各自尽了碗中的清酒,他才望着陈娇低沉地道。“你这几年郁郁寡欢的,难道就是因为我还没为你寻到这长生不老药?”
  陈娇顿时一怔,这才明白自己的不对,其实还是没有瞒得过刘彻。只是天子心计,已经不再是当年那有一说一的少年,不比刘寿,他是引而不发,到了此刻,才把问题端上台面来。
  她也在瞬间就明白了刘彻的心情:失望多少是肯定有一点的,金屋都给了,难道还有什么是他可以做又没有做的事?为什么她总是不开心?但更多的还是担心,他是想要她开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还是那句话,金屋都肯给,还有什么是他不愿意做的?
  两个人之间,最怕不是有问题,而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刘彻对她无可挑剔,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更好。她要始终还是不开心,刘彻就算再爱,也会渐渐感觉到无力……她走过了千山万水,也不是为了在这个时候败在自己的怠惰之下的。
  她必须给刘彻一个理由,一个刘彻能解决的问题,然后刘彻来解决了它,她就要真的开心起来,发自内心地在刘彻望向她时流露出幸福的琐屑表情……
  陈娇忽然感到那股发自内心深处的疲惫又来了,这么多年来她的生活只是一场围绕着刘彻的独角戏,而最绝望的便是此点:到了今天,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必须一往无前地走下去,甚至连不快乐的权力都已经失去。
  她在心底想:我这半生的经营又是因为什么呢?我是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我救了本应该死去的人,我杀了本应该活下来的人,陈家迟早有一天能明白我为他们做了多少,可这一切都是别人得到的好处,我只有越来越喘不过气,越来越……
  “还不就是和你说得一样。”她闭上眼,轻轻地说,不用特别假装,已有十足的抑郁与绝望。“长生不老药,那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阿彻,你是男人,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我却已经老了。”
  她轻声说,“从前后宫中的女人,没有谁能放在我的眼里。就算我不是你的皇后,我也自信我比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年轻、漂亮……”
  直到话出了口,带上了她没有刻意安排的哽咽,陈娇才明白这也的确是她的担心。“可现在,我在一天又一天地失掉这份自信,我……”
  刘彻捧起她的脸,轻声说,“嘘,不要这样讲!你只有比从前更美!”
  他把陈娇轻轻地推在地上,一件又一件地解开了陈娇的衣服,他用吻来膜拜陈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甚至跪在陈娇腿间,做了他决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男也好女也罢,提供的服务。他们已经很熟悉彼此的身体,陈娇也渐渐懂得了这种事的快乐,但她也还是第一次在**中感觉到这样的情绪,刘彻一直是激进的、索取的、占有的,他很少有这样的温存,似乎在致力于向陈娇证明:即使是时光逝去,她也依然是刘彻心底最难以磨灭的、意义最为重大的那个女人。又也有几分自满后的格外纵宠与容让——刘彻似乎很满足于这一点:陈娇的这一份担心,也就只有他能够消融了。
  说到底,陈娇觉得,他还是因为感到自己已经征服了她而开心。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场游戏,她从没有索取过他的陪伴和宠爱,而他也从不曾吝惜给予。只是双方心底都清楚,她和他心底都有一块对方是彼此也无法进去的,这不因为两个人在地位上的依从关系而有所改变。在这一点上,两个人倒完完全全是敌体了。刘彻始终还是希望陈娇能对他敞开全部,这是他的挑战。而陈娇明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刘彻的全部,就连他掩藏起来的帝王心机,她也已经能够揣测得□不离十,她越是了解刘彻,就越觉得他也许并不能给予她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连挑战都没有了,刘彻有天下,有朝局,有数不尽的男男女女,她呢,高手寂寞,没有刺激没有挑战,最重要,她没有知足。她怎么知足?十多年来,她有什么时候是真正笑过?
  一次恩爱要是能解决问题,这问题就不会是问题了。刘彻现在能这么做,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当然,十年后二十年后,也许他和她也还是情分不减,但现在困扰陈娇的也已经不再是这个问题。
  陈娇想:这份快乐,娱乐是给不了我的,刘彻是给不了我的,东方朔也是给不了我的,还有谁也许能够给我呢?
  #
  虽说未央长乐两宫,也算是奢侈豪华,但比起几乎尽善尽美的上林苑来说,就还是要小家子气了一点。这占地阔大,甚至连整个终南山都包括在内的皇家园林,几乎能实现主人们的所有需求,陈娇想要靠双脚走遍上林苑,那是不可能的任务。
  “好歹也要把凉风殿一带的地势给摸熟。”她和刘彻说,“免得连门都不敢出,唯恐随时走失。”
  眼看就又是一场大战,刘彻忙得不得了,见陈娇给自己找了一点事做,不再沉默寡言,眼底也渐渐地燃起了生机,他自然乐见其成,只是不忘叮嘱陈娇,“记得带几个人在身边,免得真又走丢了,还要走丢到男人堆里。”
  二十年的老陈醋,酸味冲天。陈娇听了直笑,“我都这把年纪了,也就是你把我当宝,你以为那些侍中放着年轻貌美的宫人不瞧,会来瞧我?”
  刘彻显然不以为然,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陈娇看在眼底,倒是心头一甜:她倒是毕竟真的没有老,还算是在绽放的那几年里。姑且不论她的身份,对男人来说,陈娇这个人,始终还有几分吸引力。
  夏天暑热,陈娇白天纳凉,晚饭后天黑前喜欢出去走走,刘彻要过来,自然会提前告诉她,别的时间,她就带着那上林苑里长大的小宫人,在附近茂盛的林木中漫步,还让小宫人指点给她看那些侍中们常去的偷情好地方。“你看着你楚服姐姐对哪个侍中多加青眼,就把她带到这里来好啦。”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等到夏天渐渐过去,夜越来越长的时候,陈娇吃过晚饭,正好带了楚服出来散心,同楚服一起商量太子妃的事。
  她和刘彻夫妻要二十年,和楚服又何尝不是相处了快二十年?楚服虽然一直很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就因为她处事谨慎,陈娇才越来越信任她。她就是这样获得了刘彻的宠爱,不争是争,这句话也很适合楚服和她。
  “要不是刘陵一家始终令我有居心叵测的感觉,她的女儿,倒的确是聪慧大方,血脉也够高贵。”陈娇就和楚服说。“想想,第一次见她,也是十多年前了。”
  楚服不动声色地说,“诸侯王的血脉,又是淮南王一脉。娘娘您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陈娇也笑了。“是啊,谁让她是淮南王的血脉呢。”
  又有些发愁,“可朝中重臣人家的女儿,不是这个不好,就是那个不行,有心让阿寿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又觉得这么大的事,牵扯到前朝太多,由得他一个小孩子自己做主,也不大好。”
  想到刘寿年纪小小,就过分沉稳,有时候心思深得连自己都要费上几分猜疑,不禁叹了口气,“太阴郁了,没有太子的样子。他现在可以粗糙,可以鲁莽,就是不能自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说。”
  又抱怨,“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楚服只好浅笑:真是丈八烛台照不到自己,刘寿照猫画虎,学的是谁,岂不是一目了然?
  正要开言缓颊,陈娇忽然轻轻地哎呀了一声,拉着楚服挺住了脚步。
  两个人一道望向前方时,就见到那一片血一样的红霞下,韩嫣正同一位年轻贵妇喁喁私语,一边说话,一边笑着进了丛林。
  陈娇唇边不由得浮上些许笑意,她和楚服打趣,“你要不是太谨慎,其实也早就可以和东方朔幕天席地,效法他们,来一段风流韵事了。”
  楚服白了陈娇一眼,姣好的眉眼间,波光一阵流转,又让陈娇有几分诧异:看来,楚服瞒着她,也的确有了一两个男人。
  她忽然间又有些烦躁起来:连按理来说,和男人没有一丝接触机会的楚服都……她贵为皇后,受到的限制却要比任何人都多。
  陈娇就沉下脸吩咐楚服,“去把这一对野鸳鸯喝散,把韩嫣带过来见我。”

    91安心

  陈娇在附近的一所小亭子里等韩嫣过来。
  他被楚服带到亭子里的时候;自然已经整束好了衣裳;看起来又是那个年轻俊朗的韩大夫了,当然;这一次有了军功文功傍身,韩嫣的气质里再也没了隐约可见的虚弱;他已经是一个年轻而自信的高官;深知自己的权力与智慧才是立身根本,除此之外,一切都不过锦上添花。
  而有了这种底气,他在陈娇跟前虽然依旧要低头行礼;但却要比东方朔有胆量得多。陈娇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东方朔的那些情绪,她其实一直都隐约可以看到;那种被重重压抑过的渴望……就像是一个贵族少女看到了同侪头上精致的玉钗时,眼中所迸发出的光芒。她很美,又是天子的女人……男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看着就越好。
  陈娇不动声色,她冲楚服微微一摆头,一边目送楚服离去,一边不动声色地说,“是哪家的少妇?能进上林苑来,我却还没有见过她。”
  上林苑这么大,当然不可能只给刘彻一家人居住。除了皇亲国戚之外,还有些面子特别大的高官,也被许可带上一两个家人随从住进上林苑里,享受着炎炎夏日里难得的阴凉。当然,他们也不会放过讨好皇后的机会——也不是每个高官的夫人,等闲可以随意陪皇后说话的。
  “是安乐侯的侍妾。”韩嫣坦然地说,“恐怕因为身份低微,没有能到娘娘身边说话。”
  陈娇不禁骇笑,“连安乐侯的女人你都敢碰?王孙,你难道还不知道,安乐侯虽然号为安乐,可却一直都安乐不起来,陛下那样看重他。圣心默运,下任宰相恐怕是非他莫属。你这样胡来,真令亲朋失望啊。十三妹人在长安虽不知道,难道你忘了上林苑里,也不是没有她的娘家人?”
  身为娘家人,说这话倒是份所应当,韩嫣也并不显得讶异、局促,显然在过来之前,已经想到了陈娇的这一说。
  “安乐侯年纪大了!”他说,“管不住自己的女人啦,再说,就是侍妾而已,即使闹到安乐侯跟前,他也不会怎么样的。”
  这种家妓一样的侍妾,也的确是不应该带到上林苑来的,李蔡的确有几分托大。可话虽如此,陈娇还是被韩嫣的态度气着了,她沉下脸说,“你的伤倒是真的好了,有本事搞别人的女人,没本事上阵提枪?十三妹这几年对你不差,你就这样回报她?”
  这就有几分无理取闹了,韩嫣只有露出笑容,并不回答:虽然碍于身份,没有出口,但显然是作出了容让的姿态,显得不和陈娇一般计较。
  陈娇看他这样,反而也没了脾气,只好叹了口气,自己找台阶下。“算了,十三妹也不是没有在外头玩乐,不然,也不至于连上林苑都不来。”
  这对夫妻是要比卫青夫妻动静大一点,虽然孩子没有少生,对外也都维护小家庭的利益,但私底下韩嫣风流韵事不断,韩夫人也不管他,还是刘彻私底下告诉陈娇:虽然人少,但韩夫人也有几个相好。供职宫廷的太医,经常要给她开些避子的草药汤。
  看韩嫣的表情,他对妻子私底下的小动作也不是心中无数,不过反应却也很漠然。就像是堂邑侯,对馆陶大长公主的事情,他一般也不轻易抱怨,反正他身边新鲜的美人也没断过,夫妻各玩各的,见了面客客气气,倒是有几分举案齐眉的意思。——贵族家庭,和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也就没有平民的爽快,能够保持和气,就成了最大的追求。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没有什么话说,过了一会,韩嫣小心翼翼地说,“娘娘要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下臣就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眼来望向陈娇。两个人目光相对,忽然间都有了几分不自在:陈娇今晚的表现迥异寻常,面上神色,再也没有平时的俨然。虽然并没有一句话是不应该说的,但气氛的微妙,是并无须言语挑明的。
  上一回陈娇这么失常,那还是在十多年前,椒房殿的后花园里了。那一吻属于太久远的回忆,陈娇根本心不在焉,就是要回味也都无从回味起。尽管那么多人都品尝过了韩嫣的滋味,甚至连她的丈夫对此都不陌生,但韩嫣和她就好像是两条粘得很近的线,彼此对彼此都有点什么,却这一点点什么,似乎又不够让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踏出一步。
  今晚就不大一样了,陈娇是早有准备,她一摆手,近乎刁蛮地说,“干嘛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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