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回答:“天刚黑的时候感觉也还好,没有想到夜里会有这么凉。”
皇上喝了一口冰糖燕窝,便停了下来,皇后,竟然天还没黑就来了,她,竟然悄无声息地等了我这么久,这好象不是她的性格啊——
清扬说他一愣神,我就要继续往下说,皇后瞥见皇上不动了,继续说清扬教的话:“是不是凉了些,臣妾马上就去热。”
“还好。”皇上端起碗,将冰糖燕窝一饮而尽。
皇后慢慢地收起暖壶,感觉到皇上正看着她,若是往常,她定会抬起头来,对皇上嫣然一笑,然后开始在皇上身上撒娇,但是,今天她拿定了主意,一切都照清扬的安排行事。她林幽香,向来自诩聪明过人,今天在来正阳殿之前,她还是怀疑清扬的安排,甚至有意识不听她的,到时候见机行事,但只是刚刚同皇上的几句对话,皇上的几个举动,都被清扬一一说中,她心里,开始有底了,不管情不情愿,我今天都要照清扬说的去做,这样的机会,不是常常都有的。
她低垂着眼帘,也不看皇上,面容平静地收好东西。
皇上默然地望着她,他猛然发现,皇后今天,没有施粉描眉,没有穿金戴银,没有巧言令色的虚伪做作,也没有以前颐指气使的骄横做派,今夜的她,一点也不象皇后,像个邻家温柔的小姐,像个抄持家务的贤妻,像个以夫为天的小女人。
他好象今天才见识到她的本面目,真正认识她,她给他的感觉,不同于往常的每一次。他有些触动,但那只是他一瞬间的感触,马上,他就恢复了常态,想到,像皇后这样的女人,没有所求是不会无缘无故地付出。他料定了,她下一步就会开口,主动要求留下来,于是他不做声,等着她开口,等着她往他身上赖。
然而皇后一直没有再抬头,也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收好东西,略一施礼,就往殿外退去。
“这就走了?”皇上沉声道。
皇后迟疑片刻,照清扬的叮咛,依旧低着头,在心里默数五下,才轻声回答:“时候不早了,皇上请早些歇息。”
这就奇怪了,皇后今天这么了,转性了?皇上觉得有些意外,她怎么会没有一点要求呢?以前哪次她不是不依不饶,非得称心如意不可。
“你,真的没有什么事了么?”皇上的口气,竟显出些温柔来。
“臣妾知道皇上辛苦,今夜只是来送糖水。”皇后仍旧没有抬头,低声道:“请皇上早些歇息。”身形已向后退去。
“等一等。”皇上沉声道:“将披风披上吧。”
他,是在关心我吗?!皇后一愣,泪水夺眶而出。今夜所有的一切,哪怕仅仅只是得了皇上的这一句话,也足够了。
她没有去拿披风,静静地向门外退去,在心里默默地数道,一、二、三……
清扬说,我要很慢很慢地退,只要这样做了,最迟不超过十五下,皇上就会有反应。
皇上见皇后没有拿披风,怔了一下,再去看她,深秋寒夜里萧瑟的身影,透着无边的寂寞与忧伤,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她,到底还是他的皇后啊——
她已经在心里数到了十一,她就要绝望了,今夜,怕是没有希望了——
“皇后。”皇上忽然叫住她,正好十四下,她心里,一片汪洋。
皇上无声地走过来,沉沉地说:“你今夜,就不要回去了。”
她,蓦然呆住,幸福得全身颤抖。
皇上一早醒来,枕边空空如也,皇后已经不在。
他扬声问道:“皇后呢?”
“娘娘一早就走了。”公公答。
皇上脑海里又浮现出每一次皇后挽留与不舍的模样,心中奇怪,皇后怎么了,怎么突然懂事了?
“她说什么没有?”皇上问。
公公答:“娘娘吩咐奴婢,要提醒皇上注意休息。”
“还有呢?”皇上又问。
公公答:“没有了。”
皇上不发一言,上朝去了。
皇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踏进集粹宫,久候的清扬从座前回过头来,轻笑道:“昨夜,还好么?”
皇后一愣:“你这么早就来了?!”
“不欢迎我吗?”清扬站起身,假意要走。
皇后伸手去拉她:“不是——”
“我也不能呆太久,马上就要走。”清扬轻声道:“我来是告诉你,皇上今天晚上还会到你这来。”
皇后嘴唇蠕动,她想问,你怎么知道,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问,清扬的料事如神,昨夜她已经领教过了。她沉吟半晌,怯怯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皇上不问你话,你就不要开口说话。”清扬柔声道:“不要盯着皇上看,也不要笑,更不要主动坐到皇上身上。”
皇后脸一红。
清扬轻轻地托起她的脸,温和地说:“记住了,不要化妆。皇上会来得很晚,你不要睡,就穿着中衣,把头发梳顺了,披着,就坐在这里等,皇上进来会问,怎么还没有睡,你就回答说睡不着,然后什么也不要再说了。”
清扬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出去了。
皇后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徒然好奇。
她,为什么要帮我?真的是为了阻止我不再害人?
她,到底想干什么?!
入夜,皇上批完奏章,悠然走出正阳殿。
公公端出值事盘,上面摆满妃嫔的牌子,皇上看也没看,沉声道:“去集粹宫。”
我要去看看,皇后昨天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样?!
集粹宫,皇后坐在桌前,披着一头柔顺的长发,手里拿着梳子,正望着窗外发呆。
皇上悄然走进来,在她背后站了还长时间,她竟没有发现。
“怎么还没睡?”皇上问。
皇后一惊,回过头来,低头答道:“睡不着。”
皇上盯着她的脸,依然是昨夜那张洗尽铅华的脸,平静而略带忧伤,这显然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她竟然没有袅袅婷婷地迎上来,并且,没有娇声婉莺,她,竟然没有笑?!
他忽然想起了清扬的话,“有空多陪陪皇后,她,很爱你,不要让她失望。”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沉声道:“替朕宽衣,朕要睡了。”
唉,皇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个月后,喜讯传来,皇后怀孕了。
太后喜不自禁,往集粹宫跑的频率也增多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滋补的,通通都往集粹宫搬。相对而言,玉妃那里倒是去得少了,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对太后来说,怀的都是龙种,谁的肚子争气,能生出个龙子,那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
皇后慵懒地躺在床上,心情却并没有随着怀孕轻松起来,太后的关心,让她在重获虚荣的同时又感到压力倍增。
墙外传来宫女们小声的议论。
“你们猜,皇后和玉妃,谁怀的是龙子?”
“这怎么说的好呢?”
“我说,皇后怀的是龙子。”
皇后开心一笑,竖起耳朵听下去。
“可能两个都是龙子,也可能两个都是公主。”
“不过看玉妃,反应那么大,好象是个龙子,皇后这边还说不准。”
皇后脸色沉了下了。
“就算两个都是龙子,玉妃的也在皇后前面,那她生的也是皇长子啊。”
“哎呀,都说头孙满子看得最重,要是玉妃生下了皇长子,那太后,不是会看重玉妃?那皇后可怎么办啊——”
“可不是,那玉妃才怀上,太后就赐住郁秀宫,要是她真的生下皇长子,太后岂不是会立她为皇贵妃,你们要知道,太后原来就是生下了皇长子被册立为贵妃的,而且她当贵妃时住的就是郁秀宫!”
宫女们在墙外七嘴八舌,皇后在里面听得心烦火躁,面色积郁而愤怒。
她怀孕还不到两个月,但玉妃怀孕已经有四个月了,如果依照她往日的脾气,绝对是早就要对玉妃下手了,可是她到底是同清扬做了这笔交易,她答应了清扬不再害人的。先前不下手,是因为她要借助清扬的力量,让自己怀孕,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但现在她已经怀孕了,清扬也不能再用此要挟她了。
她的脸上滑过阴测测的笑意,清扬,你教会了我如何应对皇上,我以后不再需要你了,你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始终,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从新婚之夜开始,我就恨你,不要以为你帮了我,一切就能改变,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皇上就不会把全部的爱给我,所以,你必须死。
清扬,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现实太残忍,要怪,就怪皇上太爱你。你拥有了他全部的爱这么久,够了,也可以死了,总得让我这个当皇后的也尝尝爱的滋味吧。
而玉妃,她有可能生个公主,那对我尚且影响不大,倘若她生下个皇子,那即便我生的也是皇子,终究还是棋差一着。我绝不能让这个可能毁了我的一生,我绝不会让她先我一步生下皇长子。
我是皇后,我必须生下皇长子,将来我的儿子,也会是皇帝!
不再害人,这可能么?你应该知道,即便是答应了你,我也做不到,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去做。
不除掉玉妃,我的位置怎么坐得稳?!
清扬,我答应跟你交易,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我已有护身符在身,你已奈何不了我,我们的交易,从来都是你情我不愿。
你终于还是输了,输在你太过于轻信我。
你不但要输掉这笔交易,你还要输掉自己的小命。
皇后的手轻轻地抚摩过自己的腹部,笑盈盈地呵气如兰,念出四个字:“一箭双雕——”
天下,从来都没有可以难倒我林幽香的事情,因为我是皇后,并且永远都是皇后!
冬至节到了,按照宫里的习俗,妃嫔们会相互走走,到处串串门子。
一大早,清扬就来到了集粹宫,拖着皇后要带她到太后那里去坐:“走吧,老躺着也不行。”
皇后赖在床上:“免了,免了,我还是静养最好,太医也这么说。”
“好吧。”清扬只好作罢:“那我先走了,你要是闷,就差人去叫我。”
辞别了皇后,刚出集粹宫,一个宫女追上来:“娘娘……”
“什么事?”清扬站住。
宫女递上来一个香囊:“这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要奴婢拿来送给您。”
清扬有些惊讶,旋即释然,妹妹,是在感谢我吗?她脸上微笑,心里感到很安慰。香儿,并不是那么不堪的人,授之以诚,授之以情,还是能感动她的。
她伸手接过,一股淡淡的幽香传过来,她叹道:“好香啊。”
“那奴婢给你挂上吧。”宫女上前,把香囊挂在了清扬的腰带上,并一直站在宫门口,目送清扬远去,才折身进来。
“别进来,你离我远点,站在院子里回话。”皇后吃着水果,漫不经心地问“给她了吗?”
宫女答:“奴婢亲手挂到娘娘的腰带上了。”
“她没有拒绝?”皇后抬头看宫女一眼。
“她说好香,看样子很喜欢。”宫女答。
皇后无声地笑了。
清扬,你的死期到了,玉妃,你这个小贱人,看你还可以高兴多久。
庄和宫里,已经到了很多妃嫔,大家正热热闹闹喝茶聊天,清扬给太后请了安,便退到了后院,一个人自得其乐地观赏太后养的奇花异草。
“都说姐姐喜欢清静,希望我没有打扰姐姐。”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清扬抬头一看,原来是玉妃,她微笑着点点头:“感觉怎么样?”
玉妃摸摸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脸幸福的神色,满足地说:“蛮好的,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听到姐姐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清扬一头雾水。
玉妃一怔,瞬时莞尔,用手指指指自己隆起的腹部。
清扬用手一摸肚子,哑然失笑,原来她是说怀孕。
玉妃忽然探手过来,拿起她腰间的香囊,夸道:“好漂亮的香囊啊。”
“别人送的。”清扬取下来,给她:“你闻,很香的。”
玉妃放在鼻子前用力地嗅:“恩,真的好香,好好闻啊,是什么香料啊?”
清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玉妃轻轻一笑,爱不释手地将香囊还给清扬,清扬将香囊挂回腰间,柔声道:“对不起了,本来可以送给你,但这是人家诚心送给我的,所以不能如你的愿。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下次我再叫她做一个送给你。”
“好啊,好啊,”玉妃高兴极了,抓住清扬的手:“谢谢,谢谢!”
“谢什么,还没送给你呢!”清扬笑道。
玉妃不好意思地做了个怪相,清扬看着她那略显稚气的面庞,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这么纯真无暇、毫无心计的一个女孩子,不知在宫中待上几十年,会变成什么样。
“玉妃娘娘,太后有请。”宫女来找玉妃。
“去吧。”清扬对她挥挥手。
玉妃人已经走了,还频频回头:“姐姐,你有空常到我宫里去坐坐啊——”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四十章 假手香囊皇子胎死娘腹中 母子争执皇帝疑心太后谋
吃过午饭,清扬就回到了明禧宫,许公公正从屋里出来,忽然用鼻子用力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