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可为身经百战,也是一有勇有谋的将领,他这么做,是有绝对把握的。这三个大营中,只有麦沪营还值得他一试!因为,执掌麦沪营的,就是他麾下的骁勇将军魏梁,也就是清扬从淮北带回来的造反头领。他了解魏梁,此人不但大义,而且重义气超过生命,只要他杜可为出面,说清缘由,魏梁一定会听命。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暗夜神兵忽降扭乾坤 爱子本能拼死护皇帝
杜可为策马狂奔直入麦沪营。
将军帐内,魏梁还在琢磨边境地图,见到杜可为进来,笑道:“我说是谁呢,急轰轰的,这整个营里竟无一人敢相拦?!原来是大帅驾到!”
若是往日,杜可为少不了跟他调笑一番,今夜可没有心情,也没有空闲跟他谈笑,硬绷着个脸,直奔主题:“我已卸下帅印,不可再号令你,但现在皇上有难,你愿意冒私调大军之罪与我去救驾么?”
魏梁一愣,从杜可为严肃的面容上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想也没想,张口就说:“走!”
“慢着!”杜可为却拦住他:“你可想好了,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魏梁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这颗脑袋要不是拜清妃娘娘所留,早就不在这脖子上了。”
杜可为正色道:“身为一营将军,难道就如此轻信,你难道不怕,我贼喊捉贼?!”
“你?!安国侯是贼?!”魏梁大笑道:“我信不过你,还信不过清妃娘娘么?!你也太见外了!不怀疑我魏梁是贼就是抬举我了!”
杜可为闻言,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情不自禁地重重拍拍魏梁的肩:“好兄弟!”
魏梁火速集结好部属,按照杜可为的安排,全营出动,急速而安静地向白州城靠拢。
“大帅,军队我可以替你调动,但城门如何进得了?没有皇上手谕,军队是不可随意进城的。”魏梁在马上,担心地问杜可为。
杜可为淡定地说:“我自有办法,到时你相机行事,务必制住北门守卫。”
“我们从北门进去,不是东门?”魏梁诧异地问:“那要绕路啊,时间来得及么?”
“不会有问题,蒙古兵不多,应该选择夜深时下手,我们还有时间。”杜可为说:“我碰到的蒙古兵是奔东门而去的,为防止万一,我们不能走东门,北门偏僻,比较好进大军。”
言毕大腿一夹,“驾——”马匹疾驰。
白州城内一僻静民宅,几个蒙古兵头目正聚在一起,在灯光下细细研究皇宫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点点戳戳,然后彼此交头接耳,念念有词。
门外,蒙古死士已经集结完毕,正等待命令出发。
白州城北门下,杜可为和魏梁率麦沪营兵勇赶到。
“开门!开门!”魏梁喊道。
“请骁勇将军亮出皇上手谕。”看守城门的小头目在城墙上叫。
“我等奉圣命火速进城,十万火急,事关机密,快快开门,要是贻误了军机,看你们有几个脑袋?!”魏梁端起了大帽子,开始吓唬人。
哪知这一招并不见效,那小头目笑道:“既是圣命,更应该拿得出皇上手谕了,魏将军此行这么咋咋忽忽的,想必是没有手谕,在虚张声势罢。”
“此言差矣——”杜可为上前,将披风一甩:“你可认得我?”
小头目连忙作揖:“安国侯爷,冒犯了!”
“出来说话。”杜可为一摆手,招呼他,那小头目急急地,就下了城楼,将城门打开小小的一条缝,闪了人出来。
“这么小意干吗,敢情还怕我强行偷跑进去?!”杜可为见他防范甚严,忍不住调侃道,心里却开始嘀咕,难道他已被蒙古人收买?!当下望魏梁一眼,使个眼色,两人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有变,就来硬的。
待那小头目近了前,杜可为便凑近去,低声道:“手谕确实没有,请官爷通融。”
小头目为难道:“请侯爷见谅,小的职责在身,无法通融。”
杜可为小声道:“事关皇上安危,难道小侯你都信不过?”
“那不是,那不是,”小头目面有难色:“城门重地,我虽官小,责任却是重大,请恕我斗胆,没凭没据的,岂敢保证大军进城,不是要挟皇上,而是为了保护皇上?”
“谁说没有凭据?!”杜可为手腕一抖,从斗篷下抽出宝剑一柄:“你看仔细了,这是何物?”
小头目定睛一看,慌忙伏倒在地:“见尚方宝剑如见圣上亲临。”
“现在可以开门了?”杜可为沉声道。
魏梁的手,按在了剑柄上,眼睛则死死地盯住了小头目。
“开门!开门!”小头目冲城墙上挥手。
魏梁的手,离开了剑柄,握住了缰绳。
大军进城,悄无声息,渐没入夜雾中。
杜可为回头叮嘱小头目:“除了此队人马,任何人都不得再入城中,此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过了今晚,我自会在皇上那为你请功。”
正阳殿里,烛光映照在太后脸上,给她涂上了一层黄晕。
皇上低声道:“母后,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她敏感地意识到,是儿子在下逐客令了么?她不甘心地看儿子一眼,却发现儿子的眼光里透着关切,她自嘲地一笑:“啊,你也累了,我是该回去了。”
“我不累。”他忽然接口,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又让母亲误会了。
她一愣,儿子,这是在留她么?原来,他刚才的那句话是处于对自己的关心,她的心里,软软地一动,柔声道:“娘再坐坐,可以么?”探询地看儿子一眼,巴巴地补充:“我不会坐很久的,就一会儿,也不要你陪,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罢。”
这句话显然刺痛了他,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
“我就在这里看看你,你不用管我,就当我不存在好了。”她见他不语,怕他嫌她碍眼,急急地又说了一句。
母亲何时变得这么小心翼翼起来,是因为自己暴戾的缘故么?他低着头,静静地挪过椅子来,小声说:“我也没什么事,就陪您坐坐吧。”
她的眼里忽然光彩焕发,面前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还是我的儿子啊,情不自禁地唤一声:“举儿——”
他轻轻地牵动了嘴角,微笑着回答:“我在这里,您想说什么?今夜我陪您好好聊聊。”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母亲欣喜地湿了眼眶。于是他在心里叹道,唉,母亲,儿子不孝啊。
“您还记得么?小时侯您和父皇在这正阳殿里议事,我就坐在您现在坐的椅子上看着你们,一个人闲得发呆,你们常常是把我当透明的。”他没话找话说,想阻止母亲的伤感。
“是啊,”太后仿佛也随着他的话语陷入了回忆之中,又仿佛蓦然间惊醒:“你看,现在正好换过来了,换了娘坐在当年你坐过的同一张椅子上看你。”她的眼光移向殿中的龙椅,又从龙椅上移到儿子身上,坚定地说:“那时候娘就知道,将来你一定会做皇帝!千万人拥戴的皇帝!”言语中,又现往日的霸气。
是啊,就是因为想让他登上宝座,娘使出浑身解数,不择手段,最终将他送上了这高高的龙椅。没有娘,他或许当不成这个皇帝,虽然从心里说,他未必把这个宝座看得有多重要,没有坐上来是一回事,坐上来了他也就没有了退路。而娘,为了这个梦想,也付出得太多太多了。
他谓然长叹一声:“当皇帝真那么好么?”
“你生为皇子,就应该要当皇帝!”太后断然说:“只有当上了皇帝,才能实现你的抱负。”
“是我的抱负,还是你的?”他轻轻地问道,又仿佛自言自语地:“如果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做皇帝,那我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抱负。”
“你说得对。”太后的眼光静静地投射在儿子的脸上:“是娘从小就灌输给你了这种思想,要你象一个皇帝一样地有胸怀天下的抱负,可是,今天看来,娘并没有做错,你就应该是皇帝,而娘的抱负,就是让你当上皇帝。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娘就发誓,一定要让你当上皇帝!”
“为什么?”他盯着母亲的眼睛。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最棒的!”她认真地说:“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他哑然,母亲的强盗逻辑,想必天下的每一个母亲,心里都装着这样的想法。
“这么多年来,付出这么多,失去这么多,后悔过么?”他问。
她坚定地摇摇头。
他迟疑了一下,忽然问:“那姨娘呢?”
姨娘的死,是他和娘这么多年来,一直搁在心里的一块伤疤,尽管他们从来都小心翼翼地绕过,尽量避免提及不去碰,但它,从来都没有愈合过。
她的泪,潸然而下,恨恨地说:“都怪这该死的命!”
他一言不发,听着母亲说:“当年啊,如果不是我硬拖你姨娘去看什么皇家祭祀,太后看中的就只有我一个,没有你姨娘,那我们姐妹也不可能成为敌人;那年皇后死后,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都是白搭,太后手一指,就让你姨娘当了皇后,我有儿子,她也有儿子,为了你当上皇帝,我只能选择牺牲你姨娘。如果当时,太后让我当皇后,那任何人都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你姨娘,也不会死。”太后长叹一声:“都是命啊!你姨娘根本不想我动手,自己就先喝了鸩毒,她想用自己的命换浩儿一命。天下为娘的心,都是一样的啊——”
他猛地明白了,为何谋反一事,母亲会拼死阻止他杀文浩,原来,尽管从来都不说,在母亲的心里,姨娘的死,始终都是她的隐痛。她想用文浩,来补偿自己的妹妹,只要她活着,文浩就一定平安,这是她对妹妹的承诺。他不得不感叹母亲的坚强和执着,可是,什么都能用“命”来解答么?
他沉吟良久,问道:“您就没有做错过什么么?”
母亲悠然一笑:“有。”转脸过来,回答说:“最大的错,就是阻止你娶清扬做皇后。还有一些错,就是,清扬本不该死,皇后也本不该死。”
他一怔,清扬本不该死,是因为他的执拗,而皇后,又为什么不该死呢?
太后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缓缓开口道:“贤妃是卢州王的义女,她虽死了,她的儿子却是皇长子,你当然不能杀自己的儿子,可是,卢州王还在外出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俗话说,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一来,你岂敢保证,将来的天下,还会是你的?”
轻轻一言,顷刻间让他如梦初醒。
皇后啊,皇后,原来她所做的,正是不让他冒天下之大不违,授人与口实。所以,她宁愿被他误会,宁愿让他加深嫉妒成性的成见,也保持着沉默,决绝赴死。她,竟是如此刚烈,她,正如清扬所说,真的也不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呐——
他的耳边,又飘过清扬的那句话“去看看皇后吧,她很爱你,不是么?”
皇后啊,原来是用这样一种绝望的情怀爱着他,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他从来,都不曾,好好爱过她……
唇齿之间,依稀还残留着那烙饼的香味,可惜,会做的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清扬也好,皇后也好,都只能让他在追忆中痛苦。
蒙古死士趁着月黑风高,潜到皇宫侧门,轻敲宫门几下,须臾,里头的内应就打开了宫门,他们鱼贯而入,在内应的带领下,趁黑摸向正阳殿。
而御林军处,已经是依照暗号,左臂上捆上白布带,开始暗中控制宫中各处了。
他反复咀嚼着母亲那一句“天下为娘的心,都是一样的啊——”,慢慢地就悟出,这或许是母亲很久以来就想对自己说的话。姨娘是何等的聪明,明知置身于荣华富贵的顶端是祸不是福,便舍身以换取儿子一生的平安,这与母亲不惜一切送他坐上皇位的目的何其相似,她们殚精竭虑,始终都是为儿子好,自己为儿子预先选择好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虽然,也是一种强加的生活,却是一种何其伟大、何其悲凉的强加啊。
“娘,是不是又多嘴了?”太后见儿子不语,忐忑起来,我怎么,一不小心又用了这种凡事都在预料之中的口气,明知这种口气,是儿子最为讨厌的?!她有些慌乱地岔开话题,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啊,老了,老了,总是不知道避讳。”一边偷眼,打量着儿子的脸色,暗暗寻思着,是否在他变脸之前先行离开,好保留住这段可遇而不可求的,能与儿子和睦相处的美好时光。
“母后想得深远,儿子肤浅了。”他叹道。
太后一楞,他竟然不似往常那样,在自己面前强硬地自称为“朕”,他用这样肯定的语气,并口称“儿子”,一时间,她竟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儿子么,他真的还是当年那个与自己无间的举儿么?
“皇后的陵园,大殓之后我再也不曾去过了。”他伤感地说,眼前仿佛,又见皇后的笑脸盈盈,他从来只知道,那张笑脸后面隐藏着阴谋和欲望,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那后面,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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