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点点头,那就是了,她大体可以猜出个前因后果出来。
陶将军屡立战功,却因性格倨傲遭人排挤,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得到提拔重用,只能在城郊监守麦沪营。他郁郁不得志,又手握兵权,这次跟文浩出征,有策反之心也是可信的。而岭南王没有知会朝廷,却在深夜私访淳王府,定然是与文浩密谋。这其中最狡猾的还是卢州王,这么多年一直野心勃勃,隐忍不发,等待时机。更有甚者,他多年与蒙古通商,难以排除勾结蒙古的嫌疑。这次文浩与岭南王勾结,会同陶将军以“君王暴虐,就百姓于水火”的借口拥兵自重,卢州王却只是在信中赞同,无意出兵出钱出力,看样子,老谋深算的卢州王是想坐山观虎斗,乘朝纲大乱和淳王谋反,联合蒙古,渔翁得利。
依照幽静在密室看到的那些信,定然是有人怂恿文浩很久了。陶将军想侍新主,从而得到重用;岭南王想闹独立;卢州王也蠢蠢欲动;就连蒙古都想乘乱分得一杯羹;而朝廷的局势,危如累卵,众朝臣朝不保夕,无心政事;陈光安已将老臣们驱逐得差不多了;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此时无论是谁,挥臂大呼一声“新皇残暴、另立新君”都可能立即得到广泛的响应。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一触即发。
也许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文浩才决定起事。要另立新君,他是当仁不让的,毕竟,他也是先皇的儿子,而且还是皇后之子。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正如太后当日所担心的一样,文举新君,根基不稳,贸然行事,已经动摇社稷根本。
想到卢州王曾在信中对文浩提及,一旦文浩起事,他将策动蒙古一举进犯,以瓦解文举,清扬不禁叹息,文浩啊,文浩,你怎可如此糊涂,你们兄弟兵戎相见,一旦蒙古进犯,将无兵可对,到时候,只怕是江山从此易主,一切都出乎你的预料,局势将难以收拾。
那一天,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清扬,”幽静见她默不作声,不知她在想什么,又期期艾艾地说:“我爹,他好象也知道什么,今天早上,他特意来看我,还说什么要好好照顾王爷,我的一生,他的一生,林家的将来,可都指望他了……”
趋炎附势之徒,清扬嘴角掠过一丝无声的苦笑。
谁都知道,皇上并不宠信皇后林幽香,香儿虽然厉害,在宫里却不得势,又只生了个女儿。林大人见她个性太强不能让自己随心所欲,于是想做两手准备,暗地里希望文浩造反,认为仁慈心软的文浩当皇帝更有利于自己,因为幽静柔弱,可以让他牵着鼻子走,重要的是幽静生了个儿子,可继承皇位,自己将来可以操纵朝纲,官位相国,实现外戚专权的野心。
他将自己女儿的幸福置于何种境地?
有这样的父亲,难道不是妹妹们的悲哀么?
清扬心里无比沉重。
“清扬,你在想什么?”幽静问,鼻音浓重。
清扬疲惫地笑笑,没有回答。
幽静往她身边靠了靠,小声说:“我好害怕……”
她太柔弱了,经不起这样狂骤的风雨,清扬心里一紧,轻轻地揽过她,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你会怎么办?”幽静抬起头,忐忑地问:“你会告诉皇上不?”
“傻瓜,”清扬笑道:“告诉他不是让你们去死么?”
“那,”幽静吸了吸鼻子,惊魂未定地说:“我们该怎么办?”
清扬想了想,说:“我叫文浩今夜进宫来见我。你回去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看文浩回去后有什么反应,如果他仍旧一意孤行,及时通知我。”
幽静的点点头。
清扬说:“那你赶快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清扬,你终于肯见我了。”文浩面对清扬,良久,才轻轻地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经年的相思,只淡淡的一句,却饱含了岁月沧桑和无尽的心伤。
清扬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本不该见你。”
文浩的脸上已现凄然:“为什么?”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就要学会永远忘记。”清扬的话语再一次破灭了他的希望。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文浩决然说。
“不放弃?”清扬笑道:“理由是什么?”
文浩默然道:“你是为什么而放弃的,我便要得到什么。”
清扬无声地垂下眼帘,她知道,他所指的,是皇权。
“我是为了爱情而放弃,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轻声说,似乎怕击碎他心中的那个美梦。
“为了爱情,是为了你的爱情而放弃我爱情么?难道你的爱情、我的爱情,不是我们的爱情么?因为你爱我,便不想拖累我,便把幽静塞给我,这就是你伟大的爱情么?”文浩动容地说:“你知道,我是不愿意的,我一直都在后悔,当初不该答应你。”
她垂下眼帘,低声说:“文浩,请你原谅我。”
他想也没想,冲口而出:“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不,你一定要原谅我,因为,”她静静地走过去,与他四目相对,清晰地说:“因为,我的爱情不是你的爱情,更不是我们的爱情。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他怔住了,忽然苦笑:“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爱的人,一直都是文举。”她说:“但我知道你爱我,所以我利用了你的爱。”
他的脸瞬间苍白,连连摇头:“你又骗我。”
“以前是我在骗你,可今天没有。”她靠近他,面色平静:“我利用你的爱,迫你娶幽静。”
“为什么?”他无力地问。
她咬咬下唇,象下了个很大的决心:“因为幽静是我的妹妹。”
“你说什么?”他猛一下直起了身子。
“她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她说:“这个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
“文浩!”她忽然厉声制止他,正色道:“你好好想想。”
听到这句话,他就象被抽去了筋,身子往椅子上一瘫,再也没有了声响。
他缘何不信?!他早就起疑,妻子和清扬神似的面容,清扬对妻子超乎寻常的关心,他一直怀疑却不敢加以验证的设想,到头来,还是真相。
“你是爱我的……”他喃喃地念叨。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不爱你,”她再一次重复:“我爱的人,一直都是文举。”
“我不相信!”他狠狠一锤,砸在茶几上。
“在认识你之前,我就与文举熟识,你要知道,我在归真寺的桃林里,等了他整整八年。”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象冰刀刺进他心里,一下一下,不曾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你骗我!”他不肯相信,咬牙切齿地阻止。[霸气 书库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她却根本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继续说,声音急促而阴冷:“我爱他胜过一切,如果有谁敢对他不利,我就与谁拼命!如果那个人是你,也是一样!如果你要对他不利,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只觉心里一口恶气,憋得他眼冒金星,对过来她的脸,瞪着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亲切,我们何时竟变成了仇人?是因为文举么?她,那样爱他啊——
而我,是什么?
可笑,我竟为了一个深爱别人的女人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会心痛?
你会因为我对文举不利而恨我一辈子,你可知道,我恨他横刀夺爱也是一辈子?最后的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
原来,只有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还铆足了劲,幻想着要救你脱离苦海,原来,这根本就是你一直期望的!
回想起她亲口说出的那一句“我爱他胜过一切”,他的心,痛得简直就要裂开。尽管他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尴尬位置,尽管他听见她亲口承认,尽管他对所有的事实都无可否认,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忘记她,无法放下她,无法去恨她。
这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任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两眼发直地坐着。
她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表现,尽管她知道,今天的文浩已不是往日的文浩,她只是存有一丝侥幸,从前的文浩也许会因为她而造反,也会因为她的规劝而回头,所以她决定试一试,就算他是为了她而造反,那么就让他知道真相,让他知道一旦造反他将永远地失去她的心,这样他会收手么?
她没有把握,只能静静地等待。
看着他黯然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残忍到了极点。可是,该要说的还是要说,为了他也好,为了幽静也好,这层纸,终究还是要捅破。不然,对谁,都不公平。
“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他忽然问。
她深吸一口气:“是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的脸上露出些安慰的神情,她忽然就红了眼圈,他,无论怎么变,其实,依旧还是当年的文浩啊,那个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情的文浩啊——
他缓缓地站起来,低声说:“我知道了。”脚步已经向外移去,忽然回过头来,沉声问:“你觉得我会对文举不利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僵在原地,无言以对,他问得太突然了,让她促及不防。
他的眼里隐现点点寒光,就在这一瞬间,她陡然明白,他真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翩翩少年了。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事到临头为情反犹豫 机关算尽只想混过关
陈光安深夜来到正阳殿,向皇上密奏。
陈光安走后,皇上从屉柜里拿出一轴画卷,展开来,这是一幅未完的丹青,一个盈盈浅笑的白衣丽人,身姿曼妙,清灵脱俗。
这不是清扬是谁?!
这原是归真寺里清扬亲口承认自己不是她的意中人,他内心苦闷去找文浩,碰上文浩也正因为清扬而借酒浇愁,当时书案上正摆着这幅未完的丹青,也就在那一刻,他震惊地发现文浩与清扬真心相爱的事实。
浩儿,原来你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正阳殿一夜灯火,皇上彻夜未眠。
“静儿,你可来了。”在清扬找文浩谈话的第三天晚上,幽静悄然进了宫。
清扬正要开口细问情形,瞧见幽静凝重的神色,心里忐忑起来。
“文浩回去后,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行事更加隐秘。”幽静忧心忡忡地说:“看来,他并没有改变主意。”
“他有没有怀疑你?”清扬有些紧张。
幽静说:“没有。”
清扬稍微放了心,又问:“他发现有人进了密室没有?”
幽静想了想,说:“也没有。”
清扬在屋里踱来踱去,想着有什么办法,好长时间过去了,幽静也开始着急了:“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到底要在怎么办才好啊?我是趁文浩去陶将军府里才溜出来的,晚回去就不好解释了。”
清扬站住了,说:“这样吧,你回去,把文浩密室里所有的罪证都送到我这里来,要尽快行动。”然后,如何,如何,在幽静耳边叮咛一番。
幽静回了家,进屋便躺在床上装睡。
文浩很晚才回到家。
第二天一大早,文浩出了门,幽静溜进了密室。
淳王府,淳王妃送了一箱子新款的春装给清妃娘娘。
文浩依旧是很晚才回到家,他卷着个包裹,一进门就进了书房,将门紧紧叉上。
密室里,文浩展开包裹,是一件黄灿灿的龙袍。
他出神地望着龙袍,在眩目的金光里轻闭上眼。
如果不是那些人坚持不懈地怂恿,他从离开明禧宫的那夜起,就自己先行泄了气。
他原本,是怀着一种要解救清扬的动力,奋不顾身地实施一切计划,他甚至以为,自己在进行着一个无比伟大的事业。可是,当他知道,清扬真正爱的人是文举,并且会因他对文举不利而仇视他时,他全身所有的动力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忽然就迷惘了,我到底是为何而战?
而清扬,又如何知道他将对文举不利?她的话分明是在暗示他什么。
清扬带着冷意和恨意的眼神又一次闪现在他面前,他的心,一阵刺痛。
他再也无心思量什么,匆匆将龙袍一掩,出了密室。
“娘娘,淳王妃派人来问,昨日送的春装合身不?”珠儿禀告。
清扬顿了顿,知道妹妹又有什么事在托人捎话,她吩咐:“带进来。”
那丫头走近,清扬一看,是妹妹的贴身侍女平儿,她点点头,带平儿来到内室,走到衣柜前,顺手拿起一件衣服,说:“这件腰身大了些,”眼睛往外一瞥,问:“怎么了?”
“王爷还没发现密函不见了,但今早小姐在密室里发现了龙袍。”平儿小声而紧张地问:“怎么办?”
清扬眉头一皱,文浩,准备在极短的时间里起事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她来不及细想,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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