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隔壁不远。怎么,你想住在那里?”叶明闻瞪大眼睛,讶然道,“那是当家主母住的地方,就是那姜贱人也没有资格。”
“我一定要住进去。”石中玉很坚决,又靠近了叶明闻,低声道,“我想,钥匙说不定在娘的院子里。”
叶明闻吸了口气,“你还没有放弃那个盒子?”
石中玉摇摇头,却不说话了,而是眼神向四处飘。叶明闻得到暗示,闭了嘴。要知道老叶身边有很多能人,现在他虽然在前面陪着客,却未必腾不下手来安排人,好监视他们兄妹。
还是小玉聪明谨慎啊,他这个当哥哥的,自愧不如。
第三十二章 见不得人
从码头回叶家时,天空只是飘雪,但到了晚上,已经成了鹅毛大雪。不过,熙海毕竟是海洋气候,被湿润的海风一吹,地上的积雪并不厚。
叶仲普一直留冷县令和来师爷到很晚,虽然他心急火燎地想见见自己的嫡子,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仍然要装得兴高采烈,顺便探探官方的口风。只是冷霄楼和来如风看着客气得紧,却态度严谨,半点端倪不露。
另一边,叶明闻却撑着一柄油纸伞,带着石中玉在府内闲逛。经过的仆人看到,还说他们家三少离家太久,这是想家了,才四处看看,只有叶明闻清楚他有多厌恶这个家,但是必须给身边“失忆”的妹妹讲解遗忘的一切。至少,恢复身份后,不要在园子里就迷路吧。
他住的石泉居旁边,就是叶府的正院,母亲所居的寒山园。叶仲普好面子,尽管他对正妻十分不好,但在虚伪的礼数上却尽量周全。而寒山园的后方,就是妹妹住的芳草斋。这三处地方地势好,可惜往日里格外冷清,因为叶家的家主,叶家大老爷常年在府内西南角活动,他的宠妾美姬全住在那一边,中间隔着一个很大的花园。
倒和裕王府分为东西两路的格局差不多。石中玉心想,但又立即甩了甩头,把有关太府都的一切都抛开,因为她每天都在想念那个人,可必须逼迫自己不去想念。不能成就的东西,不忘记又能怎么办呢?
“怎么了?”注意到妹妹颇为烦恼的样子,叶明闻问。
“没什么。”石中玉掩饰着,“就是觉得不必去那边看了,想必我以前也不常去的,就算迷了路也是正常对不?”
“你以前胆子很小的,除了哥哥和母亲那里,几乎足不出院。”叶明闻轻轻叹口气,“哥哥以前只顾着自己的心气儿,对你关心不够。那时,你天天做女红,咱们母子三人的衣服鞋子都是你经手,若不是母亲从小教你念书写字,只怕你会闷死自己呢。”
石中玉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打预防针道,“都说了,以后哥多疼我就算补偿了。不过……我似乎连女红也忘记了,如果有什么事,哥你要帮我遮掩,顶多……我努力恢复就是。”
“不恢复也没关系,我倒喜欢你现在的性子,鬼心眼儿多,做事又不拖泥带水。”叶明闻抬手想摸妹妹的头发,又看到她小兵的打扮,硬生生把手又收了回去。
兄妹二人边走边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叶明闻还不忘感知四周,注意有没有人跟踪。简单四处看了一遍,两人来到寒山园门前。
不同于石泉居,寒山园的大门外竟落着锁。但不管什么样的锁,也阻挡不了武林高手,于是叶明闻手托着妹妹的腰,轻松跃过墙头。
“后面那位呢?”石中玉努努嘴。
叶明闻已经暗示她,后面有人监视,想来老叶绝不放心哥哥自由走动,却又脱不了身,只得让自己的狗来尾行。
“别管他。”叶明闻微微冷笑。
石中玉点了点头。
她这个哥哥,基本上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偶露峥嵘的时候,还真是有点高手的气派,帅得很。
随即,她就发现寒山园和石泉居不同,并不是面积大了很多,也不是园中有数株待放的寒梅,而是这里干净利落得很,似乎有人打扫照料,就连门窗,也似乎才粉刷过。
“这里才修缮过。”叶明闻皱着眉,眼底深处,有深深悲伤,“熙海首富之家,自然是得起玻璃的,可全叶府,却只有咱们母子三人节俭。”
石中玉四处环顾,发现这院子所有的窗子全奢侈的用着玻璃,而且擦得非常干净,又扒着往里看了看,各色摆设也是簇新,想了想,心头就有了数,“看来,老家伙要扶正姜贱人的事不是空穴来风。”
叶明闻的脸色也阴下来,“娘走了还不到三年。”按规矩,正妻亡故后三年,男人是不应该娶妻纳妾的,叶仲普纳妾生子还不算,居然已经开始着手把姨娘扶正,还要搬到正妻的院子里来住,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这不正好?”石中玉摊了摊手,“这院子我要了,难道哥不愿意我住好屋子吗?走啦走啦,到我的‘芳草斋’去看看。”
叶明闻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都知道,后面跟着的人是不会让他们去芳草斋的,因为里面还有一个得了传染性很强的时疫的叶明玉嘛。但既然跟着了,不让人家跳出来表演一下怎么行?借此,也好让老叶感觉一下压力嘛。大忙忙的,他肯定来不及转移生病的“女儿”。
果然,叶明闻带着石中玉跃墙离开寒山园后,才往芳草斋走了不远,一条人影就挡在两人面前。
“伍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明闻皱着眉,身上隐藏的贵气和威压散发了出来,更衬得低头垂目的石中玉毫无存在感,就像个小跟班。
“三少,六小姐病重,见不得人。再者,万一传染上三少,老爷可要心疼了。”伍先生不冷不热地说。他四十来岁年纪,双目精光四射,浑身上下给人以枯瘦支有力的感觉,此时身子站得笔挺,表示绝不让人过去。
叶明闻并不恼怒,而是冷笑道,“可不是见不得人么?不过,告诉我爹一声,今天我非要见到‘妹妹’不可,不然爹可能更心疼。”他话中软中带硬,意有所指,当下就令伍先生的扑克脸露出一道裂缝似的。叶氏兄妹如何,是病着,还是应该葬身海底,做为叶老爷的头号心腹手下,伍先生不可能不知道。明人不说暗话,叶明闻要借伍先生刺刺老叶。
说完,他拉着石中玉就走,“走,咱们去厨房找点吃的。”
“雪后路滑,三少小心。”伍先生阴阳怪气地在后面来了一句。
“怎么能不小心?我外院还那么多兄弟,我要有个闪失,伤心的人可多呢。我不替自己想想,还要替我爹想。”叶明闻不软不硬地顶回去。
石中玉暗暗对哥哥挑了挑拇指。
说得好让老叶掂量掂量,全熙海的人都知道三少回来了,屈忽昀、牛蛮和陵王赐给的侍卫还在外院候着,要真乱来,大不了鱼sǐ网破,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不过从这几句话也看得出来,叶氏兄妹以前过的是什么曰子,连一个保镖也敢这么和嫡正的少yé说话,叶家的纲常实在乱了套。而且他们刚才在石泉院半天了,连个来打扫的个人也没有。干什么?下马威吗?还不知道到底谁会吓一跳呢。
叶明闻因为没有了老母弱妹的牵制,反而有变得强悍的妹子出谋划策,硬气了很多,当下再不理伍先生,直接到了大厨房,并不捡精美菜肴,只拿了几笼热乎乎的包子,坐在角落的炉火边,就着红豆小米粥,和妹妹舒服地吃了一顿。厨房的婆子得了上面的暗示,别说搭话,连看也不看叶明闻一眼,完全当二人是透明。
吃了饭,身子热而有力,连心也坚强了不少。叶明闻带着石中玉直接去了内书房,也不理看院子的小厮的丫头阻拦,直接闯进书房去,坐等叶仲普。
叶仲普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自己的嫡子大马金dāo地坐在书桌前,悠闲的翻看着一本书,而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则坐在临窗的塌上,见了他就低下头,也不起身行礼。
经过一下午,他的心思已经转了无数个来回,考虑过各种可能,此时仓促间也没注意石中玉的长相,只怒道,“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问我?”叶明闻放下书,却没有起身,就那么坐着回话,“爹不是比谁都清楚吗?dú不sǐ我,就nòng沉了我的船,可惜我没如爹的愿,于是回来认祖归宗。”
“那是你忤逆”叶仲普暴怒,把书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以愤怒来掩饰心慌,“君叫臣sǐ,臣不得不sǐ,父叫子王,子不得不王。你从小就处处违背我,你酿又zàng了能祸及全族的东西,若不除了你们,整个叶家都会受牵连,怪不得我心狠”
叶明闻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掌,“爹,我真的很佩服您,怎么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这么理直气壮呢?不怕告诉您,您说的祸害东西已经掉到海里,无影无踪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想,您其实也不知道。至于我回家……”
“你要如何?”
“我不要如何,因为……我已经到家了。”
叶仲普深深吸了口气,“你要多少钱?我给你,赶紧离开熙海,永远不要回来”
“爹想把我从叶氏宗谱中除名吗?可我是叶家家主唯一的嫡子,这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事实,而且我于囯有功,朝廷下令嘉奖,爹,你能赶这样的我出门吗?”
“你想把持叶家?”叶仲普的目光阴冷,“有我在,你休想”
叶明闻并不回答这话,只笑道,“我累了,今天就歇在爹的书房,还请爹明天找人收拾下我的院子。我生是叶家人,sǐ是叶家鬼。不过还是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好,人若是sǐ了,可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还霉了全家。爹,您说对吗?”
“哼,儿子,我有的是。”
“可惜嫡子就我一个,而且还是在朝廷里露了脸的。对了,陵王还赐了我几名手下,爹明天给安排下住处,都是我的私卫,怠慢不得。”
第三十三章 秀才遇到兵
叶仲普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着那个容貌酷肖他的年轻人,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怎么又扯上了陵王?他虽然远在民间为商,却一直关注着朝廷,知道这位陵王虽然并非皇上亲子,却更得皇上宠信,就算金敬仕也是惹不起的。金将军才做了裕王的岳父,只怕和东宫党的陵王更不对付,他可要小心了!大人物之间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撕破脸,却会逼他为他们争夺势利,而他这种给人家垫脚的人,到时候却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只感觉被一种力量围困了似的,对这个儿子再打杀不得,却又容忍不下,平时的说一不二完全使不出来,却还要维持威严,狠了狠心道,“碧水街有一套五进的大宅,临海而建,上回候知府出大价钱想买,我都没舍得。你明天搬到那边去,我把房子过在你的名下……”
“爹还在,我怎么能分家另过?”叶明闻打破叶仲普的如意算盘。
“你非要留下?”
“这里是我的家。”叶明闻的神色变得格外建议,目中寒光迫得叶仲普也没敢直对,“爹,你怕什么?”
叶仲普一愣,随即甩手道,“我是父,你是子,我焉有怕你之理?”
“那不就结了?”叶明闻露出讽刺笑意,“我明天就回石泉居,之前也没有什么丫头小厮侍候我,我会自己买几个,爹不用操心。就是我妹妹……”
“你妹妹生着病。”叶仲普烦躁地挥挥手。
叶明闻气乐了,“爹,明玉到底在哪里,您不是比谁都清楚吗?不过爹大喜,两年多前的西海沉船事件,我娘给妹妹的东西沉入海底,可妹妹却还活着。”
“什么?”叶仲普感受到今天第二个大惊。
他一手撑在书桌上,难以置信地瞪着叶明闻,但不过瞬间,他突然心有所感,看向坐在窗边的那名小兵。
她和嫡子说了半天话,设计到很多秘密,可是他居然忘记了屋子里还有别人。这个小兵的存在感太弱,可是坐在那里的姿势又那样十一,就好像这是他的家一样!
“你?”他指着石中玉。
石中玉慢慢在榻上盘起腿,也不管沾满泥水的靴子把大红绣水波纹的锦垫弄得脏兮兮,手慢慢抬起,在脸上搓了两搓,摘下张人皮面具来。
叶仲普目瞪口呆。
虽然他的女儿离开时才十三岁。现在应该十六了,容貌变化很大,虽然他连正眼也不曾瞧过这女儿,但毕竟是亲生骨肉,一眼就认了出来。
“明玉?”他惊问。
石中玉笑笑却不说话。她不愿意叫这个无耻的中年男做爹,不管是这身体,还是身体里的异世灵魂,都觉得他不配。
“明玉身子一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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