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柔立刻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讨好地说道:“皇上,你找臣妾有事?只要是皇上吩咐的,臣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齐寅眯眼看着她:“真的?”
薛千柔举手发誓:“臣妾若有半句假话,必遭五雷轰顶!”
“很好。”齐寅阴冷地一笑,“去把听雨轩所有的杯子都给朕拿来,朕今日心血来潮,很想摔杯子。”
“遵旨!”
薛千柔立刻跑到殿外,指挥涵姝丹芸贾德将杯子全部搬到殿里,摆在齐寅身前。三个宫人都暗暗称奇,不知皇帝到底跟自家主子说了什么,以至于她顷刻之间便从一个吝啬鬼摇身一变成了一掷千杯的豪爽人物。
杯子摆得差不多了,薛千柔悄悄对贾德道:“将这些杯子的数量翻倍,价钱翻倍,写个单子给靳公公。”
又对丹芸道:“你将贾德的单子抄录一份送去尚食局,让尹尚食按照数量规格再送一份过来。”
三个宫人都目瞪口呆,饶是贾德丹芸一向稳重,也有些扛不住薛千柔的无耻,而涵姝则直接说了出来:“娘娘,这样不好吧?”
薛千柔叉腰看着她:“本宫这不是为了听雨轩上下的日子好过一点吗!你要是觉得不好,那这些杯子的损失就从你的例银里面扣,怎样?”
涵姝立刻道:“娘娘,要不咱再翻一倍吧?”
薛千柔瞪了她一眼,吩咐他们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跑到齐寅身边,笑着说道:“皇上,杯子全部都在这里,可以开始了。”
齐寅皱着眉头:“你刚才跟几个宫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回皇上,他们几个小气得很,舍不得这些杯子,臣妾刚教训了一番,告诉他们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让皇上高兴更重要的事了,他们已经知错,全部面壁思过去了。”
齐寅自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人,不过对她的讨好和殷勤倒是很受用,心头憋了一整天的气也随之消失,说道:“既然你如此识时务,那朕就饶恕这些杯子吧。”
薛千柔脑子转了一转,决定将这些侥幸逃生的杯子当做皇帝的赏赐,至于那两份清单,有钱不赚王八蛋,当然是按原计划送出去。
“臣妾代这些杯子谢皇上隆恩。”她屈膝一福。
齐寅走到椅子上坐下,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怎地许久未归?”
薛千柔撇嘴:“皇上罚臣妾每日下午绕后宫行走两圈,自己倒不记得了。”
齐寅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过后便忘记了,没想到薛千柔竟这么听话,他心里又舒坦了几分。
薛千柔走过去拽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皇上,能别罚了么?”
“朕考虑考虑再说。”
“好吧。”薛千柔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地问道,“皇上找臣妾到底什么事?”
“怎么,朕没事还不能找你了?”
薛千柔毫不客气地坐到他大腿上:“皇上是想臣妾了吧?”
“下去!”齐寅抓住她的胳膊往外一甩,原本以为她定会躲开,谁知她动也不动,任他将自己推到了地上。
齐寅:“……”你是猪啊!
薛千柔爬起来,拍了拍衣襟,说道:“臣妾今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皇上出气。”
“你吃错药了?”
薛千柔看着他,认真地说道:“皇裔夭折,臣妾难过得很,所以才出去散心。皇上是他的亲生父亲,想必伤心更甚臣妾百倍,臣妾不知怎样才能替皇上分担,唯有用这种方法让皇上高兴一下。”
刚才的斗嘴让齐寅暂时忘记了失去孩子的痛苦,和在贤妃那里受到的挫折,薛千柔这一席话,却又让他将一切想了起来,脸色顿时沉了几分。
薛千柔当然不是那么蠢的人,故意在齐寅的伤口上撒盐。之前的插科打诨,是为了让他放松,但那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有让他直面这件事,才能彻底解开他的心结。
不为争宠,只因为她心疼他。
“皇上,若小殿下泉下有知,定不愿看到自己的父皇为他伤心难过。”她柔声道,“或许这一次,皇上与小殿下的缘分浅了些,所以才没能留住他,但他已知父皇对他的一片爱意,定会很快再次来到,皇上应该保重自己,才能给他百般宠爱。”
齐寅起身走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她,过了好久才说道:“柔柔,谢谢你。”
他是个坚硬的男人,十六岁登基,在宰相和太傅的辅佐下将偌大一个大沥朝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来,无论是朝廷的动荡,还是各地的天灾人祸,抑或一次又一次的失子之痛,他都一直傲然挺立,从来没有被打倒过。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他的心就是铁铸的,他也会伤心、会悲痛,只是他将这些感情隐藏得太深,别人无从察觉罢了。
而此时,这个长相普通、行为粗鲁、性子吝啬,还时不时跟她斗嘴作对,就像她那个宰相爹一样可恶的女人,却似看到了他心底深处的脆弱,并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来抚慰他。
他怎能辜负她的一片情意?
“朕没事了。”他握住她的手,却并没有说别的话——他始终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不擅在女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感情。
薛千柔靠在他怀里:“皇上,你还有两个孩子,她们需要你。”
“朕知道。”
薛千柔默默叹口气,睿容华,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父爱
第三十二章:父爱
齐寅一直在听雨轩呆到酉时二刻,与薛千柔共进了晚膳,这才回长青宫。
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薛千柔仿佛一剂医治心病的良药,将他心里那些暗伤慢慢治愈,他越发贪恋她带给他的那份体贴和温暖。
“皇上——”眼看已经走到长青宫门口,皇帝的脸色也很柔和,靳忠终于小心翼翼开了口。
“何事?”
“刚才敏贵嫔娘娘的大太监贾德给了奴才一份清单。”他双手将单子奉上,“皇上的意思是……”
齐寅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杯子的名称价钱,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靳忠低着头,小声道:“贵嫔娘娘说这是皇上在听雨轩摔碎的杯子,让奴才照着单子折算银子给她。”
齐寅:“……”这个可恶的女人!
“朕根本就没摔,把单子给朕退回去!”他一甩手踏进了长青宫的大门。
靳忠想哭,皇上啊,您还不了解敏贵嫔吗?这单子既然开出来了,怎么可能退得回去?不过他显然没有胆大到跟皇帝争论,唯有默默抹了把心酸泪,决定由自己吃下这份单子。
虽然御前宫人福利好,油水多,但也不带这么三天两头打抽风的好么?!
齐寅批了会儿折子,天色便黑了下来,后宫刚有妃嫔过世、皇裔夭折,按照惯例皇帝是不会翻牌子的,靳忠便唤了宫人进来伺候齐寅沐浴更衣。
汤池中的齐寅打了个哈欠,虽然疲倦,精神却挺轻松,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薛千柔的一颦一笑,竟像是着了魔一般。说起来,那个女人德言容功都不出众,也并非他素来喜爱的娇弱类型,但偏偏勾住了他的心,仿佛一颗倔强的种子,在他心里慢慢发了芽,还开了花。
他暗暗觉得好笑,宰相大人生性固执迂腐,于礼法十分看重,却教导出这样一个毫不矜持、爱耍无赖、为达目的不顾廉耻的女儿。若是那臭老头再用他的那一套老旧思想来顶撞他,他定要将他的女儿提出来反驳。
想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他脑中突然响起薛千柔的话:“皇上,你还有两个孩子,她们需要你。”
虽然之前他在她的提醒下,对灵犀多了一些关爱,但也只是为她请了一位先生传授琴艺罢了,此时想想,自己着实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匆匆走出汤池,更衣后将靳忠唤了过来:“摆驾宣若宫,朕去看看灵犀,然后再去阳泉宫看灵玥。”
龙辇到达宣若宫的时候,睿容华正坐在灵犀床头为她讲故事。白天的事母女俩都假装没发生过,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
听到太监唱诺的声音,灵犀美丽的脸上顿时现出了光彩,忙不迭就起身下床,睿容华赶紧将之前除下的衣衫重新给她穿上,这才牵着她到外殿迎驾。
“儿臣叩见父皇。”灵犀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兴奋。
齐寅上前扶起她们母女,对灵犀道:“灵犀最近乖不乖?是否每日按时学琴?”
灵犀重重点头:“儿臣学琴很用功,先生时常夸赞儿臣呢。只是……”
“只是什么?”
灵犀的神色有些黯然:“近日母妃身子不适,儿臣想多陪陪她,父皇,儿臣可否自己在宫里练习,等母妃康复后再去向先生学习?”
齐寅看了看睿容华,后者脸色苍白,本就娇小的身材似乎又瘦了几分,忍不住便有几分心疼,关切地问道:“太医怎么说?”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偶感风寒,并不严重,灵犀年纪小不懂事,皇上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也要顾着自己身子,否则怎能照顾好灵犀?”
睿容华大惊:“皇上,臣妾很好,臣妾能照顾灵犀,求皇上——”
齐寅见她惶急,解释道:“朕没说将灵犀交给他人扶养,你别紧张,朕只是担心你的身子罢了。”
睿容华怯怯地看着他,见他似乎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才放松下来:“皇上放心,为了灵犀臣妾一定会保重自己。”
齐寅想了想,说道:“如今灵犀也不小了,光学琴是不够的。朕记得母后身边的暖月姑姑识得盲文,朕明日便同母后说说,让灵犀去长宁宫跟暖月姑姑识字,也可陪陪母后她老人家。”
这对睿容华和灵犀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如若能讨得太后欢心,她们的安全便多了一份保障,就算不能,灵犀能识字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睿容华赶紧拉着灵犀叩头谢恩,齐寅道:“平身吧,这些年你独自照顾灵犀,着实辛苦,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直接遣人来长青宫告诉靳忠即可。”
睿容华眼眶一热,这么多年她都不受宠,除了灵犀出生前的那段日子,齐寅从来没有和颜悦色跟她说过话,更没有如此关怀过。
齐寅拍了拍灵犀的肩膀:“灵犀,去了长宁宫不可偷懒,父皇每隔几日便要考校你的功课,若不过关,父皇便要用戒尺打你手心,知道吗?”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决不敢懒惰。”灵犀立刻保证。
齐寅转向睿容华:“你们早些歇息,朕去看看灵玥。”
“是,臣妾恭送皇上。”
“儿臣恭送父皇。”
齐寅离开前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见到睿容华牵着灵犀的手站在殿门口,痴痴地望着他的方向,忍不住心中一酸。
“靳忠,传旨下去,睿容华和倩容华扶养皇裔有功,升为从三品婕妤。”
“皇上……”靳忠犹豫着说道。
“有话直说。”
“皇上上次交代奴才查探两位容华和两位公主之事,今日刚有了些眉目。”靳忠低声道,“两位容华怀孕之时,是由同一位太医负责诊脉的,二公主出生前,睿容华与倩容华早已决裂,但两人的宫女却私下里来往。更为巧合的是,大公主被发现不能视物,二公主不能言语,都是在出生一个月后,而两位公主的奶娘恰好来自同一个县。”
齐寅皱眉,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仅跟灵犀灵玥有关,说不定还与十几位皇裔的夭折有关。
“给朕继续查下去。”他阴冷地说道。
“那晋位的旨意……”
“先晋了再说。”齐寅迈步,“摆驾阳泉宫。”
相比起灵犀,灵玥对齐寅来说显得更为陌生。灵犀虽目不能视物,却能用言语与他交流,灵玥却不能说话,整个人都显得笨笨的,无论他说什么,她的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得不到回应的爱,加上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作祟,因此来探望灵玥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父女天性,血浓于水,灵玥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很有几分亲近之意的。她年纪小,还不懂得宫中的人情世故,见父亲来到,飞奔过来扑到了他怀中。
小小的一团,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齐寅的心顿时一软,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灵玥看了他片刻,突然吧唧亲了他一口。
倩容华吓了一跳,怕他着恼,赶紧下跪请罪:“灵玥不懂事,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齐寅摆摆手:“朕的女儿亲朕一下,哪里是冒犯了,起来吧。”
说着他也亲了亲灵玥的小脸,灵玥不会说话,只能拍手表达自己的喜悦,又转头看着倩容华,似是要同她分享这份喜悦。
倩容华犹有些战战兢兢,齐寅直接抱着灵犀坐到了桌前,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灵玥两个字。灵玥却是认得自己名字的,立刻用手指着自己,之后学着齐寅的样子,写下了“父皇万岁”。齐寅不知她竟会写字,着实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