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里的大嫂,临走前,大哥把她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她。你知道吗?大哥对我很好,非常好!他从来都没有拜托过我任何事情,只有这一件,这么一件事!”
张蜻蜓的声音哽咽了,“可是我呢?我在大嫂即将临盆的时候把她丢下了,千里迢迢跑到边关来。若是等到我回去的时候,给她带回去的只是一具白骨,心辰,你说,我还有脸回去见她么?”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祝心辰拼命摇着头,试图拉扯着张蜻蜓的衣袖,“可是二嫂……不是我们不让你去,实在是太……太危险了……”
“我知道危险!”张蜻蜓收敛起情绪,紧抿着的唇角失去平日的娇柔,显得无比的坚定,“我也知道你们去有诸多的不便,所以我才决定自己去!这件事情,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生死也与任何人没有关系!心辰,若你还当我是朋友,现在就回到床上去,继续睡你的觉,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果你叫嚷起来的话——”
张蜻蜓反手将袖中的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立即死在你的面前!”
祝心辰无法可想了,拭了眼泪,勉强镇定下来,“那你等一会儿,我收拾了跟你一起走!”
“来不及了!心辰,你不要再逼我了!”张蜻蜓一面说,一面往门边退去。
祝心辰再也无法挽留,只能掩面而泣。不过稍稍转身的姿态,已经说明了她的妥协。
“谢谢!”张蜻蜓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又转头留下几句话,“回头代我跟大伙儿赔个不是。这些天,我脾气不好,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尤其是对少泉,让他别跟我这个姐姐一般见识。如果我……我们还能回来,一定好好的给大伙儿赔罪!”
她再不多说,毅然决然的投身于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之中。
祝心辰哭得哽咽难言,纷纷乱乱的心,如同一团乱麻,完全的失去了头绪。到底该怎么办?
农家女出身的张蜻蜓,想要套出一辆马车并不算太难,按照谢素馨教的方法,把缰绳调整了之后,很快就驾驭着马车,来到了城门关前。
这些天,因为打扫战场,每日要出城的人马不少。本以为只需一套军服,再加上从祝心辰那儿弄来的令牌,推说是要驾车到前方搜寻伤员,就不会太引人怀疑,可是张蜻蜓还是低估了守卫的森严。
“既是要去找人,怎么就你一人?瞧你个子也不大,就是遇到伤员,能扛得动吗?”
张蜻蜓背上急出一身热汗,想也不想的就从兜里掏出块碎银子,“拜托,这位大哥,我是有亲人找不见了,所以才急着出城的。”
那守卫更加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哪个营队的,快报上名来!”
我……张蜻蜓急得快要大哭起来了,她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偏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这是怎么回事?”身后,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却让守卫的神色立即和缓下来。
“哦,夏大夫呀,您来得真早!这儿有个小兵,说是要出城找人,可是话都说不清楚,我怀疑他是奸细!”
“我不是!”张蜻蜓急得无法,索性转过头来,直视着夏仲和,“不信的话,你问他,他认得我!”
天还黑着,尽职尽责的医官夏仲和挑高了手中的灯笼,这才瞧清楚,眼前改作男装打扮的人是谁,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来的?”
张蜻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半是哀求半带威胁的道,“夏大夫,我们家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我两个哥哥都不见了,你若是不让我去找找看,我也不活了!”
这……夏仲和哽了几哽,到底把劝解的话咽了下去。他想了一想,对那守卫道,“放行吧,我随她去找人。”
什么?张蜻蜓愣了,又重新表叙了一番,“夏大夫,我要是找不回我哥哥,我可是不回来的!”
夏仲和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寻了笔墨唰唰写了封信,交给随他前来的小兵,“一会儿你把这信送回去给军营里的覃大夫,他看了自会明白。”
那小兵懵然点了点头,夏仲和转身来到张蜻蜓的面前,压低了声音,“你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出去的,让我陪你走一趟吧。”
可是……还没等张蜻蜓辩驳,夏仲和已经跟那守卫笑道,“正好,军营里有些药材也不太够了,我且出城去寻一寻,兴许耽误个一两天,到时可记得给我们开门哟。”
“那当然,别人不放行,夏大夫您能不让进来么?那您出去自己可小心点,别走太远了!”
吊桥终于放了下来,夏仲和上了车,理所当然的坐在了车外,除了将一块用药煮过的面巾递给张蜻蜓,示意她用来捂住口鼻之外,一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蜻蜓也不再多话,马车急速的飞驰着,把南康的国土一寸一寸的抛在后面。
天,从墨般的黑,一点一点转淡,呈现出一种深深的蓝,然后慢慢变淡,再淡,直到吐出那一抹鱼肚白。
打开车帘,张蜻蜓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终于敢放肆的呼吸。
方才,夏仲和一直让她坐在车里,不让她出来,并不代表她就一无所知。就算是在黑灯瞎火里,空气里也还充斥着浓厚的血腥与肉体腐朽的味道,呛人心脾,几欲作呕。
那样的一股味道,是人都不愿意回想的。直到闻到了干净的泥土气息,张蜻蜓才敢出声,“好了,夏大夫,就到这儿了。谢谢你帮了我,不过剩下的路,恐怕要你自己走回去了。”
夏仲和转头睃了她一眼,“你就是这么报答人的?”
张蜻蜓一噎,却见夏仲和体谅的笑了,“开玩笑呢!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让你一个年轻女子四处乱跑。没事的,你方才也听到了,我已经请好了假,就陪你在这周边找一找吧。”
“可是……我找不到他们是不会回去的!”张蜻蜓再次强调,用认真的眼神提示,她不是在开玩笑。
夏仲和苦笑,“你就不能不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么?都出来了,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先找人吧。”
迟钝如张蜻蜓,也分明从他方才那样苦涩的笑容里感受到一丝异样了。
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第244章你把你弟弟害死了
“你说什么?她走了?她一个人就这么走了?”郎世明性子急,跳起来问。
祝心辰红肿着眼圈,却已经擦干了泪水,收拾利落了,“是。她一早就走了,她交待我说的话,我已经带到了。现在我要去找她了,表哥那儿我就不去辞行了,麻烦你们帮我说一声吧。二嫂当我是朋友,我不能让我的朋友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站住!”蒋孝才把人拦住,又着急于张蜻蜓的不辞而别,又生气于她不懂事的添乱,说起话来也不那么客气了,“你当是在玩击鼓传花啊?她把话传给你,你再传给我们,再让我们传给谁去?”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祝心辰也火了,“你以为我愿意让她走的?她都拿刀架在脖子上了,我不让她走,还能怎么办?看着她死么?”
“够了!”胡浩然厉声喝止了二人,“现在吵架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走了,不想想办法后面该怎么办,在这儿吵翻了天又有什么用?”
郎世明急忙道,“咱们赶紧找去吧,要不就她一个人,这可怎么办?”
“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夏大夫陪她去了。”刚从城门口那儿打听消息回来的董少泉掩不住满面担忧之色,“我已经跑出二里地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想来,定是走得远了。故此只得先回来,跟你们商量下。浩然,我是一定要去的。姐姐脾气不好,现在心里又憋着火,夏大夫一定劝不住她,我得去把她劝回来。”
“你先坐下!”胡浩然把他摁到椅上坐着,不悦的瞥了一眼他冻得青白的脸色,命人把早上给他留的热粥端来,“要找人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大伙儿先听我说!”
胡浩然心里已经有了个初步的计划了,“人咱们是一定要去找的,不仅是要把云豹媳妇找回来,还有云豹和云龙大哥,他俩丢的憋屈,要是真的找不回来,这场仗就算胜了,也没什么意思。”
“那还等什么?走哇!”郎世明当即跳起来,“这才是咱们兄弟一场的本分,都赶紧收拾行李,马上追去!”
“老四你别急,听我说完!”胡浩然有个主意,“咱们不能就这么去,若是这么去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万一有什么事情,反而让二殿下为难。二来,咱们的人还是少了一点,万一云豹哥俩真给人抓了,单凭咱们几个人,就是知道了,也救不回来,那也是白搭!所以,我昨晚回去就想了个办法。咱们可以找二殿下请旨,就大大方方的打着收复失地的旗号,带兵深入西戎。一来可以搜寻云豹他们的下落,二来也可以趁机勘查下西戎的地形,顺便揍揍丧家之犬。仗既然赢了,总不能没有点好处孝敬过来,白让我们折腾一番的。不管是上贡求和,还是献牛羊马匹,西戎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那就是和谈了!”蒋孝才已经明白胡浩然的意思了,迅速补充着,“现在西戎兵败,必然人心是散的,咱们此时若是派出使团,招安一部分驯良的,打击一部分顽固不化的,也能暂时分化一下西戎的各方势力,让他们不敢乱来。若是其中遇到谈不拢的,咱们不如彻底清剿,也算是师出有名了。顺便寻人等事,也就好操作了。”
“还是老三脑子最活!”胡浩然听他说得更加细致,觉得更有了几分把握,“二殿下如今虽然仍在养伤,但性命是没有大碍的,潘叔再过些天也能醒过来,那些困守已久的士兵也已经解救了回来,现在边关有这么些人马守着,断是无碍的。天已经快入冬了,若是等西戎人跑到边陲深地,大雪再一封山,咱们想找也找不着了。倒不如趁他们现在没有还手之力,打铁趁热,赶紧把事情敲定,说不定还能多占些便宜回来。”
就这么办!蒋孝才郎世明立即跟胡浩然一起去请命了。走前,胡浩然拍了拍董少泉的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去把行李打点好,回头我带你一起去!”
祝心辰这下子也走不了了,得等着消息,可他们前脚走不多时,后脚就有人来急报,“谢家来人了!”
迎出来一瞧,前几日去到谢尚贲府上的原班人马又都回来了。他们听说边关大战已然结束,潘家兄弟失了踪,便急急的又赶了过来。
董少泉没空解释,把这拨人全丢给祝心辰了,他得赶紧打点出门的东西去。
西戎深处。嵬项族禁地。
阴暗的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熊熊燃烧的火炉如可怕的妖魔,张牙舞爪的跳动着,映着对面那人的面,更加狰狞而狠毒。
火辣辣的鞭子破空而来,带着无法想象的疼痛落在被铁链紧紧束缚着的人身上,又留下一条鲜红的长长印迹,与之前纵横交错的鞭痕共同勾勒出越发惨不忍睹的画面。
等了一时,见鞭子仍未落下,潘云龙微眯起眼,带了几分轻蔑的笑意看着眼前那个累得气喘吁吁,似乎已经发泄完怒火的人,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调侃,“这就累了?如此的不济事,怪不得会打败仗,啧啧!”
宇文朴本就暴虐的眼神里更加多了一抹阴寒,一个箭步上前,长鞭勒着他的脖子,恶狠狠的威胁,“潘云龙,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你当然……不敢……”呼吸一旦受阻,话说得更加断断续续,但潘云龙心里头却是雪亮,“你若是……杀了我,拿什么去跟南康交换和谈的条件?这一场仗,你们嵬项族……应该损失不少吧?如果得不到有利的补给,这个冬天,你们要怎么过下去?若是……若是你不能带领族人们平安过冬,他们又怎会服你……继续当头领?所以你不敢杀我,就算心里恨死了我,也不敢……”
脖子上的皮鞭骤然勒紧,让呼吸为之一窒,宇文朴真的很想就这么一下子结果了眼前这个让他无比痛恨的人的性命。可是他知道,潘云龙刚才说的全是实话。他也知道,潘云龙故意激怒他的目的,就是想让他杀了自己。只有他死了,南康的军队才会无所忌惮的踏平嵬项族,不需要一丝半点的顾忌。
所以,宇文朴的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