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的丫鬟小雅铺了块手绢坐在林府后院的槐花树下发呆,都说贴身丫鬟比较享福,不用干什么粗重活计,可她呢,天天替林灵担惊受怕,有事没事还要像个“间谍”似的偷偷摸摸接应小姐,她容易吗?
静夜里听得后门有人清咳了一声,小雅一个激灵,怎么是是个男人的声音。
只听得门外的男声道,“小雅在吗?我是李公子。”
小雅说,“我在。”
李逸扬叹了口气,“看来你家小姐是还没回来了。”
小雅问,“不是跟你出去了吗?我说李公子,你可劝劝小姐,她是越大鬼主意越多,头疼死我了。她总还听你一些,你多说说她。”
李逸扬道,“你也说了,她只是听我一些而已,我哪说得住她?小雅,你放心,有我在,保她不出什么大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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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扬和小雅说了几句,就到路口去等林灵回来。他送崔语欢回家后,想想终究不放心,怕林灵没回去,绕道来看看,竟是真的没回家。
李逸扬在路口等了有两个时辰,看看天色已近子时,他开始有些着急,这家伙到底跑哪去了?平时她一个人出去不会这么晚的,莫不是碰上了什么事?
李逸扬正想到处去找找,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清澈如水的月光下渐行渐近。无精打采的垂着头,拖着步子慢慢往前走着,头发有些乱,一幅疲惫模样。
她走到李逸扬身边,停也不停的继续往前走去。
李逸扬抓住林灵的胳膊,口气有点冲,“你去哪了?”
林灵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瞪大眼睛“老大,你在这干吗?”
原来林灵一顿乱跑,竟跑丢了方向。她凭着记忆四处摸索,眼看着天也黑了,风也凉了,美丽的桃花树也变得狰狞可怖了。扮过女鬼的林灵也忍不住又累又怕,顾影自怜,想哭终究还是忍住了,好歹先走出去再说吧。她认准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去,走了好久,走到她的脚从疼到麻,才走出这满眼的桃花。而且自己还是从和入口完全相反的出口走出来的,随意挑了个方向竟是最远的,真够背的。这桃花坞让林灵整走了个来回,算是看尽了,桃花再美以后也不想来了。出来的太晚,早已没有载人的马车等候,说不得还要一步一步走回家。所以林灵在经过李逸扬身边时,根本就没有看见他,她正沉溺在自己烦躁气愤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李逸扬见她脸上有点尘土,一边帮她抹去一边再次问,“你去哪了?”
林灵侧头躲过李逸扬的手,“你管我!”
李逸扬火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搞得浑身脏兮兮的回来,不知道家人会担心吗?玩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林灵只看着前方的小巷,“我再不回家,我家人就该更担心了。我能回去了吗?”
李逸扬吸了口气,“你今天又闹什么别扭?”
林灵回头瞪着他,“你烦不烦啊。我怎么了也要和你汇报?你是谁啊?”说完不等李逸扬的反应,立刻往前走去。
李逸扬抓住林灵的胳膊,这次抓的林灵有点疼。林灵低着头使劲扭着胳膊,另一只手去掰李逸扬的手指,李逸扬却越抓越紧。
两人无声的搏斗了一会,终究是僵持在那里。
李逸扬感觉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自己手上,他一怔,手就松开了。林灵拔出手来,扭头要走,李逸扬却又抓住她肩膀。林灵挣扎几下见挣不开,低头就朝李逸扬扶在她肩膀上的手咬去。
林灵咬得不轻,李逸扬忙松了手。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发什么脾气?”李逸扬的俊脸气得有点发白。
林灵哪里理他,扭身跑了。
李逸扬真的生气了,不肯再去追她。
他在路口又站了一会,看着手上深深的牙印,觉得十分郁闷。这丫头,疯了不成?
第十章
六十岁的顾伯并没有几分老态,依旧是目光炯炯,腰背挺直。
他正在验收两个月前教习林灵的月影步走法。
林灵一个步子踏出,顾伯手中的小树枝“啪”的打到林灵左腿后膝处,“屈膝!”
林灵叫苦道,“这套步子太复杂了。师傅,我记不住。”
顾伯叹道,“是你练武不用心。”
林灵说,“哪是我不用心,这套月影步一路练下来有几百个身形步伐,神仙也记不住。师傅你教我别的吧,浩然最近学的凤翅银钩我瞧着就很不错。”
顾伯道,“你根基太浅,动作也不够快,根本不适合练双钩。”
林灵由于和李逸扬他们一起学武,武道上的自尊心和羞耻感早被修为上巨大的差距给磨没了。是以不管顾伯对她武学造诣上的评价有多低,她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嚷着说不想学月影步。
顾伯无法,只得解释道,“这套月影步虽然繁难了些,却是专为女子所设。更妙在它不需要多少内功根基,全杖千变万化的精妙身法躲避敌人,最是适合你学。碰上强硬些的敌人,你若用那凤翅银钩十有八九会伤到自己,不若这月影步,趁其不备你还能逃得快些。”
林灵一脸悲愤,“师傅,我好歹也跟着你学了五年功夫,你竟然教我见了对手就跑,也不怕坠了名声。”
顾伯一脸我也不想这样的表情,“你能跑掉就很不错了。”
“师傅,凤翅银钩亮闪闪的很漂亮呢。”
“这月影步走好了也很漂亮。”
“可是我武功不好更应该使兵器防身啊。”
。。。。。。
刚和程浩然拆完招的李逸扬站在树下休息,他的眼神不自觉就飘到林灵身上,眼中是一抹矛盾难解的神情。
那天莫名其妙被林灵咬了一口,第二天见面,林灵却再不提这事,只是对他的态度却变了。不再黏着自己,说起话来也是不冷不热。
李逸扬只道是她又耍什么小脾气,过段时间就好了。可眼看都过了半个月,林灵还是那个样子,完全没有要和好的意思。李逸扬忍不住问她,“你到底是生什么气,不说清楚就这般对我。”林灵反问,“我哪般对你了?”一句话噎的李逸扬再说不出什么。表面上看两人是一切如常,可那种“自己人”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叫他怎么说?林灵说完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逸扬看着林灵的背影,不由气结。
如此这般,又是一个月的光景。两人都暗暗地别着劲,虽说还是和大家一起说笑玩乐,却是谁也不肯多看上谁一眼。
顾小米端了杯水递给李逸扬和程浩然,然后和李逸扬一起站在树下看爷爷为林灵指点招数。
顾小米问,“李哥,我想到一件事情很好奇。清明那天,你不也是第一次见崔姑娘吗,你怎么知道她是崔丞相府家的小姐?”
李逸扬微微一笑,“这事说来话长。大概是我十三岁那年,一天我和灵儿无意逛到崔府后院,听得一阵悠扬琴音。灵儿好奇,让我看看是谁弹琴,我一看,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想应该就是崔府的小姐。后来我送语欢上马车的时候,看着她的六弦琴突然就想起这件事来,过了四五年,她的眉眼也没怎么大变。”
顾小米笑道,“原来你们还有这般因缘,那可是天作之合了。”
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飘到林灵耳中。五年前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竟然还能想起来,那一定是印象深刻喽。可不是吗,那时他爬到树上都舍不得下来。当年他也不过十三岁年纪,就有这等心思。可真是卑鄙,无耻,下流,低劣……。
正想着,腿上又挨了师傅一下,“脚型不对!”
在聚会地,练到夕阳西斜,顾伯说教了他们几个这半天,自己也要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几个人就先出来。
几人在斜阳下慢慢的往前走着。
走到回家的青石路。
李逸扬看着夕阳西下,微风和暖,心情大好。想着灵儿不过是个小女孩,自己和她计较那么多干吗。不管是什么事,自己认个错,哄哄好了,这么呕着算什么意思。
想来想去,找话到“灵儿,你今天这套月影步十分漂亮啊。”
林灵没料到李逸扬会跟她搭话,只得答道,“还行吧。”
李逸扬说,“灵儿,我们明天去游湖吧。”
“不去。”
“不想去。”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游湖吗?”
“以前是以前。”
“那你想干什么?我陪你去,最近看你都闷闷的。望江楼的甜点做得最精致,香酥鸡、佛手金卷你都最喜欢吃。老大请你去吃,若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尽向你赔罪了。”
林灵还是板着脸,“我没胃口,不去。”
李逸扬停住脚步,“灵儿,你到底是闹什么别扭?越来越不可爱了。”
“我是不可爱,你且离我远一点。”
“不管有什么事,我错在哪里,你好歹要告诉我,我自问对你是千般小心,你何故如此对我?”
林灵僵在那里,不肯说话。
李逸扬叹了口气,用很软的口气说,“不管怎样,我向你认错。只求你别这般对我。你这样,我心里难受的很。灵儿,你倒是说说,是我究竟错在哪了?”
说着抓住林灵的手,林灵却一把甩开李逸扬的手,“什么也不为,只是因为我讨厌你。”
李逸扬的俊脸变了色。他耐着性子这般陪委屈,“你讨厌我是吧?以后就不要来找我。”
林灵说,“不找就不找,稀罕吗。”说着扭头走了。
林灵一口气跑到了家里,她看到她推开李逸扬时,他受伤的眼神。可是,她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好。谁来告诉她啊!她现在每待在李逸扬身边一秒,都心跳如雷,心里一直在纠结我喜欢老大?我不喜欢老大?喜欢?不喜欢?而且,见了十几年的老大,现在一看上去就会心跳如雷。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只是下意识的推开。想到李逸扬受伤的神情,林灵心里难受的要死。不管是不是男女之情,李逸扬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怎么能这样伤害他?鸵鸟政策是行不通的,怎么办怎么办?以后要怎么相处呢?林灵快郁闷死了,后花园的长春藤被她枝枝叶叶的揪了一地,正在无声的哭泣。
崔语欢伸出芊芊素手夹了一块香酥鸡到李逸扬的碗里,“扬哥哥,吃块鸡。看你都没什么胃口。”
李逸扬看着那块香酥鸡怔怔发呆。灵儿最爱吃望月楼的香酥鸡了。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再这么闹他就要受不了了。李逸扬默默吃下这块香酥鸡。哎,没心情,吃什么都不想。这丫头,其实倔的很,叫她不要来找自己,兴许真的不来了。究竟是什么事我都不知道,可我都拉下脸来跟她赔笑,她还是这般对我,竟还一把甩开我的手。她不会真的讨厌我吧?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她讨厌的事,我委屈死了。莫不是这丫头人大心大,再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对她可从来没变过。可我真是委屈死了,她究竟是为何?我不信她不原无故这样待我,可究竟是为何呢?我在想不出来。不对,一定是我漏掉了什么。那天在街上我们还好好的,那天晚上见了她她颜色就变了。那天她究竟碰见了什么事,还是碰见了什么人?她其实沉不住什么气,有什么蛛丝马迹一定是我没注意……。
李逸扬只是陷入了回忆中,身边的崔语欢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和他说什么也只是应付两句而已。
崔语欢看李逸扬从进来就似有什么心事般,神色不似往常。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崔语欢贴心为他着想,也不再问了。只是和他闲话家常希望能为她解些烦闷。可自己费劲心思琢磨话题,自己说五句,他才回上一句。一幅神游太虚的样子,显见得根本没兴趣和自己沟通。又说了一会,见李逸扬面上微露不耐之色。心下一片委屈,她身为崔丞相最宠爱的幺女,又生的天香国色,能文善画,谁见了她不是当宝贵一样放在手心里爱护敬重,哪有这种难看的时候。
崔语欢不说话了,也不再吃东西,难堪的坐在位置上,看着面前的碗筷。她沉默了好长时间,还是沉不住气,抬起头来,却发现李逸扬仍是一幅神游太虚的样子看向窗外,根本就没发现她有什么异状。
崔语欢心中大怒,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冷冷的说道,“我吃饱了。我要回家。”
李逸扬恍然大悟般嗯了一声,看看她又看看面前没吃多少的菜。问道,“吃饱了?”
崔语欢撇过脸,“吃饱了。”哼,现在想留住我已经晚了。
李逸扬说,“那好,我也吃饱了。小二,结账。”
林灵最近非常郁闷,她悲哀的发现她的社交圈子如此之小。和李逸扬正式绝交以后,她每天简直没什么乐趣,没什么朋友。偶尔一个人出去逛逛,戏园子听戏,茶馆里喝茶,偶尔一两次觉得一个人看着窗外抚柳行人还蛮惬意的,多了就觉得孤魂野鬼一般没甚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