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们这番苦小人之心都白费了,因为潘云豹早就决定,他会去的。
当张蜻蜓回家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现,那头小豹子还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忐忑不安的跟卢月荷在家等了一时,才终于等到小豹子的姗姗归迟。
“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怎么弄得这副模样?”才几日不见,潘云豹明显瘦了一圈,眼圈下面还有淡淡的乌青,很是疲惫。
潘云豹一张口,就说出自己的决定,“我要去前线了。今天回来住一晚,明天起到外公家去读书。我刚是去小舅舅那儿了,他说把书院的事情安排一下,回来给我上几天的课。要走的行李,媳妇你帮忙收拾一下。大嫂,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在前方见到大哥,会写信回来的。”
张蜻蜓错愕了,卢月荷却是瞬间就泪盈于睫,声音微颤,“小叔,你告诉我,是不是相公他出事了?”
潘云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大哥他们是出了点事,被敌兵围困了,可是大嫂你别担心,我既然去了,就一定能把他带回来!”
说这番话,几乎咬碎了小豹子满口的钢牙。
他从军营出来,没有回家,直接上了白鹭书院。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位明师的指引。
谢尚贽听说之后,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前方战事竟然到了如此恶劣的地步。不过当这个外甥表示自己要去战场的时候,谢尚贽是非常欣慰,也非常赞同的。
男儿功名马上取。越是国家危难之际,越是热血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不过谢尚贽也给这个外甥下达了一个死命令,就是无论如何艰难,一定要保证自己活下去。潘云龙生死未卜,作为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潘云豹必须活下去。
谢尚贽深知,纸是包不住火的,在听外甥说完实情之后,谢尚贽心里知道,明白到前方的战事瞒不住,传到卢月荷的耳朵里,还不如现在就让潘云豹先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然后,谢尚贽也要好好收拾一下学问,尽量在这几天里灌输到外甥的脑子里,让他在战场上。找到适当的机会时运用出来,给自己的前程添砖加瓦。
潘云豹有一句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告诉大嫂,“大哥虽然被困,但并没有死。我这消息,是二殿下特意告诉我的,这事情只有皇上和少数几个人知道,外头许多人都不清楚。二殿下悄悄告诉我的,也只让我告诉家里人一声,免得替他担心。因为大哥他们现在,就是战场上的一支奇兵,不到关键时候,是不能暴露的。所以大嫂,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好生保重身子,等着我和大哥爹爹回来,带着小侄子,给我们接风吧!”
卢月荷泪流满面,却是拼命的点着头,此时此刻,不管真相如何,起码潘云豹的这番话,就象一根救命稻草,给予了她最为坚定的信念和勇气。
张蜻蜓啥也不说了,“你放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大嫂和家里的。咱们先吃饭吧!”
吃饭!
把所有说不出口的担忧,即将离别的伤痛都化为一口一口的汤饭,吃到肚子里。为了亲人们,努力加餐饭!
接下来,潘云豹忙得不可开交,不停的练武读书。读书练武。
张蜻蜓也忙得不可开交,让丫鬟打点给他带去的行李衣物。虽说军队里会发不少的东西,但那毕竟条件有限。既然自己家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给他弄最好的行头?
靴子一定要皮的,耐磨又不透水。里头还做了几副毛皮、丝棉的鞋垫,听说西北天冷,大夏天的晚上也冷得甚人,白天热时可以取出来,晚上天冷就加进去。
还有袜子,一定要厚实经穿,男人到了外面,可没人给他们缝缝补补,所有的衣裳,要把肩肘等容易磨损的地方加厚,可以多穿一些时候。
还有钱,出门在外,可是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张蜻蜓特意拿五百银子去换了五十两更薄更轻巧的金叶子,让人分散了缝在潘云豹在衣裳里头,让他有事的时候不至于抓瞎。
因为是小兵,并无官职,所以潘云豹并不用自己准备盔甲,而是要穿军队统一配发的盔甲。
士兵用的盔甲当然比不上将军用的东西,谢长德听说这个外甥要上战场了,把从前当兵部尚书之时,珍藏的一副鱼鳞软甲送给了他,“从前给了你大哥一套麒麟宝甲,那个是穿在外头的,这个却是穿在里头的,活动既便利,寻常刀枪也砍不进去,这儿还有面护心镜,等出征之时,你可得好生穿戴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保你一命了!”
潘云豹道谢收下,认认真真的跟外公舅舅一起学着带兵打仗之道。谢长德做了多年的兵部尚书,对于从前的大小战事是无不烂熟于胸,从边关的天文地理到人文风俗,均给外甥讲了个透彻,只恨不得亲自陪他上战场才好。
因为出征之事,许多百姓家里都有儿男既然出站,家家户户都要杀鸡买肉,做些好吃的,带得他们猪肉铺的生意再一次爆棚。可张蜻蜓根本没心思管那些个东西,在家忙得天昏地暗,只是抽空过去看一看就回。至于其董少泉和陆真,也一样各有各的忙。
董少泉和胡浩然胡惜容商议了良久,还是决定让他去了。所以他们家一样的忙乱,要收拾东西,要打点行装,事情多而繁杂。
而陆真,却与李思靖陷入冷战。陆真是坚决不同意李思靖去的,可李思靖却非常想去,身边又有个唐昆荣支持,天天在家跟陆真理论。
蒋姨娘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含泪应允了蒋孝才出征的决定,而在郎府里,简直就要吵得翻天覆地了。
郎老夫人这回的态度无比强硬,坚决不放郎世明出征。说实话,郎老王爷也犹豫了,毕竟是唯一的亲孙子,上军营历练可以,上战场就太残酷了。
只是郎世明天天在家里闹,走不走得成,还未确定。
第203章 今晚留下吧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十日的假期转眼即过。
章致知在朝中,自然知道女婿的动向,在问准了他要奔赴前线之后,倒是特意把章泰安和章泰寅两个儿子都从山中接了回来,给潘云豹办一个家宴,算是替他饯行。
这个邀请是必须去的,潘云豹再忙也不至于连吃顿饭的工夫也抽不出来。说起来,这还是章家第一次有人上战场,别说章致知了,就连林夫人也在感觉新奇之余,有着一份虽然不深,但却是真诚的担心。
撇开潘云豹是她女婿的身份不提,就算是个寻常人出征,林夫人再没见识也不可能去忌恨人家,这些将士都是为了保卫南康去了,身为南康的子民,她没理由盼着天下大乱,敌军打进来造孽。所以倒是比平常更加热忱的对待这个女婿,要不,谁知道下回还见不见得着呢?
连她都尚且如此,跟张蜻蜓感情更好的章清莹小姐弟俩就更别提了,见了三姐三姐夫就眼泪汪汪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弄得张蜻蜓这么个不爱哭的人都觉得心里怪难受的,顾绣棠更是别过脸去,眼圈都红了。
还是潘云豹上前笑着打趣,“你们这就是哭出一条河来,我们也不能乘船赶去边关啊?都这么大孩子,快别哭鼻子了!”
这话说得,听着人心里更难受了。连小胖子章泰安都瘪了嘴,“三姐夫,你这回去,可要万事小心啊!”
“就是。”章致知把心里的酸楚咽了下去,保持着家长的威严,“今儿好不容易来了,大伙儿要高高兴兴才是。云豹这一去,是去建功立业,为国杀敌的,这是好事儿!哭哭啼啼的干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这一发威,才把大伙儿的眼泪都给憋了回去。
正想开口交待几句,却见沈家三口也来了,沈大海这回也要上前线了,章致知听说之后,今日也特意邀请了他们。
沈大海这拨教官在出征之前,都统一给他们提了一级,以资鼓励。象沈大海就提了正式的九品芝麻官,任了一个营长之职。
等到了沙场之上,若是立下功劳,也是有机会加官进爵的,章致知这么个明白人,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放过这样一个值得笼络的机会。
见着亲舅舅了,章清莹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泛滥了,却是章泰寅使劲吸溜着鼻子,把眼泪咽了回去,“我不哭了,四姐你也别哭了,我们好生跟姐夫舅舅说说话吧。祝他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这才象句话。”章致知点头赞许,命章泰宁把早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两把腰刀,刀一出鞘,寒光凛冽,确系宝刀。
章泰宁将刀分明奉与二人,“这是父亲得知你们要出征之后,不惜重金求购来的异域宝刀,你们拿着,既是个防身的利器,也希望你们能拿着它杀敌立功,纵横缰场!”
潘云豹和沈大海忙起身施礼谢过,此时章清雅邝玉书也有礼物赠送,邝家也是文官,没什么神兵利器,送的便是保平安的如意等吉祥财帛等物。倒是大姐夫冯遇春送了潘云豹一样锦囊,里头装了样好东西。
是他从翰林院里抄录出来,有关西戎部族情况的详细资料。全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的抄录整齐,做成小册子,还附上了周边一些县市的名称地图,以及在任官员的简介。
这样东西可太有用了!潘云豹有这一册在手,就能清楚的知道周边的那些情况,不管分到哪个战线里,都不会迷糊。
一家子振作精神,为预祝他们凯旋归来,端起了酒杯。酒浅情深,话多无益,喝得酣畅淋漓,方才归去。
只是章致知在送他们的时候,私下叮嘱了潘云豹几句话,“去到军营,该争先时要争先,但切记不可逞强,不可莽撞,凡事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家里有我们,你就放心吧。到了那儿,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落雁关内,辽州府衙的魏鹤年魏大人是我的同年,你带着我的名帖去,万一有事相求,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帮的一定会帮。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莫要与人斗气,万事小心,知道吗?”
潘云豹再次拜谢而去。临别种种琐碎,不可足一而提。
只是到了回军营的前一晚,潘家也办了个饯行宴。因为潘云豹二话不说就表明态度要上前线了,潘云胜没有了任何理由推托,也只得自认倒霉的打点行装,和堂弟一起上路。这一顿饭,吃得上房之人是愁云惨淡,尤其计腊梅,那眼泪珠子就没断过,小谢夫人就是有心想加勉几句,也没了气氛。
你自己的儿子好端端的坐在这儿,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潘云祺也上前线了,你还能说出些什么么?
小谢夫人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啰嗦的去讨人嫌了。倒是潘秉忠在心疼之余,鼓励了长孙几句,若是此去,能建立功勋,倒是如何云云。事到如今,也只能聊此安慰了。
反观潘云豹,却保持得很是镇定,宴席过后,还不忘特意给小谢夫人行了一礼,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这样一番话。
“母亲,我和堂哥走后,家里诸事还需您多多费心。现在嫂子有了身孕,无论男女,都是我们二房的嫡子嫡女,还请母亲细心看护,不要让这孩子有了闪失才是。原本外祖母怕母亲无暇顾及,想接大嫂过去调养。但孩儿想着,外祖母虽也是至亲,但这毕竟是我们潘家的孩子,若是将大嫂送去,恐怕于母亲的名声不利,于是婉拒了。只是接下来,恐怕要母亲多劳些心神才是。”
连卢月荷都没想到,潘云豹会突然来说这么一番话,上回卢月荷差点误服堕胎药流产之事,整个潘府都是知道的。只是事后,连卢月荷这个苦主都不追究,似乎也就烟消云散了。可是此刻潘云豹在这样的场合里,以二叔的身份慎而重之的提出,可是当众狠狠给了小谢夫人一耳光子。
这番话,虽然说得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一样的。你是不是照顾不好你的媳妇?若是如此,谢家的人就要帮你照顾了。若是真的让卢月荷住到外公家去生孩子,这让小谢夫人这个婆婆的脸面往哪儿搁?人家会不会想,是不是你这个做后母的容不得元配孩子,才逼得媳妇出去住?
如果是潘云龙说出这样一番话,小谢夫人也许还不会这么吃惊,可是这话是一贯大而化之的潘云豹说出的,就由不得她不很是吃了一惊。这个继子,什么时候,居然也有这样的心思了?
潘云豹说完之后,神色自若的和大嫂媳妇一起告退了,只剩下小谢夫人,脸色渐渐的由白泛青,恼羞成怒!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诅咒你,和你那死鬼哥哥一起,死在边关上!
临时前的最后一夜,卢月荷纵使心里也有疑问,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嘱咐小叔好好休息,把最后一点独处的机会交给他和张蜻蜓,就回了院子。
张蜻蜓将行李打点出来,一样样的告诉小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