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汪曼春边说边思索着,“可是,两天前我们在武康路137
号发现了‘毒蝎’的踪迹。”
“‘毒蝎’?不是‘毒蜂’吗?”
“你上次透露给我的消息,经证实,非常可靠,‘毒蜂’的确已经回到上海,就在这
一个星期内,他们会有一次秘密行动。”
“秘密行动?”明楼追问,“情报来源可靠吗?”
汪曼春点点头:“非常可靠,我们全面搜查了被军统站废弃的联络点武康路137
号,发现了他们残留的部分行动计划。”
明楼略一思忖,说道:“也许是圈套。”
“不,不是圈套。”汪曼春坚定道,“他们想利用炸毁第一无人区后,我们内部的混
乱,来执行他们的预定方案。”
明楼分析着:“他们破坏矿场、破坏铁路、破坏航运,破坏一切一切交通运输工
具,无非就是要切断前线的补给。”
“师哥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一次,我一定会抓住这一群祸害,尽
快控制住局面,确保新政府能正常运行,不受伤害。”
明楼微笑道:“看来你胸有成竹了,还需要多久,我可以看到成果?”
“已经开始了。”汪曼春的眼睛里闪动着自信稳妥的光泽。
看着汪曼春自信的样子,明楼放心了,这代表着“毒蜂”已经开始行动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师哥。”汪曼春欲言又止,犹如骨骾在喉。
“你说。”
“你家里有没有买过‘伯爵’表?”
明楼想想:“按说,应该有。明台喜欢收集世界名表,除了百达翡丽,像伯爵、江
诗丹顿、朗格、欧米茄、梅花这些手表,他都有收藏。基本上都是他过生日,或者过
年过节,我买来送他的,阿诚也经常替他买一些不是很名贵,但是有点艺术品位的手
表。”
“‘伯爵’表还在吗?”汪曼春问。
明楼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电话把阿诚叫了进来,挂断电话又向汪曼春问道:“你在
怀疑什么?”
“小秦的死,可能与明台有关。”汪曼春毫不掩饰,也毫不迟疑。
明楼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们还在调查,这并不是最终答案。”
很快,阿诚推门走了进来,说道:“汪小姐好,先生,您叫我?”
明楼点头问道:“明台有一块‘伯爵’表还在不在?”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甩过来,阿诚显得有些懵,问道:“什么表?”
“‘伯爵’表。”汪曼春道。
阿诚想了一下,不确定道:“应该有。”
“你马上回家去找找。”明楼吩咐道。
“小少爷不在家,我怎么找?”
明楼突然发作:“不在家,就把他房间给我抄了!人在不在家无所谓,‘伯爵’表一
定要在,必须在!”
阿诚神情仓皇,说道:“好,我,立即回家找。”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见明楼动怒,汪曼春安慰道:“师哥,你别发火,我就是问问。”
明楼不相信,又重问了一次:“小秦的死,真的和明台有关系吗?”
汪曼春坚定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我实话跟你说,一定有关系!”
“那就顺藤摸瓜,不管是谁,就算是我的兄弟,我也要秉公执法,一定要想办法让
他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汪曼春站起来,两腿一碰:“谢谢明长官!卑职一定不辱使命,把上海滩的抗日分
子一网打尽!”
明楼表面上对汪曼春的认真态度点头认同,心里早已开始为明台担心,只是他不
能表现,特别是在这种时刻,在不清楚“毒蜂”的计划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要保
全,既保全自己,也在可能行动的时间内保全明台。
面粉厂,明台、郭骑云、于曼丽做着任务前的准备,明台边检查枪械边分工
道:“‘毒蜂’命令我们分为两组,一组由郭副官负责,把情报送到赫德路,由B区情报
组的人接应情报。一组由我负责,从川沙古城出发,由B区行动组护送于曼丽将情报
送往第二战区。明白了吗?”
郭骑云回道:“明白,一真一假,亦真亦假。”
于曼丽接道:“我身上一定是真的,因为我要去第二战区。”
“你身上是真的?哪里?”郭骑云调侃地望着于曼丽。
于曼丽拿绑腿带抽了郭骑云一下。
“你要真能到第二战区,你身上的情报才是真的。”郭骑云这句话说得无意,却让
明台反复咀嚼其中含义。
“她要去不了第二战区?”明台问。
“你半条命就没了。”郭骑云答。
明台突然紧张起来,对郭骑云问道:“你取情报的时候顺利吗?”
“顺利,手到擒来。”郭骑云看出明台担心的脸色,追问道,“你怎么问这个?”
明台脱口而出:“我遇到点麻烦。”
这一句话也让郭骑云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好像被谁出卖了一样,香港银行的行动活像一个陷
阱。”明台脸色越来越难看。
郭骑云疑惑问道:“谁会下这种黑手?”
于曼丽直接回道:“自己人。”
“现在还不能妄加猜测,大家小心防范。”明台道,“说不准,有去无回。”
三个人陷入沉默,谁也无心再检查手里的枪械,更无心再开对方的玩笑。
过了一会儿,郭骑云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明台:“临行礼物。”
“什么?”
郭骑云又递送了一下照片,说道:“你们的结婚照。”于曼丽要抢,明台一把拽到
手里:“回头看。”
于曼丽撒娇道:“就看一下。”
“执行命令。”明台道。
“就当是战前动员。”
无奈,明台只好把照片展开,灯光下的一对璧人,笑容如花般灿烂。
看着照片,于曼丽说道:“真好。”
郭骑云笑笑:“收着吧,就这一张,底片已经销毁了。”
明台把照片收起来,自言自语道:“总觉得这行动代号不好。”
于曼丽脱口而出:“敲响丧钟。”
话音刚落,只听挂在明台办公室的挂钟突然响起,时钟正式敲响到午夜12点。
明台检查好枪械,安装完弹夹,严肃道:“出发。”
三人走出办公室,走出面粉厂,向着目标前进。
深夜,阿诚端了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室,放到茶几上,对明楼问道:“我能坐吗?”
明楼点点头。
阿诚坐在沙发上。
明楼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
阿诚没说话。
明楼继续道:“我们会有一段最黑暗的日子要度过。”
阿诚问道:“您撑得住吗?”
明楼看着他,道:“你以前总问我,为什么?现在,你不再问为什么了,证明你已
经成长,撑得住一片天了。军人是什么?军人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魂魄,军人的
脊梁是钢铁铸就的,压不垮!砸不碎!我撑得住!直到最后一口气!”
“我也撑得住!希望大姐也能撑住!”
突然,一直端在明楼手上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这个时刻,摔碎杯子
预示着不会是一个好兆头。两个人看着地面上零碎的咖啡杯和洒了一地的咖啡渍,都
默然无语。
阿诚清扫完地上的残瓦碎片,明楼盯着墙上的挂钟,时间已过十二点,“好安
静。”明楼叹道。
“大哥,休息吧。”阿诚劝道。
“怎么样才能够看到墙后面到底藏着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穿过这面墙。”明楼莫
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明楼不言,阿诚不语,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呆着,望着挂钟上的时间一分一秒,
一针一针地走着。
这个夜晚,又将是无眠之夜。
郭骑云穿过僻静的小弄堂,一个黑影从对面的电车厂沿着电轨车走了过来。看清
来人,郭骑云立刻歉疚地说道:“对不起,长官,我迟到了。前面戒严了。”
“东西呢?”黑影问。
郭骑云把藏在身上的胶卷递了上去。
“好,做得好。”
话音刚落,随即就是一声枪响。郭骑云前胸中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吃惊
地看着自己的血从胸口溢出,瞪视着面前的黑影,倒在了地上。
瞬间,电车厂的照明大灯被打亮,照亮整个电车厂。只见,王天风拿着枪站在郭
骑云的尸体旁,一动不动。
汪曼春一身皮衣打扮,戴着皮质手套,足蹬一双高筒军靴,腰间别着枪,斜倚着
一辆电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幅“出卖与被出卖”的画面,说道:“你没必要杀了他。”
“我没办法面对他!”王天风道。
地面上,血泊中的郭骑云眼睛一直睁着,似是要把王天风和汪曼春的勾当看尽眼
底,牢牢记住。
川沙古城墙外,一股暴烈的江风席卷着泥沙刮过江崖峭壁,旋风般穿梭在古城墙
上。川沙是长江黄金水道的门户,上海的东南屏障,只要越过这道古城墙,飞跃封锁
线,过了江防,就是直达第二战区与新四军防区的通途大道。
明台和于曼丽穿着夜行衣掠过“魁星阁”攀上城墙的飞檐,江风瑟瑟,明台感到阵
阵寒意透骨,于曼丽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颤,整个城墙上下一片漆黑。明台回头看了一
眼于曼丽,问道:“你怎么样?”
“我准备好了。”于曼丽紧了紧拴在腰上的绳索。
“B区行动组会替我们清除障碍,一会信号灯出现,你就可以走了。”明台边帮于曼
丽拴着绳索边说。
“好。”于曼丽撸了撸头发,低着头说,“我还没有恭喜你订婚。”继而扬起头,笑
说道:“恭喜你。”
明台一愣,表情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心怀愧意。
“你不用为我担心。”于曼丽轻声说,“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只是我自己贪
心。”说完,于曼丽迎着风又苦笑道:“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资格让你忐忑呢?
其实,我还是应该高兴,因为你的忐忑不安。”
明台内心感动,偏偏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是笑笑。那笑容亲切,像一池春水暖洋
洋地化开来,有如亡羊补牢。却不知,淡淡的春水令黑暗也淡出了视线,只留下美
好。于曼丽突然呼吸局促,深情地望着明台的眼睛,说:“抱抱我。”
明台一时没反应,怔住。
“抱抱我。”于曼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路上艰险莫测,还不知道……”言下
之意,不知还能相见否?战时的危况是瞬息万变的,这一秒还在一条战壕里厮杀,下
一秒就成了鸿沟里的无名尸。
明台站在飞檐下,浑身略僵,也深吸了一口气,很大方地展开了怀抱。于曼丽把
腰间的绳扣顺到身后,双足轻轻一踩岩石,双手送上,投到明台的怀里。
耳鬓厮磨。
一股女人香袭上明台心头。
“我真的是很爱你。”于曼丽道,“我无法控制,也许,只有等我闭了这双眼……”
“你别乌鸦嘴。”明台断喝住。
“我心里慌得厉害,最近老是做噩梦。”
于曼丽越是这样说,明台心里不详的预感越重。可是,此时此刻,他不能表现出
丝毫的忧虑,只能稳如磐石般露出坚毅的目光,借此安定军心。
“别怕!”明台抱着于曼丽,轻声细语道,“曼丽。别怕!”
“我不怕死,我怕死了就看不见你了。”
“我们是生死搭档。”明台不再往下说了。他紧紧抱了抱于曼丽,仿似是在暗示
她,自己和她始终是生死线上的战友。
一束灯光在海崖下投射过来,三明一暗,是B区行动组发出的安全信号。
“信号灯亮了。”明台叮嘱道,“此份文件关系到第二战区数百万将士的生死,威力
极大,文件的护送过程中,若有不慎陷落敌手,必须及时销毁,做到人在情报在,人
不在情报毁。总之一句话,生死是小,情报重大。”
“明白,我要走了。”于曼丽收敛起愁心,干净利落地检查了自己的装备,手枪、
绳索,然后对明台微微一笑。明台回以微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坚韧和力量。
“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明台说。
“是,组长。”于曼丽手指并拢,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身轻如燕地从檐下飞去。
忽然,一束探照灯的灯光准确地射在于曼丽身上,于曼丽大惊失色,大叫一
声:“是陷阱!快跑!”
明台心弦扯紧,倏地猛拉绳子。
汪曼春一身皮衣,军靴,站在高高的岩石上,足下江涛拍岸,身边鹰犬环列。她
双手托枪,瞄准,一枪打穿于曼丽系在腰间的绳索,绳子一下松垮下来,于曼丽在空
中失去重心,紧接着又是一枪,绳子登时断了。
明台大叫一声:“曼丽!”
于曼丽仰着头,来不及跟明台说最后一句话,便跌落下去。她张着嘴,睁着一双
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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