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气愤难平的楚流烟听了徐达的这份劝诫,静下心来细细的思忖了片刻,觉得徐达的主意虽是有些退避其事,其实倒也至为高明,反正要归隐湖山,不理世间之事了,又何必在归隐前夕闹出如此重大的动静来,说不定真如徐达所言,坏了大事可就不好了。
筹算已熟之后,楚流烟听从了徐达的劝诫,不再去找谢翠娥兴师问罪了。
日子安谥如常,犹如流水一般过去,离着楚流烟和徐达共同避居的杭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今日楚流烟和徐达联袂到陈友谅坟头祭奠凭吊,也是为了了却世间的最后一点俗物,自此之后,两人便要双宿双栖,泛舟湖海,了此残生了。
“楚大哥,到了。”楚流烟在陈友谅的坟前伫脚说道。
徐达闻言,也停住了脚步,之间陈友谅的坟幕不过是土垒的坟茔,前头是平淡无奇的一块石碑,石碑通体光洁,却连一个字都没有。
“为何不刻上名讳。”徐达淡淡的问了一句。
楚流烟回应了一声到:“此地虽是人迹罕至,不过陈友谅身前是圣上的大敌,若是刻写上名讳,日后难免会被人发见,只怕陈友谅的遗骨也不得安歇。”
徐达点了点头说道:“此言不差,皇上的性情益发暴虐苛酷,若是让人知道有人居然陈友谅收敛尸骸,并刻碑立字,只怕绝不会轻易放过,还是不要如此,就如唐朝则天皇后一般,身后立了一块无字碑,千秋功罪任人评说,倒也是魄力绝大的做法。陈友谅一世家枭雄,身前庶几可望坐拥江山,不过最后依旧是败亡了下来,不管如何,生前喧腾热闹换了死后一个静匿无声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楚流烟闻得此言便对着徐达开口言语道:“不错,我也是如此想法,故而就立了这个一块无字碑,只希望陈友谅泉下有知,幸勿要责怪于我。”
徐达拍了拍楚流烟的肩头说道:“若是我是陈友谅,决计不会怪罪于你。身前虽是声望达于四海,威名响彻江表,不过英雄倶是寂寞人,天下罕逢敌手的寂寞,是一般人难以了解的。估计陈友谅也曾有过这种寂寥,英雄无敌,前路漫漫,却无人可以慰藉。”
楚流烟盯着徐达看了一眼,随后说道:“徐达哥跟陈友谅交战有年,也许比我更为了解陈友谅其人。”
说着楚流烟便字背囊内取出信香、白烛、火折子,随即点燃香烛,对着陈友谅的坟茔拜祭了几下,随即将手中的信香插到陈友谅坟前的地上,静默了片刻,便对徐达开口言语道:“徐大哥,朔风野大,回去吧。”
徐达应承了一声,便上前挽着楚流烟的手,离开了陈友谅的坟头,几步一回头,不是回望孤零零的坟茔。
送归了楚流烟,徐达回到府邸之时,已然是华灯初上时分了。
出人意外的是谢翠娥却在灯下等他。
“回来了”。谢翠娥迎到跟前去,欲要给徐达宽衣。
徐达却一手遮拦住了谢翠娥的去路,淡淡的回了句:“回来了,有劳你久候。”
说着反手给自己脱去了外袍。
徐达的这个举动让谢翠娥心下有些惊觉,徐达今日不辞而别,出去了整整一日,却没有人得知他去了哪里。
谢翠娥派人四处打探消息,终于探知到了一点消息,倶说王爷和楚流烟联袂而出,在市井中卖了些香烛之类的祭奠逝者的东西,接着就杳然无音迹了。
据这些情形推断,谢翠娥明白徐达和楚流烟此番联袂而出似乎是去拜祭甚么人,不过行踪如此诡秘,都是极为惹人生疑。
“今日王爷到哪里去了,翠娥派来家丁四处找寻也是毫无消息,所幸王爷终于回来了。王爷大病微微有些起色,还是少出门为好,想要办事,府中奴仆重多,拣选几个牢靠稳重的代劳不就好了。”谢翠娥颇为温柔的对着徐达说道。
徐达听闻此言,为了不让谢翠娥疑心,便含煳其词的说道:“今日去拜祭一个死去的故人,这等事体旁人是不能代劳的。”
“要是真是去祭奠故人就好,若是被狐狸精迷了去,那可就糟了,王爷如今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一字并肩王,管守名声可是最为要紧的事情。”谢翠娥隐隐有所指的提醒了一句道。
闻弦歌而至雅意,徐达自是聪明绝顶之人,听得谢翠娥有此一言,心里头已然明白她可能已然窥出一点甚么事情来了,便开口说道:“妇道人家的不要混乱猜疑。”
说着徐达便拂袖而去,越过谢翠娥,欲要进入内室。
半途中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丢下一句道:“今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落入了谢翠娥的耳中,不由有些发怔,细细回想徐达这几天的举止,越想越是猜不透,反而越觉得透着古怪。
谢翠娥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有必要在入宫一趟,将此事禀知朱元璋,好借着朱元璋的手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朱元璋听闻饿了谢翠娥的这番奏禀,心下也是大为起疑,若说是两人拜祭故人,也无须如此藏头露尾,其间果然有些蹊跷。
最让朱元璋隐隐感到忧心的还不是此事,而是觉得楚流烟和徐达似乎瞒着自己有所举动,两人情投意合,撇下家国大事,是朱元璋最为不愿见到的事情。
谢翠娥一走,应承了谢翠娥探查此事的朱元璋立刻便让人将锦衣卫中最为得力的一名助手找来。
号令一下,很快就来了一个微微带着一点邪气的年轻人。
朝着跪在地下的年轻人,朱元璋觉得有些诧异,没有想到锦衣卫中最为得力的人居然如此年轻。
“阶下跪着的是何人。”
“启禀皇上,鄙人姓胡名宁勇。隶属锦衣卫。”
“你姓胡,和胡惟庸有甚么关系。”
“没有关系,只是本家而已。”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就开口吩咐到:“朕命人将锦衣卫最为得力的干将找来,结果你来了,看来你还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今日交付一个任务于你,替朕彻查徐达徐国公的这两日的行踪,限你三日之内查明。”
“是,皇上。”
胡宁勇果然不愧是锦衣卫第一干将,第三日朱元璋便得到了消息,徐达和楚流烟一同去拜祭了一座坟墓,掘开坟墓之后居然发先是陈友谅的尸骸,并且楚流烟这几日也有异动,似乎在收拾金银细软。而徐达更是秘密的派人雇佣了好些车辆,似乎是要和楚流烟一起进发杭州。
闻此奏报,朱元璋震怒非凡,气绝不已。
他没有想到两人居然会做出这等有伤国体的举动,此事若是任其发生,岂非腾笑四夷。
而最令朱元璋不忿的是,楚流烟最终还是选择了徐达!
朱元璋心中下了一个恶毒的决定,他要徐达尽快死去。
故而,他给锦衣卫的得力干将胡宁勇下了一道密旨。
坐在花厅中的徐达心情极为舒畅,和楚流烟合计了几次,终于可以得以脱离京师,奔赴杭州了。骡马车辆俱已雇好,只等楚流烟一来便可相携离去。
“圣旨到。”
闻得此生,徐达心中不免一惊,为何此时会有圣旨。
抬头一看,之间一名脸色带着几分邪气锦衣卫的年轻人施施然的从花厅进入,对着徐达抱拳说道:“徐大人,皇上有圣旨,赏赐王爷烧鹅一只,令王爷当面吃下,我和我回去覆旨。”
徐达一听,心头便是一片凄凉,看来那个曾经和自己共患难同富贵的兄弟依旧不肯放过自己的性命,自己这个病症大夫叮嘱要忌口,千万不可吃鹅肉。否则定会化脓、肌体腐烂而死。
朱元璋不愿意自己在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徐达盯着锦衣卫送到眼前的那盘蒸鹅,不由涕泪滂沱。
这就是当年发誓绝不背弃的兄弟给自己安排的结局么?
“王爷,你要自个儿享用,还是要我等动手帮忙。”
胡宁勇一声令下,几名锦衣卫横眉竖眼的凑到了徐达跟前。
徐达自知在所难免,便伸手抓起了一只鹅腿,欲要往自己的口中送去。
“不许对徐大哥无礼。”窗外传来一个女子清亮的喝叱声。
随着声音,楚流烟跃入了窗内。几步跨到徐达跟前,一把打落了徐达手中的鹅肉。
“徐大哥,不可如此。”
本来已是万念俱灰的徐达,听得楚流烟的这声当头棒喝,自是一振,觉得此番朱元璋无情在先,不可任意由人欺凌。
徐达霍然站起身子来,私下一块衣襟,对着锦衣卫的侍卫开口说道:“把这个带给皇上,就说徐达此后于他断袍割义,此生不复为兄弟了。”
说着便和楚流烟联手对敌,杀出了重围。
“怎么会如此,皇上不是答应我放过徐达的么。”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谢翠娥,你放明白些,皇上改变主意了。”
“皇上一言九鼎,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这你该去问皇上。”
闻得此言,谢翠娥的心不由为之一沉。
楚流烟和徐达且战且退,终于杀到了府邸门口。
“徐大哥,你快出去,外面有我的一匹马。”楚流烟低低的喝了一声。
“我要和你一起走。”
说着徐达便在楚流烟肩膀上拍击了一掌,将楚流烟拍出了门外。
随后徐达也跟着纵身出来。
“你们都走不了了,皇上早就让我等预备好了。”
灯笼四起,亮如白昼。
两人一看,墙头瓦上倶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朝堂卷 第五十章 剑拔弩张
“弓箭手,放箭!”胡宁勇面露阴鸷之色,有些狰狞地望着楚流烟、徐达。虽然,他心里明白朱元璋对楚流烟情有独钟,可是,他认定楚流烟和徐达是害死他叔叔胡惟庸的真正凶手,不杀死二人决不罢休。
当中还有一个缘故,就是胡宁勇与胡惟庸,虽然表面上是叔侄关系,实际上胡宁愿是胡惟庸的私生子。胡宁勇的母亲当初与胡惟庸私通,生下了他。因为,胡惟庸的死,让他恨透了楚流烟和徐达。
“胡大人,我看……我看还是请示一下皇上的命令再决定要不要放箭吧。你瞧,楚王爷也在,若是伤害了楚王爷,杂家怕……”跟着胡宁勇一起来的太监苏公公问道。他跟在朱元璋身边有些日子,对朱元璋的心意一清二楚。
“不必。既然皇上给了我决议权,皇上自然是信得过我的。苏公公,难道你对我有什么疑虑么?”胡宁勇狠狠瞪了苏公公一眼,咄咄逼人道。
“咱家不敢。”苏公公只好低下头,袖手躲到后面去。暗地里通知身边的小太监,命令他赶紧进宫向皇上求救。
“还愣着做什么?放箭!”胡宁勇厉声喊道。
“是。”弓箭手们齐齐答应着。顿时,飞箭如流星一般,飞快得射向楚流烟、徐达和谢翠娥。楚流烟和徐达武功高强,手中挥舞着长剑把飞箭给隔开。两个人挡掉自己身边飞箭的同时,还要为谢翠娥挡掉飞箭。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只飞箭射入谢翠娥的腿上。她“哎呀”一声,躺倒在地上。楚流烟与徐达见状大惊。
飞箭,仍旧是像飞矢一样射来,可是徐达和楚流烟,却觉得挡得越来越费力。他们的体力一点点消耗。等到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候,就是殒命之时。
徐达看楚流烟挡的香汗淋淋,自己背上的背疮发作,十分疼痛,恐怕两个人不能支撑太久了。
他高声对胡宁愿说道:“胡宁勇,你不是想让我吃下烧鹅么?我这就吃下,你放过平硕王爷。”
胡宁勇笑得癫狂:“放过?你让我放过她,我就放过她么?不单平硕王爷,还有地上的那个女人,只要是你徐达身边的女人,就一定要统统死。”胡宁勇恶向胆边生,恶狠狠说道。一想到胡惟庸的死,他对徐达和楚流烟的恨意就会加深几分。
“给我继续放箭!”胡惟庸大声叫道。
“大人,皇上吩咐,只要徐达肯吃烧鹅肉,就不能放箭伤害徐家任何一个人,更不能伤害到平硕王爷。”苏公公有些着急,高声说道。带领锦衣卫的将领,听到苏公公的话,也对胡宁勇说道:“苏公公说得有道理。大人是来传旨赐烧鹅给国公,如今他肯吃皇上赐给的烧鹅,大人不该再放箭了。”说完,回头对身后的锦衣卫说:“都给我停止放箭。”
锦衣卫们见将领下了命令,人人都停止了放箭。胡惟庸见状大怒,咆哮着要求他们继续放箭。锦衣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不知道听谁的话好。小太监已然求了皇上的手谕走了回来,他高声嚷道:“皇上下令,只要魏国公肯吃烧鹅,便不许为府上任何人。”
锦衣卫们见皇上亲自下了命令,立刻把弓箭给收了起来。胡宁勇目眦尽裂,恶狠狠瞪了苏公公一眼。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西不复还。徐达捧起烧鹅肉,心中一阵悲戚。从凤阳起兵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十几年过去了。这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中,他为朱元璋夺得了天下,他与楚流烟并肩作战,可是,他也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徐碧仪,而今,要逼死他的不是别人,是他当初一心辅佐的朱元璋。
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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