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定定地望着皇后,面前那张因愤怒、嫉妒而变形扭曲的脸,那生生要将她吞下的冷酷表情,那恨意浓烈的眼睛,她,是我的妹妹啊,我如何就这样与她相对?
我们不是仇人啊——她心上泛起无尽的悲哀,泪光浮上眼睛,怅然伸手,想去抚摸皇后的脸庞,悲伤地叹道:“香儿……”
皇后一把打开她的手,厉声道:“你这个婊子!下三滥!我的名讳也配你叫!你个婊子养的破烂货!”
清扬脸色骤变,凛然道:“我不是婊子养的,你不能这样骂你……”她猛然住口,不,我不能说出来,她匆忙转过身去,背对着皇后,不再说话。
皇后见她不理会自己,更加生气,顺手操起茶几上的花瓶对着清扬狠狠地砸过去。
清扬探手去接,怎奈皇后用劲太大,花瓶又滑,“砰”一声响,没有接住,花瓶打碎在清扬脚边。清扬骇然道:“这是太后最钟爱的花瓶,是先皇御赐的啊——”
皇后闻言傻了,半天都不动弹,我,闯下大祸了,太后本不喜欢我,清妃又知我要置她于死地,这可如何是好?
正仓皇间,太后已经进来了,见满地碎片,痛心道:“哀家的花瓶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光直直地射向皇后,面有怒色。
皇后吓得张口结色,面如土色。
“太后息怒,都是清扬的错,清扬愿意受罚。”这头清扬已经跪下,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
皇后脸上青白相交。
太后长叹一声道:“罚你跪四个时辰,不许进午膳、晚膳。”
午膳用毕,皇后离去。太后走进殿中,清扬仍跪在地上,太后低声道:“起来吧。”牵她到前庭吃饭,举筷替她夹菜,幽幽道:“孩子,你为何要替人受过?”
清扬低头小声说:“真的是我打碎的。”
太后轻声道:“吃吧。你可以不回答,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你,到该说的时候,你自然会告诉我的。是不是?”
清扬感激地看太后一眼,咬咬下唇,正要动筷,忽然听见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文举应声而来,坐下,眼睛兀自盯着清扬:“好些了么?”
清扬想到昨天的失态,脸一红,低头飞速扒饭,连吞带咽,三下五除二,吃完就要起身。
文举拖住她:“再吃一碗。”
她只好坐下,机械地端起碗,又是埋头苦干。
“不吃菜么?”文举问。
她迟疑一下,低头抬手,看也不看,全凭感觉夹了一筷子菜,狼吞虎咽地吃完,行个礼,匆忙回了房。
文举不声不响地跟她进了房,才不紧不慢地开腔:“你知不知道,你的吃相很难看啊——”轻轻地扣起她的下巴,邪邪地一笑,剑眉弯弯,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不过我喜欢。”
她侧过头去,不看他。
嘻嘻,她一定是因为昨天的事害羞呢。文举有心逗她,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说:“清扬,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她斜眼望向他。
文举学着清扬昨天的样子,假意恸然大哭:“文举,我害怕,你不要走,我好怕啊——”坐在床上,同她一样,左一衣袖抹把脸,右一衣袖抹把脸,装成仰天大哭的样子,偷眼看清扬的反应。
文举学得惟妙惟肖,清扬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文举暗笑,又该到跺脚的时候了。果然,清扬一跺脚,冲上来,举掌就要劈他。文举一仰头,抬起脸,闭上眼,送给她打。她的手即将落在文举脸上的那一刻,忽然停住。
文举睁开眼,幽声问:“为什么不打?”
清扬垂下眼帘,正要放下手来,文举轻轻地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她想缩手,他却用力按住,低沉道:“恩,是舍不得打我么?”
她的头埋得更低,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自己身边,抱在腿上,无限温柔地问:“你答应过永远陪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我的,还记得吗?”
清扬点点头。
文举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她仰起脸庞,想一想,还是点点头。
他长叹一声,沉声道:“不论我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你都要原谅我,都要坚信,我永远都是爱你的。”
清扬定定地望着他,雾气渐渐迷糊双眼。
文举紧紧地抱住她:“不哭,清扬,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谁要是再动你一下,我叫他死!”语气决绝,面容阴沉。
“不,”清扬忽然打断他:“你也要答应我,不要为了我杀人。”
他看清扬一眼,默然。
“我要你答应我,”清扬眼巴巴地望着他,晃动他的肩膀,娇声道:“你答应我嘛,文举——”
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儿时的清扬,从桃花深处跑过来,扯住他的腰带,跟他撒娇,也是叫着“文举——”,嘴唇也是这样撅起。他粲然一笑,眼睛亮晶晶,嘴角又现几丝邪气,忽然将唇凑过去,紧紧地贴在清扬的唇上,感觉怀中的人退缩了一下,最后还是贴近了他。
他的心瞬息之中就被填满。
清扬,我的清扬——
良久,他才放开她。她在他微笑的眼神里白他一眼,忿然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的笑?”
文举道:“我生就这副笑脸,改不了。”
“胡说,”清扬腮帮子鼓鼓:“那你大笑的时候豪气多了,才不是这样呢。”
“哦,那你是说,我只有看着你的时候才这样坏笑罗?”文举嬉笑道。
清扬猛一下戳中他的额头,不屑道:“是女人你还不都是这样笑。”
“呵呵,有人吃醋了,”文举凝视着清扬,笑容渐渐敛去:“清扬,我从未对别的女人笑过。”
清扬静静地望着他,慢慢地偎依过去,轻声说:“我相信你。”
两人默默地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外公公提醒:“皇上,大臣们都到齐了。”文举这才想起,下午是有会议的,无奈地松开手,放下清扬。
“文举,”清扬忽然拉住他,他回头,笑问:“舍不得我么?”
清扬脸一红,低声道:“有空多去皇后那里,她,”抬头看文举一眼,幽幽地说:“她很爱你,不要让她失望。”
文举深深地望她一眼,转身离去。
清扬,你真是太善良了,你怎知,皇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集粹宫,林皇后驱开所有宫女,一个人坐在绣架前。
今天我太冲动了,差点满盘皆输。
可是,清妃为什么要代我受过?
她是想显示她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想卖我一个人情,使今后的日子好过一点?我恶言相向她不生气,为何骂她是婊子养的她又变脸?她为什么会叫我香儿?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没有恶意。还有那一句“如果我退出,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实在让我恍惚,她说的是真的吗?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怎么可能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凭什么啊——归真寺里我曾见过她,她的眼睛,每次望向我的时候,都好象有千言万语一般,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见到她,我总有一种很特别很特别的感觉,觉得,怎么说呢,用什么词来形容呢,是亲切,也不全是,是包容,也不全是,应该是深情,好象是深情。
清妃,深情,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就没有可能的事。
她夺走了皇上的爱,我与她势不两立!
我们是仇人!
皇后忿恨地想,别以为卖我一个人情我就会放你一马,别假惺惺地煽什么情,哼!我可不吃这一套,心慈手软我就不是林幽香!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该做什么我还做什么,直到有一天,你彻底从我眼前消失,从皇上身边消失,从皇宫消失!
风清扬,走着瞧!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强颜欢笑怜取眼前人 情深似海暗自感伤怀
淳王府,幽静正在梳妆,文浩静静地立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凝视着妻子。幽静莞尔一笑:“王爷,看什么呢?都痴了。”文浩凝神一笑,扳过她的身子,用手指在她脸上横向一划,说:“我最喜欢你脸的下半截,你的嘴唇,你的下颌,你的侧影。”
“为什么?”幽静笑问。
文浩沉思片刻,回答说:“好看。”
“换个别的理由好不好?”幽静抿嘴笑:“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
文浩也不辩驳,温和道:“我去书房了。”
幽静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觉得好幸福。
从凌宵河放花灯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爱上他。得知他是皇子时,她心里的苦楚,如同黄连。本以为是一场无望的爱,命运之神却向她微笑。经历过太子选妃一场波折,她终于如愿嫁给他。结婚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丈夫,真是一个千里挑一的好丈夫,温柔体贴,博学多才,在朝堂之上有威望,在朋友之中有名气,在夫妻之间有爱心。她曾经羡慕父母的婚姻,可她知道,在家里,柔顺的母亲还是很受了些委屈的,只是她很知足罢了。可是自从嫁给淳王,她才知道什么叫相敬如宾,丈夫对她,好得不能再好,从不说她一句重话,从未对她摆过一次脸色,不管多累多烦,始终轻言细语地对她,嘘寒问暖从不怕把她宠坏。别的男人三妻四妾,他一个不要,别的男人流连烟花,他从不涉足。
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丈夫,她还有什么可遗憾的,真要说点什么,那就是,她感觉到丈夫心里总好象有什么事,闷闷的,很忧郁。她想问,可她又不敢问,既然丈夫不想告诉她,肯定是有原因的,不问或许比问要好。
她自嘲地一笑,从首饰盒里捡起一支玉簪,这是文浩出使高丽国给她带回来的,很有些异国风味,她轻轻地抬手,插在发梢上,望向镜中千娇百媚的自己。忽听身后传来“扑哧”一笑:“小姐,你真是臭美。”她回头佯装生气道:“该打的平儿,还不出来。”平儿从立帐后走出来,望着镜中的小姐,调皮地说:“已经够美了,不要再照了。”
幽静嗔怪地看她一眼,说:“王爷在书房,你赶快去沏壶热茶。”
平儿不动,走到床前整理衣物。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幽静责怪道:“你倒是动啊——”
“您别急嘛”平儿放下手中的衣物,拖长声音道:“我早就送去了——”
“那你不早说!”幽静戳她额头一下。
平儿揉揉额头,撅起嘴:“谁不知道您看王爷看得重,我要是没送茶还不让您念叨死啊。”
幽静吃吃地笑:“净贫嘴。”
书房里,文浩正在看书,感觉有些累了,便走到案台前,一时兴起,还是作画吧。
凝神静气,三笔两笔,勾勒出几根线条,颜彩淡淡,还是一幅桃花图。他执笔沉思,默然题上一句“桃花依旧笑春风”。落笔之处,泪水落下,点点滴滴,在宣纸上润开,一树桃花顷刻间变得斑驳,似被雨滴浸润。
他呆望着桃花,心伤。
清扬,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好苦,你知道吗?
皇后生日那天你落水,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我看见你沉下去,看见那雪白的身影在碧绿的湖水中消失,我的呼吸都要停止。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死,拼了命我也要救你上来。当我在湖底找到你的时候,你是那么安静而冰冷,当我把你揽进怀中,你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份量。是文举从我的怀里把你夺走,就象他当初逼你入宫一样,硬生生从我这里将你夺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能暗自担心,只能悄然心碎。
他是皇帝,而你,是他的妃子,
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远远地望着他抱着我心爱的你,他到底有多爱你,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待你?当我听说你晕倒、你大病,他鞭打你、折磨你、羞辱你,我的心,就象被千人碾踏过。
我好恨啊——
我恨我自己,不能好好保护你,不能陪伴你,不能尽情地爱你!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作弄我们,如果不是圣水洗金睛让他见到你,你就可以逃避进宫的厄运;如果他不是皇帝,那还有什么可以阻隔我们?如果没有一个他,清扬,我能够给你幸福。
文举,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清扬,你不可以这样对她,你是皇帝也不可以!
文浩用力将笔一掷,沮丧地摊坐在椅子上。
门“支呀”一声轻响,幽静推门进来,见他面容沉寂,柔声问:“王爷,怎么了?”
他抬头看见幽静,掩饰道:“没什么。”
幽静走进桌边,细看文浩的画:“这桃花画得可真传神,可惜,怎么洒了茶水在上面,把画都给弄坏了。”望着文浩轻轻一笑:“王爷是不是因为这个不爽啊,再画一幅好了,别往心里去。”
文浩不置可否的一笑,眼光停留在妻子的脸上,她的嘴唇,她的下颌,她的侧影,真像清扬啊。
幽静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以为有什么不妥,忙伸手在脸上四处摸:“我的脸怎么了?”
文浩笑道:“你脸上写了字。”
“啊”幽静一惊,四处去找镜子,嘴里叨叨:“写了什么字?”
文浩走上前,扣起她的下巴,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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